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打斷她:“甚至還想了兩個。”
艾薇很老實:“再多的人我也沒親過呀。”
洛林松開手,沉著臉:“看起來你頗有心得。”
艾薇茫然:“你生氣了嗎?”
洛林沒說話,這裡太暗了,艾薇的眼睛沒能完全適應環境,她抬手,想要去摸一摸洛林的嘴唇,企圖確定他的唇角是上揚一個像素點還是下移一個。
第一把沒摸到,隻摸到他的月匈肌,隔著黑襯衫,溫厚堅熱,顯然易見,方才的吻和情緒波動令肌肉充血。艾薇一邊說著抱歉,一邊悄悄且迅速地摸了一把,手掌上移,才摸到他的唇角。
洛林聲音冷硬:“撒嬌沒用。”
艾薇想,他是不是對“撒嬌”這兩個字有錯誤認知?
想想也是,對著他這張冷臉,應該不會有人敢撒嬌吧……洛林究竟在過著怎樣扭曲的人生……
她倒是發現一些奇怪的地方:“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說過,”洛林說,“你這個蠢……春天的小野豬會把所有情緒都放在臉上。”
他克制且僵硬地換掉那個激烈的詞語。
艾薇懷疑:“你是不是想罵我蠢貨?”
“不是。”
“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平時說話有些過分了?”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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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艾薇大聲,“其實你發現了對吧?剛剛鬱墨說那些話的時候,難怪你那種表情——”
“別胡說,”洛林打斷她,“我們該去找人了。”
艾薇緊隨其後:“你怎麼能在黑暗中看清的?我現在甚至都看不到你的臉……呃,你是不是做過人體改造類的手術?不對,我填寫的表上提到過,不可以做過任何形式的人體改造……眼睛植入晶體那種也不可以……”
洛林置若罔聞,伸出手臂,擋住她繼續前走的步伐:“地上有碎木板。”
看不清地面的艾薇避讓開,她自言自語,又想到一點:“老師。”
“嗯?”
“我不太確定您容忍的底線……”艾薇疑惑地問洛林,“剛認識的時候,你說過,我們的婚姻是政治需要,你要維護政策、英勇獻身,和我結婚;昨天忽然間又說,我可以訂購伴侶機器人,不能要男模——”
“你真想訂購伴侶機器人?”
艾薇靈活地繞過他的身體,先一步走到光亮處,她轉過身,背對著身後明輝,倒退著走,笑眯眯地看洛林的表情:“老師,你現在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太情願。”
洛林說:“猜錯了。”
他移開視線,平和地說:“你不用時刻都用前腳掌著地的姿勢走路,它的確能讓你的腳步聲變輕——但長久這樣做對骨頭不好,改掉這個姿勢吧,你看起來至少還能再生長兩釐米。”
艾薇低頭,吃驚地發現自己還真的習慣僅用前腳掌著地的走路姿態,她平時都沒有注意過:“真的耶。”
洛林看她一無所覺的樣子,心沉了沉。
她還在肯定自己,沾沾自喜:“看來我是天生的潛行者,天生適合不聲不響幹大事。”
不。
你不是。
洛林沒說出口。
接到去基地任命執教的消息後,洛林參加了兩次和教育有關的會議。
這些會議大多是希望作為老師的軍官們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要毆打不聽話的學生,不要用槍指著學生腦袋——哪怕他們已經蠢到無可救藥,隻剩下重新投好胎才能提高智商這條路。
它對於洛林最大的幫助,就是能清晰地辨別出那些心理有創傷的學員——對於這部分學生,洛林都會額外網開一面,減少刺激性語言。
然後他很快發現,這些學生中,唯一遭受過童年創傷、但對此毫無察覺到的人,是艾薇,他的妻子。
剛發現“學生”和“老師”的關系衝突時,洛林最初沒有向校方爭取要她留下,也是這個原因;他清楚自己考核多麼嚴格,艾薇沒有任何基礎,她未必能通過這種考核,再加上她有一定的童年創傷,他又無法控制兩人間的性吸引……這些因素疊加起來,讓洛林沒那麼堅持。
她一開始的入學申請,明明也寫的是採集班預備成員,那個和她專業也吻合。
直到艾薇偷偷混入探險隊的預備組,洛林才覺察到她的決心,正確評測她的能力。
所以他破例向學校提出申請,動用人際關系,邀請幾位老師一起為最後測驗打分,免得日後有人用“成績不公正”來攻擊她的努力。
也算是一種補償。
但艾薇一無所知——
指,她對自己的“童年創傷”一無所知,而這些創傷後留下的潛意識反應體現在她每一個動作上。
艾薇有時候展現得格外遲鈍,如果沒有被改造過大腦,就是小時候展露出的情感遭受過打擊,令她成長後缺乏情感反應,無論快樂或憤怒,她大部分都與之隔著一層;
她有嚴重的daddy issue,過度信任年長者所說的話,就像那天洛林說的——如果現在是鬱墨告訴她,她是仿生人,艾薇也不會有太多的糾結就會相信。
還有,習慣性用前腳掌走路,步伐輕,聲音低,這個行為大多出現在遭遇過家暴的小孩身上。
洛林想知道,她的大腦被動過什麼地方。
她是真實經歷過創傷,還是,被人灌輸了“童年創傷”的記憶?如果是被灌輸,幕後人為何這麼做?又是誰主導了這一場大規模、違背倫理的克隆實驗?誰創造了她?目的是什麼?
