趙永慶得意地瞥了賀松柏一眼,“其實妞妞的‘松蘭’賣的燒鵝更好吃。”
賀松柏嚼著米飯的腮幫停滯了一下,“松蘭?”
趙永慶知道賀松柏的名字之後,對這個以前他覺得取得有內涵的店名,深惡痛絕。
他淡淡地道:“她跟她媽媽一樣,是個死心眼。”
賀松柏也不知道怎麼的,簡單地吃個午飯而已,就突然很想見對象,想親口告訴她,他的工廠叫“香柏”。這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曾經的他沒有錢、窮困潦倒,沒有本事娶她,他希望從這個工廠開始起步,心裡铆足了一口氣,等日後變成人上人之後把她奪過來。
現在他還沒變成“人上人”,就已經忍不住低頭來找她了。
賀松柏吞咽完了嘴裡的鵝肉,平靜地擦嘴。
“我也是一樣的。請相信,我也是一樣地愛著她的。”
……
一九八一年的深冬,趙蘭香和賀松柏順利地訂婚了,日子就挑在元旦。
因為不是正式的結婚,隻在家裡擺了酒宴讓雙方的家長碰面詳談。
李阿婆饒是腿腳不方便,也讓女婿背著坐了飛機來g市,大姐和小妹也來了。她們在鄉下收到賀松柏的喜訊的時候,都驚喜得不得了。
李阿婆念叨道:“果然還是那個趙姑娘。”
“柏哥兒一直記得她哩!”
大姐穿著她自己做的最體面的一套衣服來了,藍色的中山裝很正規也很嚴肅,她笑吟吟地握著趙蘭香的手。
“真好,又見到你了。”她頓了頓說:“以後我要改口叫弟妹了,我知道,你跟我們家有緣分……該是我們家的人,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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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哥終於熬出頭了,我們替你倆開心。”
趙蘭香拉著她喝了葡萄酒,又抱了抱大姐家的鐵頭。
她感慨地道:“當年他還乖乖呆在你肚子裡,一眨眼就能跑能說話了。”
鐵頭含糊地叫了一聲:“姨姨。”
他跟他親爹似的,長得憨頭憨腦的結實,但一雙眼睛卻明亮秀美,隨了大姐。
賀松葉給了趙蘭香一個紅包,趙蘭香連連推拒,“隻是定親而已,紅包等結婚再給吧!”
賀松葉嗔道:“這是阿婆給你彩禮,你不看看嗎?”
“不算多,老人家沒啥錢,隻是略盡一份薄力。真正的彩禮柏哥兒給你攢著呢,你得找他要!”
趙蘭香抬眸朝著阿婆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正朝著自己和藹地微笑,示意她收下。
趙蘭香打開來看,是一本薄薄的上了年頭的紙,紙質跟當年賀松柏去催債的時候拿的債條差不多,都是粉粉的易碎的紙。
上面的鉛字卻是寫得明明白白、工工整整。
她在裡頭依稀地看見了一句話,“去牛角山東北百步,槐樹下……”
趙蘭香頓時又驚又喜,這不就是當年她挖出了柏哥兒的金鎖片和金絲木盒的地方嗎?
這……哪裡是一張輕飄飄的紙啊,這是賀家的寶藏!
阿婆竟然給了她?
趙蘭香感覺自己頓時有些心跳加速、手心盜汗,快要託不住這張紙了。
她趕緊把正扎在長輩堆裡的賀松柏拉了出來,走到角落裡偷偷跟他說:“阿婆把你阿公阿爸留下來的寶藏,給我啦!”
“你看看這合適不合適,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輕易給了我呢?不怕我拿著你們家的寶貝跑了嗎?”
賀松柏並不知道家裡有寶藏這件事,但他低頭仔細地看了眼對象小心翼翼地託著的東西,他認了出來,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笑道:“既然給你,你就收著。”
他以前認為沒有價值的破石頭,隨著“破四舊”的滅亡,漸漸地值錢了。但也稱不上貴重的東西,充其量是有點內涵的收藏品而已。小時候手鏈的佛珠被他拆開,當成彈珠來玩,阿婆也沒有說什麼。賀松柏沒有父親的修養,自然對它們沒有特殊的感情。
他笑著道:“你拿了我們家祖傳的東西,還跑得了,我賀松柏豈不是很沒用?”
說著他拍了拍對象白生生的面龐,惡狠狠地道:“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第127章
趙蘭香甜蜜蜜地說:“我得好好地存著, 這些寶貝都是有價值的傳家寶, 得一代代傳下去的……”
她以前聽老男人說過,他就是賣掉了幾個大件就把原始資本掙回來了,而且他還是在八.九十年代賣掉的。那時候古董雖然值錢, 但卻遠遠不到天價的地步。擱到二十一世紀,古董價值水漲船高, 到後來他得花高於原價的幾十倍甚至百倍才把賣掉的傳家寶贖回來。
趙蘭香感覺自己手裡託著的不是輕薄的紙, 而是山一般沉重的千金。
賀松柏噗嗤笑了一聲,他湊近她的耳朵說:“阿婆跟我說, 讓我趕緊跟你去領個證。”
“怕你又跑了。”
趙蘭香忍不住瞪他,“阿婆真這樣說?”
賀松柏點頭, “沒這樣說,不過我總感覺她是這個意思……她已經挑選好幾個合適的日子了, 讓我們早點領證開春好辦喜事。”
他想想老祖母真的是心急, 連訂婚都親自來了, 不辭辛勞。為的不就是早點讓他娶媳婦嗎?
