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感覺他尖酸的聲音會毀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隔壁病床上,幾乎打滿繃帶的松鋒陰陽怪氣:“第一次見出軌出這麼囂張的,洛林是你的老師,你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什麼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們這是在亂,倫啊,放在古代,是要被浸豬籠的。”
來檢查病房的醫生和護士用奇怪的視線看著他們。
艾薇說:“你知道你這麼大嘴巴在古代要被剪掉舌頭嗎?”
松旭撸起袖子,扭頭看艾薇:“別生氣,薇薇,要不我替你打我哥兩拳?你快睡覺——老師說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說不過你,”松鋒已經會自動忽略掉弟弟的話,他完全不在意房間內還有陌生人,努力轉頭,緊緊盯著艾薇,“但願你家裡那個可憐的小士兵,永遠不要知道你出軌的事情——”
“什麼出軌?”
洛林推開門,他一手拎著早餐,另一隻手拎著青柑普洱茶,環顧四周:“誰出軌?”
松鋒抿著唇,不發一言。昨天劇痛加被戳中心事的激憤已然消退,他絕不想繼續在上級面前貶損艾薇——哪怕對方正在進行醜陋的婚外情,這令他煩躁的、扭曲且刺激的戀情。
一想到艾薇選擇出軌洛林而不是出軌……
他就覺得惡心,想要幹嘔。
“不知道,”艾薇垂頭,她看自己的雙手,手掌心還有過度使用飛爪留下的紅痕,“我不知道,老師。”
“我說過,課程結束後,不需要再稱呼我為老師,”洛林將青柑普洱遞給她,又取出早餐,說,“現在,你我的夫妻關系應該也可以公開了吧,艾薇?”
第36章 椰子
松旭聽到一聲清晰的破碎聲。
他回頭,想要尋找來源,隻看到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松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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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旭不明白,為什麼松鋒近期總是露出這種剛進行完拆00手術後的藏獒表情。
而這種表情的出現往往和艾薇有關。
如果不是知道松鋒有多討厭她,松旭都要以為他愛上艾薇了。
並不算大的病房內,鴉雀無聲,已經給松鋒換好藥的醫生和護士都沒有離開,而是開始慢吞吞地整理起病床上的東西,無菌的、一次性紗布一袋一袋地收,兩人默契地屏住呼吸,悄悄斜眼看這房間中詭異又曖昧的幾人。
放在被子上的手尷尬地握了握,艾薇沒想到洛林會在這個時候忽然直白講出——她還以為這份婚姻要保密到離婚之後——
她謹慎發言:“是的,老師,可以公開。”
洛林自然地問:“菠蘿包和可頌,想吃哪一個?”
艾薇說:“都想吃。”
洛林手一頓,將兩個面包都遞給她。
病床上的松鋒身體被繃帶和夾板夾住,哪怕醫生技術再好、設備再高超,人類肉身還是肉身,不可能像仿生人那樣,用簡單的凝合劑和藥膏就能恢復如初。
松鋒吃力,還在念著松旭那句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們、你們——”
艾薇已經習慣了他經常的犯賤、間歇性地發癲。
她說:“怎麼啦?我又不是和你父親結婚。”
洛林取牛奶的手一停。
松旭急急勸告:“不行不行,千萬別。你可能不知道,我姑父很好色,不是什麼好男人,一直在騙小姑娘,我姑姑早就和他離婚了——”
艾薇啃了口可頌,看到洛林,忙安撫:“我和你離婚後,也不會和他結婚的,那隻是氣話。”
松鋒氣得牙齒發顫:“你侮辱我父親就算了,還嫌棄!我們家基因有什麼不好?你憑什麼嫌棄?”
洛林面無表情訓斥他們:“夠了,你們都是小學生嗎?”
一邊教訓,一邊拆開吸管。
環顧房間,洛林察覺自己不像基地的實戰訓練老師,他簡直就是幼稚園阻止小孩子打架的育嬰師:“松鋒,你上周問我,為什麼不給Iris增加探險預算,我明確地告訴你,因為Iris內部有嚴重的問題;基因不能代表一切,’天賦’也不意味著強大。如果你們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會考慮解散Iris,重組探險隊。”
松鋒一聲不吭。
“松旭,”洛林將吸管插入牛奶瓶,對松旭說,“天真爛漫不是壞事,但毫不動腦就是你的錯誤。我認可你的能力,但希望你能收斂那些無可能的、不正當的多餘情感,能做到嗎?”
松旭沉默不語。
艾薇做好心理建設,她知道洛林習慣輪流批評一遍,接下來就是她了。
他會說什麼?魯莽?衝動?熱血?不動腦子?
