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村裡送喪的送喪,哭喪的哭喪,亂成一團麻賬,新選出來的大隊長很慷慨地放了五天的喪假,家裡有困難的也不用去上工。
趙蘭香還沒來得及掏出她壓箱底的麥乳精、奶粉這些營養品,男人就不見了蹤影。
她隻好把營養品收好,坐在牛車又倒騰轉汽車去了縣裡一趟。
她把這些日子託鐵柱賣的點心吃食掙來的錢掏出來交給李忠。
李忠點了點,用三輪車把沉實的縫纫機裝好,他說:“你驗驗,等晚上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趙蘭香摸了摸嶄新的機體,鋒利的針刺,圓潤飽滿的車肚,油光涼滑的板面,無一不是頂頂嶄新的。她很滿意地收回了視線,說:“貨不錯。”
李忠把錢收下來,說:“大妹子你買這笨重的大家伙是幹啥?”
“能幹啥,縫縫補補唄。”
李忠著實地被噎了一下,他還以為趙蘭香要改行了,做給人縫縫補補的活計了。
他說:“給人當裁縫哪裡有賣吃的掙錢喲,大妹子你不要這麼想不開哇!”
趙蘭香笑了笑,“沒這回事,吃食還是要繼續做下去的。在老哥你這買了臺縫纫機囤著,圖個便宜。”
這話說的李忠倒是愛聽,他從他四叔那討來這臺縫纫機,幾乎沒有掙啥利潤的。就圖個惦記著他的好,以後常來他這賣吃食。
計劃經濟也不是沒有計劃經濟的妙用,它的好處就在於價錢由國家把控,商品的價錢不受地域、淡旺季的影響,不敢虛抬物價。買到的東西都是平價的。加上有李忠這倒爺的便利,趙蘭香能用還算廉價的價格買下這臺機子。
等到市場經濟開放以後,一臺縫纫機的價格得飚得非常高。等到生產力滿足了人民日益怎增長的物資需求,價格才又降下來。
比如改革開放前一斤豬肉七八毛一斤,八零年初飚到了五塊多一斤,後來大伙都湧去養豬了價錢才又降回到一塊。這種精良的機械,價錢炒得隻會更快,熱度持續得更久。賺肥了一堆從S市倒騰轉手的倒爺。
她提前買了以後自己也能使使,囤著能保值,不用了瞄準時機轉手賣掉也能掙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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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扯得太遠了,趙蘭香就是想拿它幹點別的壞事。
趙蘭香不是沒看清李忠眼裡閃爍的光亮,她輕咳了一聲說:“等我的生意弄起來了,做的吃食量多了,你可以派個人來我這拿貨。”
李忠很是驚喜,他說:“那敢情好,你快把生意支起來,缺點啥找老哥我。”
趙蘭香說:“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就缺送貨運貨的,要有車早晚接送,人手倒是不缺了。”
“聽清楚是送運貨,不單單隻送你的那份。”
這句話讓李忠忍不住笑罵出聲來,“你這鬼丫頭,原來在這等著我咧!你別說,要找別人可能還不容易找得著。”
他收起了臉上的調笑,變得嚴肅, “這年頭捯饬輛車出來不容易,你讓我想想。”
趙蘭香抿唇矜持地笑笑,“你好好想吧。”
她才不買車,她要用別人的車,讓別人幫她幹活。
她跟李忠溝通完後,徒步去黑市找了梁鐵柱。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李大力:笑起來挺好看的
死前掙了個婆娘
第057章
她想跟鐵柱另約時間談談“合作”的事宜,因為全河子屯上上下下收揀著山崩的後尾, 趙蘭香忙得都分不出心思同鐵柱談這件事。
趙蘭香走到梁鐵柱的面前, 鐵柱說:“找柏哥嗎?”
“他不在, 他去幫俺送貨了。”
趙蘭香說:“周末我還要做點糕點讓你捎帶。”
鐵柱快活地說:“好咧!”
他見日頭也高了, 該收攤吃飯了。他掏出了飯盒,瞅著趙蘭香還沒走, 鐵柱迅速地扒了幾口飯, 含糊地說:“知道建幹路嗎?柏哥應該在那, 讓他順便捎你一程,大熱天的不要去擠汽車了。”
趙蘭香順著鐵柱的指點,去了接頭的地方。
她很快就看到了賀松柏。
隻見高而瘦的男人頂著烈日, 和另外一個壯實的男人扛著一張沉實的木床,搬完後他又卸下了一口大水缸撂在肩頭慢慢地走。
趙蘭香見了既憤懑又心疼,他不是來送貨的嗎, 怎麼給人搬起了家?
趙蘭香來的時候, 這家人滿滿當當的家什已經搬得差不多空了,賀松柏搬完一口缸擦了擦汗, 在樹底下喘著氣從僱主的手裡接過錢。中年男人帶著些城裡人驕傲, 隨手點了張鈔票, 高高地從空中扔下。
“多虧有你咧!”