他這回還是沾了阿婆的光,她老人家正在跟嶽父嶽母積極溝通,給他爭取福利。
賀松柏感動又慚愧,人生大事讓老人家操心成這樣,前兩年還自暴自棄徒惹老人傷心。
果然這麼厚的彩禮不是白拿的,老祖母讓他們倆早點結婚啊!
趙蘭香輕咳了一聲:“難怪爸爸臉色不太對勁。領結婚證明快一點也沒有太大的影響,我的大學還沒有念完, 這兩年還是得呆在g市, 相當於還在父母的膝下, 不過辦喜酒,太快了估計我爸媽一時半會也消化不了。”
賀松柏臉上多了一抹尋思的表情,他說:“我逐漸把工作轉移到南方這邊了,g市的發展也不錯,如果我們結婚後留在這邊,叔叔阿姨還會猶豫嗎?”
趙蘭香聞言,簡直是喜出望外。
賀松柏竟然在考慮留在g市!這樣一來,她依舊可以時常見見父母,她的工廠、店鋪也都在這邊,不用再轉移了。她覺得加上這個砝碼,父母應該可以放下心了。
賀松柏頓了頓,祭出了殺手锏道:“你難道不想要寶寶了?”
趙蘭香說:“柏哥兒現在你真像花言巧語的男人。”
正在“循循善誘”的賀松柏頓時喉嚨一哽,被噎住了。以前哄他談對象的是她,現在他也終於嘗到了這種被噎住的滋味。
他一點也不氣餒,再接再厲地道:“大姐的鐵頭可不可愛?”
“阿婆說了,她這幾年還有精力帶娃娃,再晚幾年她就老眼昏花得沒力氣了。阿婆是難得的耐心又多才多藝,錯過了這幾年,以後可有你後悔的……”
趙蘭香聞言,眼神不由地發深了。阿婆確實已經很年邁了,老得頭發都全白了,精神大不如前。
她說:“那就早點領證辦酒吧。”
……
趙永慶感覺今年的冬天過得真的是熱鬧,猝不及防地女兒的對象上門了,一個星期之內他們又領證了,領完證又得擺酒了。
人生的大事一步到位,火速得跟坐了火箭似的。
趙永慶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女兒已經是別人家的了。
他給趙蘭香準備著結婚的材料證明,不由地感慨道:“妞妞長大了……”
“我也老了。”
趙蘭香聽了他難過的聲音,抬頭看見他鬢發間隱約夾雜的白發,鼻頭陡然一酸。
她握住親爹的手道:“怎麼會老呢,一點都不老,爸爸還能背著小虎子滿大街地跑。”
趙永慶想想也是,扭頭看看兒子,還是掉鼻涕的年紀,感覺蒼老的心又注入了活力。他扯著嗓子喊:“虎子,去不去踢足球?”
屋子裡的小虎子聞言,跟一陣旋風似的抱著他破舊的小足球就奔出來了。
趙永慶領著兒子去空地踢球了。
趙蘭香凝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被賀松柏安慰了一頓。
他說:“有父母的感覺真好,我都不記得我爸媽的模樣了……如果他們還在,你就可以多收兩份敬茶紅包了。”
趙蘭香說:“現在我爸媽,也是你的爸媽了,以後你也是父母的人了……”
賀松柏心裡有一陣暖流淌過,他忍不住翹起唇,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你今天嘴巴可真甜。”
他拉著對象的手,去民政局登記了結婚,領取了結婚證明。這個時候的結婚證明紅通通的,長得像兩張連體的獎狀,也沒有夫妻的合照。但是就是這樣簡陋的證明,讓賀松柏和趙蘭香兩個人心裡都暖洋洋的。
在一九八一年的元月裡,他們終於正式地確立了合法的夫妻關系。
賀松柏像是兌現了多年的願望,興奮得像毛頭小子。他把結婚證明反復看了幾遍,也念叨著背面的大字念了好幾遍。
“勤儉節約。”
“蘭香,國家讓咱們勤儉節約呢!”
接著他又念了下一句:“計劃生育……”
趙蘭香點了點頭,眼下正是推行計劃生育的階段,等到八二年才是真正確定為國策,寫入《憲.法》裡。
賀松柏笑了笑道:“這年代果然不一樣了,以前我耳邊還常聽著主席說的人多力量大,現在要優生優育了。”
他把結婚證塞到媳婦的手裡,“這下該放下心了吧,準生證。”
賀松柏恨不得把她抱進懷裡,感覺飛奔回他們的溫馨小窩,一秒鍾也不浪費的、彼此相依。
但是在街上,新上路的小夫妻倆人都是面皮兒薄的,老老實實地坐車回了家裡。
賀松柏掏出媳婦包裡的鑰匙,迫不及待地擰開了門。門還沒關上,他已經猴急地把媳婦摟在了懷裡。
趙蘭香急得幹瞪眼,喘息道:“關門……”
賀松柏長腿一撩,把鐵門給帶上了。
他含著趙蘭香的唇,手腳笨拙又緩慢地解著衣服,直到剝光了,他才掏出計生用品。
他撕開了包裝,輕聲地道:“嗯……暫時用用,萬一中了爸爸會殺了我的。”
趙蘭香才不管他,她伸出大腿踩了踩賀松柏的腹下,他渾身一抖,立馬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