艾薇現在的一無所知,是真的什麼都不懂?還是被人刻意掩蓋、好躲過他的檢查?
洛林不知道。
他隻清楚,自己冒了風險,將她留在身邊,留下這個把柄。
他往前走出幾步,踏出黑暗,忽而察覺到什麼,站穩,定定回頭。
隔著厚厚牆壁,十米外的房間內,一動不動的鬱墨猛然轉身,銀絲般如流水的長發緩緩滑落肩膀。
圓床上正陷入“我真的有這麼糟糕嗎艾薇這麼討厭我嗎不對她早就討厭我了以後隻會更討厭我我是她最討厭的人”的松鋒,忽然間看到鬱墨那如綠寶石般的眼睛正流出大量的、晶瑩剔透的淚水。
給松鋒看傻了。
“回去,”鬱墨低低地說,“情感是理智最大的障礙。”
松鋒感覺現在最需要醫生的不是自己,可能是鬱墨。
隻是嘲諷幾句,他現在看起來好像瘋了。
醫生這份工作壓力這麼大?他這麼脆弱?
“不至於吧,”松鋒艱難地喘著氣,害怕那根斷掉的肋骨會戳傷肺部,“鬱墨,說幾句而已,你不必哭成這樣吧?往好處想,從小到大,艾薇最信任、最喜歡的那個人還是你……你不還是她初戀麼?聽說人都有初戀情結,說不定你排名還能往前挪挪,挪到松旭前面……”
鬱墨沒有回應他,透明的淚水從他眼角緩慢落下;
片刻後,他優雅起身,望向房門——松旭大口喘氣上來,身後緊跟著洛林聯系到的醫生。
將松鋒送上車,松旭卻說想去找艾薇。
被抬到車上的松鋒快氣瘋了:“她現在和洛林在一塊,你去幹什麼?等他們親親時候你在旁邊鼓掌喊加油嗎?”
松旭猶豫:“……我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女人,算了,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你們去,我有消音槍。”
松鋒現在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
倒是鬱墨,意外地問了松旭一聲:“什麼奇怪的女人?”
松旭:“嗯?”
鬱墨撩了下銀白色長發,露出綠寶石般眼睛:“是和艾薇長相很像的女孩,對嗎?我好像也遇到過——你在哪裡看到的?”
窗外,一枚衰落的葉子緩緩脫離樹幹,悠悠隨風卷,晃晃閃閃;
驟然隨狂風起,被重重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房間內,艾薇捧著茶杯,豎起耳朵聽洛林和對方的交涉。
那是洛林口中的“老奶奶”,頭發花白,黑亮的一柄長管獵槍做拐杖,她將一塊電子地圖遞給洛林。
“我們差一點就成功了,但那女孩動作實在太靈活,”老奶奶說,“隻來得及在她身上注入追擊電子鏢——拿著地圖,你們能跟上它尋找那女孩的蹤跡。”
說到這裡,老奶奶皺眉,看了眼戴著口罩的艾薇,感覺她眼睛和洛林懸賞的那個女孩很像,簡直一模一樣。
“多謝,”洛林收下地圖,將五根金條放在桌上,頷首道謝,“從現在開始,這條懸賞令可以撤銷了——記得,必須全部抹除,包括我們交易的信息。”
第一次見識到黑暗區如何懸賞人頭的艾薇目瞪口呆。
她懷疑洛林掌握了煉金術……他哪裡來的那麼多金子?他該不會貪汙腐敗了吧?
要知道,她努力工作一年,也不一定能攢下一根金條。她隻坑哧吭哧攢下了一小把小金豆——在黑暗區,金銀這種金屬才是硬通貨。
洛林把那塊電子地圖隨手拋給艾薇。
她明白,洛林的意思是讓她自己動手解決這件事,也或許是試探她,試探她對“克隆人”的態度——畢竟對於洛林而言,來歷不明是極大的隱患。
艾薇沒辜負洛林的期望。
她很聰明,擺弄沒兩下就迅速定準位置。
在一個建立在大深溝中的家居機器人加工廠,艾薇成功追上那個被植入錨點的女孩。
還未動手,對方就已經察覺到什麼,回頭射了一槍。
艾薇敏捷躲開,子彈擦著她耳邊頭發呼嘯而過,耳朵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灼傷感。
有著和她相同臉龐的女孩再次舉槍,毫不猶豫地再度射擊。
對方也要殺死她。
意識到這點後,艾薇不再遲疑,她藏在石板後,砰砰開了兩槍,一槍被躲開,另一槍則穩穩地打在那女孩肩膀。
“……愛麗!!!”
艾薇聽到有男人叫那個女孩:“快走……呃!!!”
那個叫做“愛麗”、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悽厲地叫:“鬱白!!!”
艾薇一凜,於暗夜中聽到兩聲銳利的槍響——
“愛麗”也沒了聲息。
沒有消音器。
這裡還有不熟悉黑暗區的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