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慶嘴裡找茬挑刺的話在看見賀松柏端出來的飯菜的時候,勉強吞進肚子裡了。他說:“差強人意。”
賀松柏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
“聽蘭香說你們喜歡吃雞,這是清遠雞,叔叔阿姨你們嘗嘗看。”
他挑選的還是上好的清遠雞,皮薄骨軟,黑市裡那些進城的小商販扯著嗓子叫賣喊的就是“清遠雞咯——又香又嫩——正宗的清遠雞。”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計劃經濟了,但票據還沒有退出老百姓的生活裡,買東西仍舊得要票據。黑市不但沒有倒閉,發展得更加蓬勃了。賀松柏也在那挑到了上好的特產雞。
馮蓮很滿意,不由地笑:“這些做得挺不錯的,看起來很好吃。”
他張口閉口都是“蘭香”說,這讓馮蓮心裡好受了一些。這讓人聽起來像是小對象倆常常提起他們一般。畢竟任誰突然知道女兒有了對象、對象還親自上門了,滋味都不太好受。馮蓮的驚嚇大於驚喜。
趙永慶是壓根連驚喜都沒了,驚怒還差不多。
他們一家人嘗了賀松柏做的飯菜,小虎子也吃到了他喜歡的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他一個人能吃掉小半盆。排骨上澆著凝潤而厚的糖醋醬,紅裡透黑,均勻地撒著白芝麻,好看極了。小虎子舔了舔勺子上沾著的醬汁,砸吧嘴地說道:“這個肯定是姐姐教你做的。”
“味道都差不多。”
趙蘭香吃著飯,心情有些復雜,心裡驀然地發起酸來。她從來沒有教過賀松柏做飯,這些恐怕都是他自己摸索著學做的。
她以前做飯的時候,他在旁邊燒柴洗菜。
她走了之後,他學會了做這些她會的拿手好菜。
趙蘭香背過頭去,偷偷地揩了一下眼角。好在大家都專注著吃飯,並不太注意她的動作。
一頓飯吃得還算主賓皆歡,趙永慶吃飽後滿足地用牙籤剔牙,清遠雞很好吃,肉質緊密,他吃了很多。
賀松柏收拾了碗筷,洗完碗後他見好就收,禮貌地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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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蓮讓女兒去送送賀松柏。
趙蘭香跟男人肩並肩地走在馬路上,不由地感嘆,“柏哥今天表現得可真好。”
賀松柏聽了忍不住翹唇,他說:“這是當然。”
“我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優點,你還沒來得及看。”
趙蘭香聞言,忍俊不禁,低下頭來抿唇笑。
“我爸讓你做飯的時候,我可真嚇了一跳。”
賀松柏淡定地道:“以後你不用怕了,我肯定比嶽父做得好。要知道,他有個不會做飯的媳婦,我可是有個頂厲害的御廚媳婦。”
趙蘭香被他這臭不要臉的話,噗嗤地笑了出來。
賀松柏握著對象的手,仿佛回憶般道:“真的,你不在的時候我就用你留下的東西,學著你的模樣,做飯吃。雖然沒學成什麼樣子,但用的都是一樣的東西,步驟也一樣,總會有一點你的味道。”
做出了她的味道,這令賀松柏既高興又難過。
她剛走的那幾天,他按照習慣燒火,等燒完了鍋卻還是空的,他一個人做完了兩個人的活。這給他一種仿佛她還在的錯覺,並沒有離開,隻要走出門吆喝兩嗓子她就會回來吃飯。
“顧老師特別喜歡你做的飯,常常催我努力學習。”
趙蘭香嗯了一聲,開心地跟著他一塊曬著陽光,他們去免費的公園散步,看見了寒風中顫巍巍裂開的梅花花骨朵。雪一樣的白和血一樣的紅,還有深淺不一的粉白、嫣紅、桃紅,難以想象等花開全了的盛況。
趙蘭香說:“等下次公園的梅花開了,我帶你來看,到時候肯定漂亮極了。”
賀松柏目含淺淺的笑意,溫柔似堅冰融水:“好啊。”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現在你該回去了,太晚回去,叔叔阿姨要對我有意見了。”
趙蘭香看了一下表,已經快兩點多了,她點了點頭。
賀松柏又把她送回了家。
趙蘭香回到了父母的家,呆了一個下午才回自己的住處。
賀松柏隨意地兜著一件薄薄的黑毛衣,赤著腳坐在地板上、細心地看著她的書、她的畫作。他的手邊也放了一堆的建築草稿,像是剛結束了疲憊的工作。
他聽見門鎖咔噠的一聲,轉過頭來看見歸來的對象,黑眸含著深深的笑意。
“你回來了。”
第126章
他放下書, 不由地站了起來。
趙蘭香高高興興地脫了鞋,隻穿著襪子就跳進了他的懷裡。
她說:“柏哥兒,我媽媽很看好你!”
