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蘭蘭看著陷入沉思,思索起自己如果在決賽時遇到這個對手,應該怎麼應對。
“不過最強大的對手,我覺得還是我們峰的蕭師兄,小雪雖然勝了他一次,但屬於突出奇招取勝。難保決賽的時候,他對你那一招思索出了應對之法,還是要小心。”夏彤說道。
穆雪嗯了一聲,接過蕭長歌的資料去看。
“還有一個人,清靜峰的卓玉。”夏彤猶豫了一下,拿出一張絹紙,“就是那位‘流火遍野’之人。這個人的術法分外霸道。你們一定要小心。”園子從旁伸過頭來,看見那張紙上的畫像,“我見過這個卓玉,聽說他修行特別刻苦,每天起早貪黑,風雨無阻的埋頭苦修。有一次我大晚上去清靜峰幫師尊送東西,還看見他冒著雪在練習術法。”
此刻,在離她們不遠處,逍遙峰主蘇行庭面對著來訪的掌門丹陽子,也正巧提起了這個人。
“就是當年那位‘流火遍野’,被評為失於狂悖的弟子嗎?”蘇行庭給掌門師兄斟了一杯茶,“我記得那時候大家都不願收這個弟子為徒,本來要留在外門。還是掌門師兄你憐他天賦絕佳,最終收入了您的清靜峰。”
丹陽子捻著長長的胡須,“我知道大家排斥卓玉那孩子,是因為當年那件事。可我始終認為,不應以固有的印象,去給一個如此有天賦的孩子定了性。”
蘇行庭舉起茶杯的手頓住了,“這倒也不能怪大家,當年徐昆師弟入門之時也同樣是類似的流火境。後來他於魔靈界叛逃,連累不少師兄弟們送了性命。那一批進魔靈界的人,隻怕都難以忘懷。”
“其實,我心中也有所顧慮。”丹陽子嘆息道,“可是卓玉那孩子心性堅韌,自拜入我的門下,起早貪黑,勤修苦練。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怕他人指責我老眼昏花,收錯了弟子。這一次如果刻意把他從選拔中篩下來,不讓他參加大比,剝奪他去魔靈界的資格。隻怕會傷了這孩子的心。”
蘇行庭笑了,“掌門心胸寬廣能容萬物,倒是讓師弟我佩服。隻是他人都笑話我逍遙峰護短第一名,看來其實我還是比不上掌門師兄。”
丹陽子白花花的眉頭下眼睛眯了起來,“誰來和你開玩笑,我這是來請你佔一卦,好安安我的心。”
蘇行庭放下茶杯,翻出那枚卵生天地,幾番倒轉,看那天地中三枚小小的金錢緩緩落定。
“師兄說得很是,不應以前人之心定後人之性,不應以未行之事鎖他人之罪。”
穆雪送走了丁蘭蘭,夏彤和園子。順著庭院的回廊往屋裡走去。
山間的野桃花開得很盛,被風一吹,如雪一般飛進庭院中來,落在回廊木質的地板上。
看著那些紛紛揚揚的花瓣,穆雪不由回想起了那總是落著雪花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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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過去十年。她沒有聽到魔靈界傳來任何關於小山的消息。
時間並沒有衝淡心中的那份牽掛,反而如醇酒,愈久彌香。
那心頭的一點思念,隨著時間發酵,越發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也不知道那個人這些年過得如何。是否依舊伶仃,是否還那般自傷自苦,不會照顧自己。
穆雪知道小山手中有一個可以招魂攝魄的神器。她曾經左思右想,如果鈴聲再響,自己是否該離魂前去應約。但不知道為什麼,十年的時光過去了,那期待中悠悠響起的磬音,始終沒有傳來。
在魔靈界,浮罔城的舊址,飄著雪的院門被推開,風塵僕僕的男人頂著鬥篷走了進來。
傀儡千機聽到動靜,舉著細細的手臂,飛快跑過落雪的院子迎接主人歸來。
“主人回來了,主人辛苦了,這一趟可有收獲?找尋到去仙靈界的辦法了嗎?”
