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卻感毛骨悚然。
她不是傻子,甚至已經大致讀懂了茨裡的言外之意……暗示已經這麼明顯,辛藍——
難怪洛林能把辛藍的身份保護得“天衣無縫”,很有可能,辛藍他原本就是人類——隻是身軀不慎死亡——
內心一震,艾薇和洛林對視,隻望見他沉靜無波的眼。
卻像能看清一切。
松旭穩穩扶住鬱墨,將虛弱的後者扛在肩上。鬱墨的手指已經失去了指甲蓋,殷紅的血還在順著手指流,一路滴到了松旭的衣服上。
松旭著急,害怕他真的死掉了,忍不住問:“我能先送他去看醫生嗎?我們隊裡有止血的藥,至少先幫他止住血——”
“可以。”
“不行!”
洛林和茨裡的聲音同時響起,茨裡語速飛快:“真相出來前,任何人不能帶走嫌疑人!”
辛藍捏著那尾已經僵硬的銀環蛇:“需要我現在讓機器人對它進行腦部掃描麼?”
茨裡說:“說不定已經被調包了,你們怎麼確認這隻銀環蛇就是當初那個?”
“溪流中原本的銀環蛇都已經被捉走提煉藥物了,”洛林諷刺,“路上有監控,如此多疑,為什麼不去看一看?在這裡胡攪蠻纏——看來你近期工作的確很不順利,才會無所事事到抓這些細枝末節大做文章。”
茨裡那頭火焰般的頭發更紅了,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憤怒地熊熊燃燒。
“但是他涉嫌謀殺我的親弟弟,”羅伯特說,“阿徹他今年才二十六歲,剛剛博士畢業,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阿徹就是那個受傷的負責人。
Advertisement
艾薇很想吐槽。
“才”這個用法——這簡直就是變相的“他還隻是個孩子”。
“剛剛博士畢業?”洛林問,“哪所學校?”
羅伯特驕傲地說出學校名字,他還刻意強調,對方在去年的博士畢業典禮上獲得多麼優秀的榮譽。
洛林耐心地聽他講完,餘光瞥見旁邊的艾薇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她也意識到了。
洛林的心情愉悅起來。
“去年博士畢業,”洛林慢條斯理地說,“這種施工項目的負責人,我記得必須要求三年以上全職工作經驗。”
羅伯特愣住。
“他如何得到了這份工作的任命?”洛林問,“羅伯特先生,我很好奇。”
羅伯特嗫嚅:“其實也不是……”
“他怎麼得到的,和現在這件事有什麼關系?”茨裡不耐煩,“如果涉嫌收受賄賂,那就等以後再說——”
“不,不,不,”羅伯特著急了,連說三聲不後,他說,“我想這中間存在一些誤會……”
茨裡不想聽下去,簡單粗暴:“涉嫌殺人的罪名不可能是誤會。”
“現在阿徹還活著,”洛林冷峻地說,“當然,如果現在停止為他輸入解毒——”
“不要!”羅伯特大聲喊,他倉皇地擦汗,“我放棄……我放棄了!對不起,對不起,阿徹隻是普通地、不小心被蛇咬傷,這隻是誤會……”
茨裡高聲痛罵他:“軟骨頭!爛屎不上抹上牆!”
艾薇猜,他想說的應該是“爛泥扶不上牆”。
茨裡說得太惡心了。
羅伯特真怕洛林會停止輸入解毒蛇清,踉踉跄跄地跑掉,頭也不敢回,去看自己的親弟弟。
如果他們不打算起訴,那茨裡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錯誤地強行關押艾薇,錯誤地用私刑對付探險隊中珍貴的醫生。
現在每一樣都成了洛林能握在手裡的把柄。
茨裡不爽地看了眼辛藍,知道對方會記錄下一切。
他憤怒地站起來,憤怒地走到洛林面前,氣得臉頰上肉抽動幾下,才氣衝衝地離開。
洛林轉身,看松旭:“你再不送他去醫生那邊,隻怕他的手要全廢掉了。我很能理解你排除情敵的急迫心情,隻是是否有些不合適?”
“沒、沒有,”松旭張口,急急,“我隻是好奇老師您怎麼說服對方……好吧,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真誠地道著歉,他背起鬱墨,一溜煙兒衝了出去。
辛藍也說:“我把銀環蛇送去掃描。”
這裡隻剩下艾薇和洛林兩個人了。
艾薇沉默了一下,說:“對不起,我又沒有按照你的心願做事。”
“沒關系,”他沉沉地說,“我習慣了。”
艾薇:“……”
“挺不錯的,”洛林甚至誇贊了她,“還記得帶著我的徽章出來……握那麼緊,手不痛?”