“再加把勁, 我們明年春節就能一塊過了。”
賀松柏抱住了她的腰。
他和她在這個時候都想起了他們第一次過的新年, 可惜當時禍事接二連三, 新年的氣息很淡薄。賀松柏一直很遺憾, 拖累了,讓她那麼慘地過了一次冷冰冰的新年。如果明年他們能一塊過春節,那一定是很熱鬧很美好的事, 賀松柏光是想想渾身的骨頭都輕了。
他親了親她的唇, 含糊地說道:“一起過吧。”
“阿婆大姐三丫她們都很想你。”
“如果見到你, 一定會嚇一跳的。”
趙蘭香松開了摟住他的脖子的手,慢慢地問:“她們不怪我嗎?”
“你不怕我怪你,反而擔心她們, 是不是——”
賀松柏拍了拍她的翹臀,捏了一把,惡狠狠地說:“有些本末顛倒了?”
他問著她。
趙蘭香在他的注視下不由地燒紅了臉。
這兩年她從來都不敢想這件事,或者說從她做下決定,她就已經傷了他的心。
但她也知道,他的驕傲, 絕不容許一個女人用自己來換取他的平安、順利。他還太弱小、無法跟蔣建軍公平競爭。
人都總有弱點,蔣建軍拿住了她的軟肋, 她也能找準他的痛腳。她不希望看見他在蔣建軍面前卑微的模樣, 更不想他摻和進她和蔣建軍的恩緣裡, 上輩子的恩怨也不應該由這輩子的賀松柏來承受。當她告訴了賀松柏這一切,他一定不會答應讓她走的。
所以她選擇了不告而別,用蔣建軍要求的四年,徹底讓他認清現實。四年的時光已經過了大半,比她預想的還快,蔣建軍已經放過她了。
賀松柏的眼神變得深邃,他低頭碰了碰她的腦袋:“說啊——”
“你在想什麼?”
趙蘭香用力地親了賀松柏,堵住了他那張不住詢問的嘴。
過了半晌,她對氣喘籲籲的賀松柏道:“再問,小心我親你。”
賀松柏被噎了一下。
他說:“這麼厲害的嗎?”
“你以前也用這個威脅過我,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恨不得你多親我幾下一口氣補完幾年的份才夠呢!來吧——”
他黑眸中蘊著深深的笑意,舌尖舔了舔唇瓣上她殘留的氣息。男人微啟的薄唇弧形性感,牙齒潔白,充滿了男人的味道。
趙蘭香趕緊求饒。
賀松柏揉捏了她一會兒後,意外地放過了她。
他仿佛變回了幾年前克制又膽小的窮小子,他正了正趙蘭香的衣服,淡定地說道:“為了讓你風風光光嫁給我,我先放過你。”
“這種壞事做多了,會出事的。”
趙蘭香沒舍得跟賀松柏說世界上還有避孕.套這種東西,她點了點頭,“沒錯,你還是趕緊努力,搞定我爸爸。”
“爭取早點結婚!”
“我想給柏哥兒生個寶寶呢……”
她輕聲地呢喃道。她那雙彎彎的眼睛藏著光亮,令人感覺如墜星河,璀璨明亮。又在那“咻”的一瞬,點亮人心。
賀松柏聽得從耳朵紅到了脖子,他喉嚨幹澀沙啞,跟著了火似的。
賀松柏半晌怔怔無話,過了許久才漾起一抹淡笑來。
“真想生?”
趙蘭香使勁地點點頭,八二年秋季就要開始實行計劃生育了,現在懷上還能擁有兩個寶寶。
晚了可就不行了!
但她想了想又覺得一個已經是天賜的福分,很滿足了。一個也很好,如果能早點生下來,她還能當年輕的媽媽。這麼多年來,她心裡總缺了一塊,落下頑疾、根深蒂固。寶寶就像治愈的小天使,隻要沾著這個字眼,趙蘭香就覺得渾身已經開始幸福得冒泡了。
賀松柏此刻真他.媽地想把這個女人弄床上,給她一個孩子。
但他忍住了內心的澎湃噴湧的火山巖漿,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我明天再去討好討好嶽父。”
“爭取把婚事訂下來再回B市。”
……
於是,接下來的每一天,趙永慶眼皮子底下總有那個惹人厭的青年來回晃悠。
他在制衣廠看流水線的時候,賀松柏說:“工廠內部的管理太過粗糙,容易導致工作不協調、降低效率。如果叔叔能夠細化生產流程的管理、並對員工制定統一的標準,這樣以後管理起來更方便、叔叔也不必事事躬親。”
趙永慶沒搭理他,又去開了個早會。
賀松柏誇嶽父兢兢業業、又實幹家的風範。乃是艱苦創業的典範,這種商業吹捧,吹得趙永慶心裡不是沒點心花怒放的感覺。
然後賀松柏又提了建議:“如果每天的晨會上加點書面化的數據分析,效率會更高一點。每天空喊口號,不落到實處,容易讓員工產生懈怠。”
趙永慶並沒有回話,但心裡卻不由地正視起這個年輕人來。
g市大大小小的工廠多如牛毛,所以他並不把賀松柏口中的那個B市的建材廠放在眼裡,也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個威風凜凜的工廠其實就是間小破屋外加幾個員工呢?
他現在改變了主意。
賀松柏跟著趙永慶在工廠泡了一整天,趙永慶才主動問起賀松柏在學校裡學什麼專業、畢業後打算做什麼。
他們倆在國營飯店吃了廣式臘味燒鵝飯,吃得賀松柏滿嘴流油,直誇肉嫩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