“還有你,艾薇,”洛林將插上吸管的牛奶瓶遞給她,“喝幹淨,一滴也不許剩,你現在需要補充能量。”
艾薇:“……謝謝老——”
“師”收回去,她默默喝加了能量糖的奶。
松鋒突然說:“老師,您常常說要公正公平,但我記得,基地的老師和學生之間,不應該存在兩性關系吧?艾薇的成績——”
“……我們這節課的測評成績,是由四個老師一起打分,”剛被罵完的松旭立刻跳出來解釋,“很公正,所以雖然很多同學在……呃,但沒有人質疑這份成績的合理性。”
松鋒不說話了。
洛林不想教育一群小學生,他看一眼時間:“你繼續休息,我去開車。”
他離開後,松鋒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視線放空。
旁邊的松旭正低頭在屏幕上搜著什麼,松鋒眯起眼睛,等他以絕佳的視力看清那上面的字後,氣得差點昏過去——
《如何得到師母》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何得到繼母》
《小媽文學》
《我的前女友變成我的小媽,在小爸一時半會死不了的情況下,我該怎麼成功挖牆腳上位?》
……
最後還是洛林將他們、和成功買到藥物的鬱墨一起開車帶出黑暗區。鬱墨的一根手指纏著繃帶——他解釋,是不小心擦傷了。
座次安排的很合理,主駕駛位洛林,副駕艾薇,後面兩排,鬱墨和松旭排排坐。
松鋒在寬大的後備箱。
他的傷比較重,隻能平躺。
鬱墨得知艾薇早餐喝了牛奶後,蹙眉,委婉地說:“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洛林長官,她有輕微的乳糖不耐受——尤其在疲勞過後,你怎麼還給她喝牛奶?還有青柑普洱,茶和牛奶在一起喝對胃不好,況且她疲憊後喜歡睡覺來維持體力,你怎麼可以給她喝茶呢?你是她丈夫,難道連她喜好都不知道嗎?”
洛林開車,沒有回應鬱墨,而是對艾薇說:“看來我們彼此間了解的確不夠。”
艾薇善解人意地為他解圍:“可能因為我們沒有在一起生活過。”
“嗯,我明白了,”洛林頷首,“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同居?”
艾薇:“啊啊啊?”
“恕我直言,”鬱墨的手壓在胸口,他臉上有蒼白的微笑,“同居不代表能夠深入了解,你知道小寶常做噩夢麼?她有時候夜間驚醒需要人抱著安慰,她晨起後有半小時的心情不暢階段、最好別打擾;她最愛吃的水果是——”
洛林打斷他:“鬱墨先生。”
松旭狂做筆記,問艾薇:“你喜歡吃什麼水果啊?”
艾薇說:“呃……我也不知道,好像都還可以。”
“櫻桃,”鬱墨說,“你最愛吃的是櫻桃,如果沒有人監管,你會吃櫻桃吃到牙齦腫痛、流鼻血。”
“是嗎?”艾薇驚訝,“我怎麼不記得?”
“你六歲生日那天,吃櫻桃吃到難受後,是我陪你去醫院取藥,抱你回家,”鬱墨聲音柔軟,“之後我就和爸媽說了這點,之後購買櫻桃都適度適量,不讓你一次性吃太多。你住校時,認為櫻桃貴,沒有獨自買過,所以沒有再遇到過這種情況。”
“我不認為現在的場合適合討論我妻子的隱私問題,”洛林看著前方,“請注意措辭。”
艾薇回頭,雙手合十,祈求地看鬱墨,小聲說求求你了。
洛林從後視鏡中看得清清楚楚。
她很少對人做出這種可憐的表情,甚至還用上眼神祈求。
鬱墨無奈地笑一下,他傾身,抬手,微微調整了下艾薇頭上的發帶——那根他親手綁上去的紫薇色發帶已經沒有了,現在是根很樸素的黑色發繩。
他問:“今晚什麼時候回家?”
艾薇飛快地說:“看面試情況。”
今天來招募成員的探險隊主要是Iris,其次就是些零散的小隊伍,無論是裝備還是其他,都遠遠不及Iris優良。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Iris還是第一選擇項——雖然Iris的副隊長現在還憔悴地躺在車子後備箱中。
為了避嫌,洛林並沒有出現在面試會場,他將人放下後,揚長而去。
上午的面試已經徹底錯過,但下午場還在繼續。
艾薇飛奔到基地宿舍中,取自己整理好的那些資料,順帶著向娜娜打聽上午的面試情況。
松鋒“身殘志堅”,縱使打滿繃帶,仍堅持在面試第一線崗位上。
他知道艾薇一定會來。
艾薇是松旭家佣人的孩子,卻從不遵守“避讓”的潛規則,小朋友們聚在一起玩遊戲,她永遠都是第一,松鋒拉不下臉,小聲問她,可不可以讓讓自己?他是年紀最大的,是哥哥,也想贏一回。
直到現在,松鋒都還記得那時候艾薇驚訝的眼神。
“第一是靠實力,不是靠施舍,”艾薇說,“你如果想贏,那就努力打敗我。”
……然後憤怒的松鋒在這盤遊戲中被艾薇打到精神崩潰。
之後,她就是最厭惡的人——沒有之一。
那種贏了遊戲後的漠然眼神,松鋒時時刻刻都記得,銘記於心。
她一定會選擇Iris。
松鋒做好狠狠拒絕她的準備。
他要激怒她,要看她憤怒的眼神,要她重新體會到當年他的痛苦和羞慚,他要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不是那種——空無一物。
但每次交鋒,都讓松鋒更恨她一分。
她憑什麼永遠都是漠視,憑什麼不會被他激怒,憑什麼不能為他產生情緒?
這種恨和厭惡甚至超過了松鋒的終身大事,已經衝淡他失去那個“百分之八十九以上高匹配度”愛人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