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藏在暗處,剛想冒頭,感覺一雙大手壓住她的腦袋,將她用力往下壓。
黑色風衣裹著她,洛林聲音沉沉:“別出聲,是茨裡他們。”
被洛林整個人壓在懷中,艾薇用力呼吸。
她從飄蕩的風中隱約嗅到了那種極品風流鴨的香水味道。
洛林說得沒錯,茨裡這家伙的氣味能飄十裡遠。
“八點鍾方向,”洛林低聲,“茨裡、羅伯特,阿曼尼,山姆,四把槍,一輛車。”
艾薇小聲:“後面那倆人是誰?”
“一個是羅伯特的副手,另一個普通二級警員。”
艾薇震驚看洛林:“你該不會記得警察局每個人吧?你到底在做什麼?”
洛林沒說話,他示意艾薇俯身,言簡意赅:“愛麗的屍體不能落在他們手中,我隨身帶了一試管噬人菌,等會兒丟上去——你抓緊時間跑,別回頭。”
噬人菌。
菌如其名,一旦沾上一點,不用兩分鍾,就會被這種菌吞噬得幹幹淨淨;這原是人工智能針對人類而研究出的致命菌體,隻針對人類,吃光人後,如果沒有及時被保存在和人體相似的環境中,這些噬人菌活不過兩分鍾就會自然死亡。這種殘忍的菌類幾乎被人類摧毀得消失殆盡——幾乎——這些年,隻有一些實驗室中還有樣本……
艾薇差點暈過去:“……你隨身帶著?”
“嗯。”
天啊。
艾薇想要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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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剛還在和他接吻!他懷中藏著能在兩分鍾吃完一整個人的噬人菌!!!
他怎麼敢隨身攜帶?難道不怕死嗎?
“聽著,”洛林叮囑,將另一個定位好的電子地圖塞到她手掌心,“拿著這個,定位是醫院,你去那邊找鬱墨他們匯合,不用等我。”
艾薇說:“可是他們一定會認出你——”
車子無法進來,這裡是一個窪地,她清楚地看到,八點鍾高地上,四個人正慢悠悠地順著樓梯往下走。
大約是以為殺光了人,收屍這件事並不著急,他們連飛爪都沒用,說說笑笑,好不快活。
“不用擔心我,你和我不一樣,你被發現會更麻煩,”洛林皺眉,“你能順利逃走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地位不同。
洛林的職位高,又有軍人保護條例,這些家伙沒資格、也沒膽量對他用刑;
艾薇不一樣。
尤其她現在的真實身份不明,這麼特殊。
艾薇叫:“老師——”
她抬手,隻抓到洛林一片衣角,他將電子地圖和裝滿子彈的消音槍留給她,風衣獵獵,冷峻地去毀滅和艾薇一模一樣的屍體。
艾薇悄悄冒了個頭,再看八點鍾方向,那些人似有所覺,正往洛林的方向看去——
一咬牙,看了看腕上的飛爪,按照洛林的囑託,艾薇猛然往相反方向跑。剛借助飛爪飛到高地,她沒有離開,而是毅然決然地取出消音手槍,砰砰砰砰砰,對著他們開來的車連開五槍,打爆輪胎。
車輛齊齊爆胎的聲音成功吸引到茨裡的注意力。
他轉身,還未看清,便感覺有人開了一槍,子彈擦著他火紅的頭發過去,將他美麗動人的紅發燒出嚴重的焦糊味道。
茨裡伸手一摸,薅下兩縷紅發。
他勃然大怒:“還有人!!!給我追!!!你們這仨蠢白皮紅脖子豬!!!”
“請不要歧視白人……您也是白皮膚啊,”話痨羅伯特唯唯諾諾,“可是剛才那兩具屍體還沒找到……”
茨裡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找什麼找?難道人死了還能跑?先抓活的!”
話音未落,又是砰砰兩槍,沒打中人,但成功激怒了茨裡。茨裡氣得望去,隻看到一個敏捷的、鬼魅般的身影,在高樓大廈中穿梭,好似神話傳說中會移神幻影的精靈。
腰間不知是什麼,一閃一閃,長長一條,像腰帶,又像會狠狠責打人的皮鞭。
他大手一揮,果斷:“追!我要活的!!!”
艾薇跑得氣都快斷了,現在已凌晨三點,正常情況下,這個時候的她應該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睡覺,而不是像現在——奔波。
憑借著靈巧的身手,和洛林塞給她的那個有語音提示的電子地圖,她成功在三條街後甩掉追擊者,謹慎地繞了一部分路,才安然無恙地回到醫生所在的地方。
但她的力氣也快消耗殆盡了,這裡沒有電梯,鬱墨他們在六樓,需要爬六層黑漆漆、狹窄陡峭的樓梯。
艾薇過度透支了體力,室內空間小,這裡的房子建得奇奇怪怪,到處都是木頭——飛爪會破壞這些家具,艾薇不想給住在這裡的人們添麻煩。
她緩了緩,將疲倦的身體藏在黑暗角落中,用力地大口喘氣,過度的用力讓肌肉不可遏制地痛,極限運動後的腎上腺素消散,隻有屬於D級基因、不那麼強盛的體能。
艾薇必須承認,自己不適合持久的戰鬥。
這是她的短板。
但隻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她想,休息休息,有了力氣,就可以繼續上樓,去見洛林和鬱墨他們。
艾薇忽然覺察,如果不想死的話,現在離開,神不知鬼不覺……她可以悄悄藏在黑暗區中,這裡不屬於政府管控,而且一般人不會知道她克隆人的身份。
但那樣的話,家裡的父母,朋友百合,珍妮,安馨,還有娜娜……她們怎麼辦呢?
