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松柏頓了頓,兇巴巴地繼續道:“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潘雨一個人留在原地,傷心地落下了眼淚。
……
賀松柏原本是打算回家的,然而準備走到家門口卻突然改變了注意,腳步一轉走向了大隊長的家。
李大力家正要吃中午飯,他看見賀松柏來了,問:“有啥事嗎?”
賀松柏沒有說話。
李大力看了眼面前這個高瘦的青年,知道他是有話要說,卻又無從說起。青年的眼裡暗含了期盼,又低下頭百無聊賴地踢石子。李大力對他的印象是暴力又孤僻的落後分子。
但今天李大力對這個青年稍稍改觀了,他看到他被潑了尿仍舊面不改色地繼續做檢討,檢討得真摯誠懇,李大力願意對他多一點耐心。
他爽朗地笑,毫不吝嗇地表揚道:“你今天在會上的話說得真好,還能引用主席的話,文化人的表現哩!”
“你的檢討裡思想是正確的,方向也是對的,朝著你說的方向走,不要氣餒!繼續努力!”
李大力說完,賀松柏為難地啟齒了,他低聲地說:“你能給我換份活嗎?”
他低低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
李大力愕然了,他的眼裡劃過一抹警惕。
賀松柏頓了頓,垂頭喪氣地解釋道:“我從十六歲開始就被公社分配了那個活,一直沒變過。牛角山腳下最邊邊的那塊五等田,五分地隻有我一個人幹。”
“地不好、難挑水,活累人,年底分到的糧食也少。”
一個成年的壯勞力幹五分地的活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要是五分地都幹不完那也不配拿壯勞力的工分了。但是賀松柏幹的那個五等田的五分地,這樣一來情況又不同了。一等水田,二等次水田,三等旱地,四等五等……排到五了,基本就是效率極低,又幾乎產不出什麼糧食的雞肋地。水車灌溉不到,得靠人力背,活特別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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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力是這兩年才接手大隊長這份擔子的,很多農事上的安排不合理的地方他基本都變動過了,隻是……賀松柏從來都沒有來找過他,也沒訴過苦,李大力便沒有管。
管一整個不下百人的生產隊,李大力又哪裡有那麼多闲工夫一個個去調活計?人人都不來找他是最好的!
然而此刻,聽完青年解釋的李大力卻是為自己剛才的防範汗顏了。
他的眼神有點幽深,他說:“這樣……”
“那我給你換換,五等地確實也不好幹。五等地……”
村裡的五等地幾乎是不種的荒地了,一等二等田人人搶著幹,三等四等騰一騰還是騰得出來的。
“那片地就算了,等山上的水田開出來了,大伙幹活就不用那麼辛苦了,人人都爭取種上水田。”李大力說。
賀松柏聞言,仿佛被渾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但耳朵卻確確實實地聽完整了這番話。這一瞬間他的渾身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感受到了不可思議地觸動,這是一種輕松又愉快的感覺!他心窩子一片熱燙,感激地對李大力說:“謝謝!”
他想起了趙蘭香的話,做完檢討後就打算來跟大隊長提提一直想說卻無從開口的話。賀松柏隻是想試一試,就試那麼一試,不行就算了,但萬一要是大隊長同意換了呢?他是拼著一口氣,厚著臉皮來找大隊長的!
此刻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賀松柏,一顆心宛如被扔上了天那樣的快活、飄飄乎感覺整個人都不是真實的!
李大力說:“回去吧,好好幹活。”
“好。”
賀松柏非常非常愉快地回家了。
趙蘭香吃完了午飯,聽見外邊的動靜,探頭出窗子,看見了那個遲遲不肯回來的男人終於舍得回家了。她在窗口悄悄地衝他招了招手。
那隻白瑩瑩得晃人眼的手腕賣勁兒地揮著,想讓人忽視都難。賀松柏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趙蘭香看著男人渾身都快要曬幹透的衣服,不客氣地說:“你把你的衣服拿過來,我給你用縫補縫補吧。”
賀松柏的耳根很快地露出了可疑的紅。
他今天穿的衣服被柴梢勾破了,她肯定是看見了!