岑千山沒有接它的話,彎腰伸出手臂,讓它跳上手心,順著自己的手臂一路爬上肩頭。
“家裡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人……來過?”他開口問道。
“沒有人來呢,小機把家裡照顧得很好。”千機回答。
千機總覺得主人這些年有些奇怪,每一次外出,他都不再帶上自己,而是交代自己看家,守在家中等著有沒有什麼人來拜訪。
自己在這個家已經待了上百年了,這個家中何時來過什麼客人?即便是那些出錢僱佣主人幫忙的人,也隻敢遠遠地把拜帖放在門外固定的信箱裡。
千機覺得,主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行為,是因為產生了那種人類才具有的,“喜新厭舊”的情緒。
它翻找儲存在腦海中關於人類習性的資料,發現人類遇上那些新鮮的“妖豔賤貨”的時候,就會將曾經陪伴自己多年的“糟糠之友”給撇在一邊。
自從十年前,主人前往東嶽神殿遺跡,帶回來一個徒有其表,內瓤空空的新鐵皮人,就把對自己的大部份的喜愛,轉移到那個家伙身上去了。
他動不動看著那個鐵皮人久久凝視,為它維修改造身體,去哪裡都帶著它,連睡覺都要將它放在床頭。還親自給它起了個特別好聽的名字,叫做小丫。
這個名叫小丫的家伙,除了長得還行,簡直毫無用處。盡管主人小心翼翼在不破壞它外部結構的情況下,給它身體裡安裝上了簡易的驅動系統。它也還是隻能呆滯地執行一些簡單的命令。既不像自己這樣強大,也沒有自己這份聰明敏銳。
真不知道主人看上了它哪裡。
岑千山回屋之後,第一時間進了淋浴用的水房。不多時間,水房內傳來哗哗的洗浴聲。
傀儡小丫雙手捧著幹淨的毛巾和替換用的衣物,乖乖地站在門外的臺階前等候。
千機左看右看,悄悄摸到它的身後,那可以伸縮的細長小腿突然變長,把呆愣愣的小丫絆了一下,看著它一路從臺階上滾下去。
而自己撿起了主人的衣物,得意地頂替了小丫剛剛的位置。
岑千山從水房內出來的時候,看見千機高舉雙臂,頂著自己的衣物打著轉四處逃跑,它的身後追著茫然地小丫,舉著小小的雙手想要奪回主人布置給自己的任務。
“還來,還來,還給我。”
“不給,不給,就不給。”
岑千山也不管它們,隻從千機手上抽走了白色毛巾,赤著上身,坐在回廊的木地板上,擦自己的微長的頭發。
他擦幹頭發和身體,從乾坤袋裡取出傷藥,開始處理自己這趟外出中負了傷的部位。
千機的腳步停了下來,終於被小丫搶走了衣服。
這是這十年主人又一個變化很大的地方。從前主人可不會這樣,從外面回來,不是發呆看雪,就是拼命修行。傷得再重也都懶得照顧一下自己。
如今,他會好好吃飯,好好洗澡,好好處理自己的傷口。無時無刻不把自己打理得清爽利落。
主人本來長得就俊美,這樣一收拾起來,走到外面,就時不時會有女子壯著膽子上來搭訕,更有不少人嘻嘻哈哈將自己的手絹香包丟進主人的懷中。人類是很膚淺的生物,隻因為外表她們似乎就可以忘記主人曾經的兇殘之名。
岑千山包扎好自己的傷口,披了一件外衣服在肩頭,把湿發抓到腦後,取出了那個小小的紫金龍紋引磬放在手中摩挲。
這一副小小的引磬,十年來他不知道取出來了多少回。翻出來又收進去,收進去又翻出來,幾次按捺不住想將它敲響,都生生咬牙忍住。
“好不容易拿到了完整的東嶽神磬,為什麼不敲響它呢?”千機轉到主人身邊,不解地問,“敲一次吧?請穆大家回家來看看我們。”
看吧隻有我能貼心地陪主人說話。那個沒用的家伙隻知道頂著衣服到處亂轉而已。
岑千山的拇指反復摩挲著引磬的擊捶和木柄,最終搖了搖頭,“生魂離體,有害無益。”
千機說道,“要是主人都沒和穆大家見面,這麼多年了,說不定穆大家也會喜歡上哪個‘妖豔賤貨’,把主人你給忘了呢。”
岑千山蒼白的手指,一下攥緊了。
