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你何時要我動身,”墨麟道,“同室而居,我若突然消失,陰山琉玉必定會有懷疑,以她的敏銳力,不可能會無所察覺。”
九方少庚在心底冷笑。
那倒也是。
以前在學宮,他背後隨口議論她幾句,都能被她知道……
他的眉頭又緩慢地擰起。
咂摸著“同室而居”四個字,他心裡突然泛起一種有些作嘔的情緒,視線不自覺地又投向對面的妖鬼。
九方潛道:“一夜不在也會被察覺嗎?這便是姬妾太少的弊端了。”
墨麟眼簾微掀:
“怎麼?九方家主想送我幾個?”
話音落下,他頓覺指尖傳來一陣輕微咬痛,眉梢微不可察覺地動了動。
“我倒是想送,隻怕尊主不敢收。”
九方潛微微傾身,略帶戲謔道:
“尊主若是敢收,自有環肥燕瘦,天香國色的美人送至極夜宮,伴君夜夜笙歌,如此,陰山琉玉自然無法覺察你的行蹤。”
“……好啊。”
指尖啮咬的細微刺痛變成了湿潤的包裹。
呼吸凝滯的片刻,他的喉間無意識地滾了滾。
Advertisement
“極夜宮裡的燈籠舊了,正好……缺些美人填補上。”
墨麟能感覺到自己的拇指探入她口腔,想要抽出,卻被她雙手制住腕骨,隻能任由著她濡。湿的舌尖在他指節上打轉。
他的視線仍平視前方。
但此刻佔據腦海的卻是她清澈明麗的眼,紅潤柔軟的唇,和……更加不堪入目的畫面。
層層衣袍掩不住起伏輪廓,琉玉餘光瞥去一眼。
九方潛聽了他的話笑意微凝,九方少庚卻低聲問父親:
“什麼燈籠?”
“二公子沒見過嗎?”
那雙幽暗如苔原的眼珠轉了轉,落在九方少庚臉上。
“紙做的燈籠經不住風霜吹打,但用人骨為架,纖薄的美人皮蒙上,雕上畫,題上詩句,再用屍油做燈引——平民百姓的皮太糙,非得是世族公卿的皮做出來才漂亮,二公子這樣的,就很合適。”
九方少庚看著他短暫地闔了闔眼,似乎連呼吸都因興奮而急促幾分,一時間毛骨悚然。
不管長得多人模人樣,怪物果然是怪物!
半晌,九方潛斂了玩笑之意,又恢復了往常模樣,平淡道:
“鍾離氏的傀將也不是吃素的,隻要尊主能除掉南宮曜,即便陰山琉玉親臨,她一個七境,也扭轉不了戰局。”
墨麟睜開眼,眼底有不可察的朦朧水霧,除了琉玉,無人能看清。
事情都已商定,九方潛也不再寒暄戲言,因為通訊陣內的妖鬼看上去也並無與他闲談的心情。
——否則剛才也就不會提起從前無色城內那名九方家副城主在任時,曾用妖鬼的皮囊做燈籠的舊事了。
通訊陣切斷,暗室歸於靜寂。
九方潛緩緩闔目,將方才與墨麟的整段對話在心頭默默復盤一遍。
雖也有幾分可疑之處,但尚在合理範圍內,如今南宮曜隨時都有可能向陰子實出手,除了墨麟,他暫時想不到還有誰能調去阻止南宮曜。
一炷香後,九方潛緩緩睜開雙目。
“近日入秋,天氣漸寒,你娘知道你愛貪涼,總惦記著這事兒。”
九方少庚俯身深拜,面上微露喜色:
“我添衣了,娘房裡的被褥也叫僕役換了厚實的,等娘回來就……”
“你記得添衣就好。”
九方潛偏過頭,暗室內盈滿燭光,烘得一室空氣有種沉悶的燥熱。
但當九方少庚對上他父親的雙眼時,仍感覺到一種寒意從腳底爬了上來。
“被褥我會讓人送到水牢裡去。”
九方少庚面色驟然發白。
“不是說這個月就能……”
“丟失相裡氏,被奪太平城尚且能歸咎於敵人過於強大,但妖鬼墨麟很可能是九方氏未來數十年乃至百年,將要面對的最大的敵人,你在他面前,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九方潛浮著淺淡笑意的眼瞳倒映著少年惶然畏懼的神色。
“入冬時再去接你娘回來吧,少庚。”
-
通訊陣最後一束金光合攏於掌心。
墨麟挪開案幾,平復幾分呼吸後捏住她的下颌,難得冷沉著臉質問:
“好玩嗎?”