賀松柏唯一一件體面的衣服早已在去黑市的那天報廢了,今天去開檢討會,他特意穿了一身“還算體面”的衣服上臺。不過這身衣服腋下是破的,高高地抬起手臂才能看見。
這個女人一定是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
趙蘭香推搡著他,催促道:“你快點,我是你對象還不興我給你補衣服?”
“再不快點交出來,我就自己去翻了。”
聽到這句話的賀松柏,拒絕的話突然噎在了喉嚨裡。他沉下了鋒利的眼角,窘迫地說:“你等著。”
於是賀松柏鑽進了屋子,鎖上了門,他的心情經過了跌宕起伏的變化,這半天下來已經是透支得筋疲力盡。他躺在床上很快一陣濃濃的疲憊感襲來,讓他昏昏欲睡。
衣服?
衣服是不可能給趙蘭香縫的,他的衣服是給他婆娘縫的。他未婚,她未嫁,最好還是保持一點距離的好!他真怕她身上那股能把人燒著的熱情,也怕她黏糊糊的又香又甜的那股勁,讓他初初地領悟到女人柔軟美妙的滋味,這種感覺跟毒似的,一沾上就戒不掉了,他到底還是個正常的男人!
於是……賀松柏便這樣懷著大膽又冒進的心思,睡了一個香香的午覺。
等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房間的門露出一條細細的縫,耀眼的陽光從門縫中灑進來,投下一片金黃。
賀松柏揉了揉自己昏沉沉的腦袋,仿佛感覺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
在一片充足而耀眼的陽光下,漂亮的女人垂頭坐在窗前淅淅索索地穿引著針線,她低斂著眉,目光全心全意地放在那塊灰撲撲的破土布上。那修長嫩如青蔥的拇指透過耀眼的陽光仿佛會發光似的,白得耀眼,連帶著被它們捧起的破布也仿佛變得順眼了、好看了一些。
又硬又粗的土布被針穿過,響起噗噗噗的悶悶的聲音,它已經被賀松柏細心的長姐用密密的針腳縫了一次又一次,女人再用它手中的針線穿過它,粗厚笨重的它發出了負隅頑抗的掙扎。
賀松柏又揉了揉眼睛,呼吸變得有點急促。
窗邊的女人,耳朵仿佛開了光似的靈敏,她突然一個轉頭,四目相對,眼神交匯。
趙蘭香氣憤地說:“賀老二,你現在的膽子是肥了大了。”
“讓你把衣服交出來給我縫,結果你在幹嘛?”
“你在睡覺!”
賀松柏的太陽穴劇烈地疼了起來,他聲音沙啞地、顯得略有些局促不安地問:“你、你怎麼在這?”
趙蘭香把她手裡的破布扔到了床上,柳眉倒豎頗有些忿忿地說:“當然是給你縫縫補補,關心照料你。擔心你穿著破衣服,不體面,結果你呢——”
“好啊,我算是知道了,你是想盡了方法地躲我,上次我要是不說大姐來了,你肯定裝睡裝過去不肯開門了是不是!”
女人一貫溫順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還要戳人的心窩。
賀松柏咳嗽地說:“不是,不過我、我覺得還、還是注意點影響好,不然——”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盡數淹沒在了女人柔軟的唇瓣裡。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先去吃飯了,有蟲子霸霸們先忍忍。
回過頭我再來捉,小劇場回頭也補上!