一張藍靛色的“紡織車間”落入賀松柏寬厚粗糙的手掌裡, 他渾無芥蒂地捏著錢抓入了兜裡, 順便蹲在樹底下啃起了野菜窩窩頭。吃飯的時候,他濃密的眉毛舒展開,潔白的牙齒露出來。
面額五角的“紡織車間”也能令他展顏, 趙蘭香站在街角的屋檐下,遠遠地瞧著,胸口那股壓抑的悶疼感像溺水了一樣地襲來。
窮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累贅,一種深刻骨髓的原罪。洗刷不掉隻會讓人痛苦、讓人無力。
她看了一會,沉默地走回了黑市。
梁鐵柱吃完了飯正準備收攤回鄉下收糧食,他詫異地看著去而復返的女人。
“咋,沒見著柏哥?”
趙蘭香搖搖頭,解釋道:“沒,走迷了路,太陽辣得頭暈。”
梁鐵柱拍了拍他的大金鹿後座,“上來,俺帶你去找柏哥。”
他不解地嘀咕了一句,咋連你都能迷路。
他扔了一條圍巾給趙蘭香圍在臉上,騎了一段路很快他就跟賀松柏接頭了。
梁鐵柱問:“送完了?”
賀松柏喘著氣說:“還沒。”
“咋那麼慢咧?”
賀松柏瞧了眼鐵柱車後載著的女人,即便蒙著臉,他一眼掃過去瞅著那身形,就是他對象。
賀松柏咳嗽了聲,說:“送完貨客人讓搭把手搬東西,耽擱了些時間。”
不然他早就回家了。
人也是鐵柱的客人,不好得罪了,賀松柏還能怎麼辦,隻好跟著搬了。索性他身上的勁兒多,力氣是不花錢的,隻是費了些時間。
趙蘭香說:“回家吧。”
她說著從鐵柱的車上跳下來,圍巾裹著的臉隻露出一對眼,如清涼的一汪泉,明亮又澄澈。
賀松柏竟然被她盯得滿臉一熱,窘迫地別了過去:
“你等我一等,我送完就回來接你——”
賀松柏的話沒說完,腰間就多了雙手。
“我跟你一塊去。”
趙蘭香說著把臉靠在了他的背上,手捉住了他勁瘦有勁的腰。
賀松柏隻覺得臉陡然地熱起來,不可遏制地熱起來。
他雙腳一個猛衝扎在了地上,制住了剎車。
賀松柏渾身都發熱,還滿頭大汗,他聲音幹澀地道:“等我,很快回來。”
“你坐我車後,很危險。”
他別過了臉去,吆喝著梁鐵柱:“鐵柱你帶她去飯館吃點東西,她沒吃飯呢。”
賀松柏把人捉了下來,一溜煙活跟逃命似的消失在了幽深的巷道中。
輕巧靈便的自行車跟一尾孤雁似的,“嗖”地一聲不見了蹤影。
梁鐵柱一拍腦袋吶吶地道:“你看俺,都沒想到讓你去吃碗餛飩,走吧俺帶你去,吃完柏哥差不多就回來了。”
趙蘭香眼前浮起了那張藍靛色的“紡織車間”,搖了搖頭,從兜裡掏出了一塊餅幹啃了起來。
又幹又硬,但比起野菜窩窩頭來說卻是強了不知幾倍。
“不用了。”
她細細的嗓子眼吃得都冒了煙,沒有水,酥脆的餅幹在燥熱的天裡變得格外地嗆人,趙蘭香卻一口口地吃淨了它,一點沫都沒剩。
“好了,五角錢省下了。”她掏出手帕抹了把嘴,清亮的眼眸愈發澄澈。
梁鐵柱撓了撓頭,不是很明白為啥“腰包底厚”的趙蘭香突然這麼肯省錢。
她這段時間變得勤快了,以致於他得隔三差五地去賀家拿貨,每天少說賣個十幾二十塊。這小半個月下來,她掙了他三個月累死累活都掙不到的錢。
連梁鐵柱都不得不服了她的本事,然而她竟然開始“省錢”了,這令梁鐵柱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梁鐵柱有些看不過眼地說:“五毛錢而已,你要不舍得,俺請你吃啊。柏哥等會回來見了指不定說俺虧待了你咧!”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缺錢缺急了呢。
不過梁鐵柱知道,柏哥倒是缺錢缺急了。他忙著幹活,還沒來得及問,索性便問了趙蘭香。
“柏哥最近很缺錢嗎?”
“咋看他啥活都攬了,他還得去殺豬場殺豬哩,身子能吃得消嗎?”
趙蘭香咽了口唾沫,問:“啥活都攬?”
“你說他在到處攬活?”
梁鐵柱看她這幅比他還不如的模樣,頓時噤聲了。
趙蘭香平靜又克制地說:“這件事我知道了,回頭我問問他,謝謝你沒瞞我。”
然而她眼裡濺出的火星子卻是泄露了她平靜的表象之下噴湧的情緒。
在這一瞬之間,她急火攻心,恨不得把賀松柏揪出來罵一頓。真是掙了點錢就開始拼命糟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