小丫伸出細長的手臂捅了千機一下,“你說錯話了。”
千機,“怎麼可能,我最了解人類了,我肯定不會說錯話的。”
第48章
千機的話剛剛落地, 岑千山便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那強大的靈力沿著庭院的地面一陣鼓蕩,激起飛雪亂舞。
小丫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它本能得感到一陣畏懼,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從它這裡看過去, 主人面上的神色似委屈又似憤怒, 使它難以分辨。
它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十年,對人類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它依稀有一種敏銳的感覺, 自己這位情緒向來很少波動的主人這次是生氣了。
庭院中心地面上的青磚向兩邊退開, 一個秘銀勾勒的繁復法陣從地底緩緩升起。岑千山以血祭陣,赤紅的鮮血蜿蜒流入銀白的法陣中, 激起秘銀獨有的冷沁之色,使得整個庭院籠上一層幽暗的藍光。
東嶽法磬的磬體被靈力操控,懸祭在陣眼中。岑千山蒼白的手指持著紫金磬棰,一下敲在了那繪有雲龍布雨紋的磬缽上。
叮的一聲輕響, 如潮水般的聲波在泛著幽幽藍光的庭院中鋪蕩開來,
那聲音冷冰冰的從人心上淹沒過, 遠遠向著幽冥深處流去。
一聲之後,
岑千山持著磬棰的手臂就凝固在了空中,紅色的血液沿著他蒼白的胳膊不斷滴落在雪地裡的法陣中。但他的手臂卻始終凝固在空中,最終也沒有敲響第二次。
最終他笑了一聲,把那價值連城的紫金神器丟在雪地裡, 轉身走回昏暗無光的屋內。
“主人, 敲一下是沒有用的。”千機追著向前跑了幾步, 喊了一句。
上一次,這個神磬不知響了多久,讓主人流了那許多的血, 穆大師的魂魄才在最後姍姍來遲。
像今天這樣隻敲一聲,能有什麼作用呢?白白浪費了開法陣的靈石和那些鮮血。
“從前, 我承歡師尊膝下,事事仰仗師尊護著我。”主人背對著它們,在他那張小木床上坐了下來,“時至今日,若是還讓師尊承擔風險遷就於我,我豈不是白長了這麼些年。”
他慢慢在那不太合身的小床上蜷縮著身體躺下,自言自語道,“沒事的,沒關系。我必定能找到去仙靈界的辦法,不過是多等一些時日而已。”
千機想要走上前去,卻被一股靈力輕輕擋住了,這是主人想要安靜,不想讓它靠近的意思。
“那也行吧,就讓穆雪主人自己先玩個幾年,”千機呆萌的腦袋翻轉,翻出了一張猙獰兇狠的面孔,它用細細的手臂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等我們過去了,再把她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不動聲色地解決了就好。”
主人卻依舊背對著它躺著,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沒說。那個昏暗的角落靜寂無聲,仿佛溶在黑暗中的那個人類已經陷入了沉睡。
逍遙峰上,穆雪坐於落英繽紛的庭院之內,運轉多年修習的胎息訣。
黃庭之中,龍虎各自相安,但卻生出一個氣竅。元神端而守之,那竅中之竅,如龍蛇蟄伏,如珠蚌含光。不用刻意去想它,但它靜靜存在於黃庭。這時候外息漸弱,氣穴中生出胎息,胎息逐漸變得綿長細微,生生不息,內引神氣在此相合,外感天地陰陽靈氣。
天幕之上鬥轉星移,眾星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