這一章柏哥的彈幕又炸了,賊有意思。
嘿嘿,你們看得開不開心,歡喜不歡喜~
第027章
女人溫熱的唇貼在他的喉嚨上,湿噠噠的, 細微的喘息聲宛如一枚小小的鉤子, 勾得他心裡潰不成兵。柔軟白皙的盈潤貼在他嶙峋的胸膛上, 令他驀然地整個臉爆紅、滴血。
她伏在他的身上, 眼睛溫柔得幾乎能夠滴下水似的,脈脈含情。
她狠狠地咬了他兩口, 左邊一下, 右邊一下, 從她嘴裡喘出來的細微的氣流入他的心肺,仿佛都浸著甜絲絲的味道。
這個女人真的是他的克星!
賀松柏無法抑制地渾身僵硬,心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趙蘭香“教訓”完了人, 看著他青澀激動得跟毛頭小子似的,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趙蘭香側翻了個身,同他頭靠頭地睡在床上, 她甜蜜蜜地說:“我看見那條褲子了。”
“腚上破了個洞, 那天我在玉米地裡叫你搭把手幫忙,你跑得那麼快是因為它嗎?”
趙蘭香這麼一想想, 就覺得賀松柏簡直別扭可愛得想讓人欺負。
她自以為的他不耐煩、拒人於千裡之外, 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的局促窘迫, 給了她非常大的信心。所以剛才她敢衝他吼得那麼大膽、那麼無所顧忌。
趙蘭香用拇指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 輕聲地說:“賀松柏, 我喜歡你,隻喜歡你,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不論貧窮、還是疾病, 無論順境亦或是逆境。”
她輕輕地念道,那雙漂亮漆黑的眼睛仿佛透過了空氣,看見了當年男人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向禮堂,對著她的親人、朋友、鄭重地宣誓。他一直到死亡,都沒有違背這個諾言,認認真真地寵了她二十年。
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孩子,因為不舍得讓她冒險、不舍得讓她吃苦,他放棄了做父親的權利。
這輩子她不會再踏入上輩子的泥潭,她尚還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她可以擁有屬於他的、可愛的寶寶了。
趙蘭香這麼一想,就覺得渾身裹著蜜糖似的甜,甜得她眯起眼睛,感覺連呼吸到的空氣都帶著甜意。她親完這個青澀的小男人之後,有點輕快地哼起了調調,聲音輕快又清甜,軟糯甜蜜宛如砂糖團子。
賀松柏從耳根一直紅到了脖子,比第一次被她親了還要激動,過了很久很久,久得他以為趙蘭香睡著了,他的心跳依舊劇烈,幾乎喘不過氣來,呆在這間屋子的每分每秒都那麼難熬!
因為那個甜蜜漂亮的女人就睡在他日夜躺著的床上,他卻什麼都不能想,非常辛苦地克制著自己,什麼都不能想!
但是他卻偏偏忍不住去想了,她說的甜言蜜語真的是天底下最好聽的。
她說她喜歡他,隻喜歡他這個窮小子!
賀松柏閉上眼睛又突然睜開,深邃的眼瞳裡劃過一抹難以掩藏的欣喜,然而這抹光燃起後隻綻開了剎那的絢爛,很快就歸於沉寂了。
他抹了一把臉,哆嗦了一下。
賀松柏站起身來,沉默地拉起趙蘭香,“你的衣服有點亂了,自己整理一下。”
他嘆了一口氣。
“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好,我們最好保留一些距離。不管是不是對象……”他低沉的聲音突然凝滯了一下,泄露出了一絲絲難以掩藏的難過。
“謝謝你給我補衣服,不過大姐平時都會給我補的,她最近太累了,所以我才沒有麻煩她。”
“說好的……一年之後,就是一年之後。現在一點點的越線都不能有,蘭香,我、我……”賀松柏哽咽了一下。
趙蘭香剛才很高興很快樂,看見賀松柏這樣極力掩飾的難過,突然心酸起來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會有翻身的機會。他可能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是山溝溝裡貧窮、落後,被人看不起的窮小子。
趙蘭香摸了摸他的臉,說:“如果你肯努力,再努力,更更努力,就能娶到我了。”
“你願不願意為我努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