天啊。
今天的洛林話語太反常了。
艾薇松開手,將徽章還給洛林,不忘適時提供情緒價值:“我今天敢出來,全靠老師您的徽章……非常非常感激您今天提供的幫助。”
洛林仔細看她眼睛:“今天怎麼忽然間嘴甜?”
艾薇說:“您今天也是忽然很和藹。”
和藹。
和藹。
和藹——
這兩個字讓洛林停滯三秒。
艾薇還在嘗試維系師慈生孝的關系,不,她今天的確很感激洛林的幫助。
“……剛剛我還以為您生氣了,”艾薇解釋,“因為那個時候,您看我的眼神好像有點失望……”
洛林客氣地說:“意料之中的失望。”
艾薇感覺他似乎又不高興了。
這個男人的心思比股票還要難以捉摸。
“而且我覺得我可以解決這件事,”艾薇認真地說,“比如說羅伯特的把柄和弱點——我已經學到了您的套話技巧,如果您不幫助的話,我應該也可以。”
“為什麼拒絕幫助?”洛林說,“你知道我不會放任不管。”
“但我們已經離婚了,”艾薇強調,“我不能一直都倚仗您的幫助。荒廢區很大,我既然選擇了探險,就不能將希望寄託在從天而降的‘救兵’上,我——”
“所以你認為我是‘救兵’?”洛林俯身,“艾薇?”
簡單的音節,他發出的聲音性感得要命。艾薇倉皇地想要移開視線,但對方的喉結存在感那麼強烈,像海妖塞壬的歌聲吸引水手,她的視線也控制不住地被吸引。
沒辦法忽略,就像水果奶昔中的香蕉,把一切都變成香蕉味;辣椒雞中的鮮紅尖辣椒,每一粒肉都是火辣辣——
他充滿了艾薇的每一縷視線。
“是的,”艾薇承認,“您一直在幫我。”
“但也在抑制你的生長?”洛林說,“沒能讓你被茨裡那家伙嚴格審訊、在疼痛和苦楚中奮起反擊、再被拷打、再反擊、再被拷打——你聽起來似乎也有些失落,為你錯過的那種千錘百煉、像烙餅一樣的人生。”
艾薇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洛林說:“你怎麼想都可以,我隻是盡了身為教師的義務。”
艾薇說:“謝謝您。”
“今天受傷的人是松旭,你也會毫不猶豫地衝進來;”洛林嚴苛地說,“如果——”
“我明白,”艾薇飛快地說,“如果剛剛闖入審訊室救鬱墨的人是松旭,身為老師的您也會幫他解圍,對不對?”
洛林沉重地完成了一次深呼吸。
“算了,”他說,“我就不應該和你談這些。”
艾薇:“嗯?”
洛林沒有再留下什麼話,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手上的通訊器還在滴滴響。
艾薇問:“有人在找你嗎?”
“一個採訪,”洛林簡單地說,“暫時中斷。”
艾薇明白了。
難怪他今天換上了軍禮服,說不定是內部的一些採訪,盡管他的照片不會出現在公眾面前,但攝影師還是會拍下他穿著軍禮服的局部照片……之前百合吐槽過,說幹脆直接拍攝軍禮服就好了,更不會暴露出個人信息。
她站在原地,看洛林真的要走,不知怎麼,還想同他再說話,哪怕隻是些普通的問候,或者其他——
說什麼都好,她就是想和對方再聊一聊。
可是喉嚨又像被塞了一塊兒木塞進去,堵住那些聲音,大腦像被迅速冰凍,阻止住那些思考。
那些不能出口的話語像洶湧的潮水淹沒口鼻。
洛林停下腳步,看了眼腕上時間:“你看起來還有話要說——我可以再給你三分鍾時間,說吧,還闖了什麼禍,等著老師去收拾——用一句俗語,擦屁股?”
“才沒有!”艾薇漲紅了臉,“我隻是想說,你路上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洛林說,“怎麼?你打算暗殺我?”
這個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反正你有那麼多秘密,”艾薇說,“辛藍,還有其他……我不會說出去的。”
洛林泰然自若:“你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難怪他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