她又不是生活在你追我逃、強取豪奪的言情小說中,這裡是人類和人工智能各自劃地為界的地球,又不是《霸道上將愛上我》。
艾薇靜靜地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感覺今天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
她很疲倦。
如果這是小時候的捉迷藏就好了,她藏在櫃子裡,安靜地躲著,等著媽媽打開櫃子發現她,笑眯眯地將她抱起來,抱到床上去休息……
“艾薇?”
熟悉的聲音打破她的思考。
縮著身體,將下巴放在手臂上的艾薇抬頭,看到微暗之處,黑襯衫的洛林俯身,向她伸出手:“怎麼坐在這兒?”
艾薇說:“老師,我好像沒有力氣了。”
狹窄空間中,沒什麼表情的洛林單膝跪地,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腿肌肉,感受到那上面的充血還未散去——為了吸引走那四個人,給毀屍滅跡的他爭取時間,她幾乎是奮不顧身地奔跑。她一直在發抖,身體顫顫,不可遏制,像個可憐的、無家可歸的小蜜蜂。24小時內,這是洛林第二次感覺她這麼可憐。
是過度疲勞後的症狀,連續糕巢三次後的她也是這樣不住發顫。
“沒事,”洛林俯身,這一次,沒有罵她莽撞,而是將她打橫,穩穩地公主抱抱起,“你隻是累了。”
艾薇嗅到他身上幹淨好聞的氣息,不知為何,今天有點柔軟的溫度。她原本都做好被諷刺的準備了——
“為什麼不聽命令?”洛林下一句又恢復了原貌,“跑什麼?”
艾薇立刻覺得他不好聞了。
“不識好人心!”她身體累了,嘴沒累,委屈感讓她大聲,“我不是違背命令,是在遵守本心幫你!如果不是我及時引開,她們就注意到你了!”
“我說過,”洛林說,“我可以……”
“是啊,你當然有能力處理這件事,”艾薇說,“但是,我也有自尊的好嗎?老師?”
洛林停一停,沒說話。
“我也不想什麼時候都要你救來救去,我是戰士,可有些時候,你會讓我覺得我完全不合格——”艾薇說,“就像今天,你總會那麼及時地趕到,在我之前處理問題;但是,老師,我已經畢業了,我現在可以對自己負責任了……”
洛林說:“是的,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不要用這種哄孩子的語氣和我說話好不好?”艾薇沮喪,“你的存在好像是為了證明’人外有人’,好像是告訴我,無論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和你一樣。”
洛林說:“我比你年紀大九歲,十六歲就參軍,如果現在的你就和我能力一樣,我才應該羞憤自盡。”
這個冷笑話式的安慰一點兒也不好笑。
艾薇繼續說:“歸根究底,這件事都是我引起來的,你其實完全不用幫我;剛剛如果你被我連累,我的良心會很不安……”
“完全不用?連累?用詞不準確,”洛林提醒,“我們還保持著婚姻關系。”
“可我們不是沒感情的合約聯姻嗎?而且快要離婚了呀,”艾薇認真數,“按照你之前的說法,應該再有十一個月,我們就能結束婚姻關系了對不對……嗯?你怎麼不走了?”
洛林停下腳步。
艾薇仰臉:“你怎麼不說話了?”
洛林說:“被你氣得不知道說什麼。”
艾薇不解:“我什麼時候氣你了?”
“……艾薇,”洛林說,“婚姻存續期間,我有責任照顧你。”
“不要了,”艾薇想了想,搖頭,“隻要不保持期待,就不會有失落。”
“你對我沒有期待?”
“……”
艾薇的長久沉默讓洛林有些煩躁。
但他仍舊以冷靜的聲線說:“我是你丈夫,你偶爾可以試著依賴我。”
“算了,”艾薇仍舊搖頭,“我會被人批評嬌妻的。”
洛林說:“如果我不幫你——”
“別忘了我的身份,”艾薇提醒他,關切地說,“反正,這種政治不正確的話;為了你的前程,以後還是少說吧。”
“……”
直到上樓進房間,洛林都沒再和她談過類似的話。
他隻是很冷漠地將她放在幹幹淨淨的病床上,冷漠地用湿紙巾擦過她的手掌和臉頰,冷漠地將自己的風衣披在她身上保暖,冷漠地端著水杯一口一口喂她喝下了能大幅度補充體力的營養液,冷漠地將她的病床調到舒服的高度,冷漠地將風衣和薄被掖好,冷漠地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中。
鬱墨和醫生一同去採購藥物了,還沒回來;
給松鋒捏腿的松旭小狗般跑來,主動提出給艾薇捏捏酸痛的肌肉,又在洛林刀子般銳利的視線中訕訕收回手。
艾薇睡了四小時,才朦朧睜開眼。
她體力恢復得差不多,剛剛艱難地起來,就聽到松鋒的聲音:“醒了?”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