層層疊疊的裙擺逶迤在烏木地板上,少女順勢將腦袋放在他掌心,緩慢地眨眨眼笑。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她的眼尾掃過近在眼前的輪廓。
“你看起來,還挺喜歡的呢。”
搭在他膝上的手正欲收回,卻被墨麟一把攥住了腕骨,緩緩地往上放。
他的掌心貼著她的手背,引她隔著那層衣料握住。
“這樣更喜歡。”
本就低啞的呼吸喘得愈發急促,像窗外徘徊的風吹進了溫熱的內室,吹在琉玉耳畔,周身都有些隱隱的燥。
琉玉伏在他膝上低語:
“我以前以為我舅舅會來我這邊,是因為我家中人手不夠,這才不得不將他從王畿內調出,今日聽九方潛所言才忽然想到,說不定我娘是故意將他調走,讓九方潛有機會接觸到宗室之人,進而有機會接觸到神州玉璽,最終引導他做出這一系列的計劃……”
“應該不會。”
墨麟闔上眼,額頭覆著一層薄汗。
“不管再精妙的計劃,中間經手的人超過三個,都會出現不確定的變數,更何況是從王畿到九方家再到陰子實……如今的局面,你娘或許猜到了大概,但她原本的目的不會是這個。”
琉玉沉思。
她問過南宮曜,知不知道娘為什麼要調他來龍兌城,南宮曜卻也不甚清楚,隻知道南宮鏡告訴他——
中州王畿的事不用他管,她心裡有數。
有這句話,南宮曜還有什麼好問的。
聽命行事就是了。
可中州王畿一向是南宮鏡最看重的地方。
從小到大,不誇張的說,南宮鏡對少帝的安危,比對琉玉還要上心,少帝有個風寒咳嗽,都能讓南宮鏡親自跑一趟王畿。
若少帝不是個比琉玉還小三歲的孩子,陰山澤恐怕要醋死。
南宮鏡這樣看重少帝,看重王畿,如今卻任由九方潛的勢力入侵神皋宮……哪怕是為了做局,未免也有些太冒險了。
正出神地想著,一隻長臂忽而俯身而下,從後方將琉玉整個人抱上了榻。
牽著她的那隻手並未停止動作。
“琉玉,快一點。”
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貼在他懷中的少女卻反而停了手。
望入那雙湿潤朦朧的幽綠眼眸,琉玉起了幾分壞心,煞有其事道:
“快不了一點,尊主如此重。欲,不如再尋幾個姬妾侍奉?”
她這樣說著,唇卻離他的喉結極近,偏又不真的觸碰到,隻是隨她說話的動作而開合,唇瓣上還殘留著方才被他指腹摩挲時留下的紅痕。
“除了大小姐天賦異稟,誰又受得住我?”
琉玉原本是想令他赧然,卻沒料到他能用這樣平淡的神色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你胡說……”
“不是嗎?”
他扶著她的腰,抱坐在自己腿上。
“明明都能吃進去呢。”
琉玉想捂住他的嘴,但已經完全來不及。
湿潤的舌尖舔過她掌心,趁她收手時,墨麟攥住她手腕,讓她的手替他解開衣帶。
沒有了衣料的阻隔,墨麟長長喟嘆一聲,琉玉卻似握住了什麼把柄,故意不讓他盡興似的拿捏。
“……那又如何?不也是中人之姿,無甚特別,委屈了尊主的眼睛呢。”
墨麟方才說出那番話時便知她要提這一茬,他隨手從芥子袋裡摸出一團衣料。
“不委屈,大小姐若能穿上這個,就更不委屈了。”
琉玉仔細一看才看清。
那是一件白底金線繡花的小衣。
是上次他磨破之後說要賠她的。
“……你做夢。”
他也沒逼迫她,隻是俯首下來吻她的眉眼。
“的確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做夢,他又如何能擁著高懸於他千萬個夢裡的明月入懷?
為了這個夢,他可以忍下與世族打交道的作嘔感,也可以為了保護她和她的家人出生入死。
琉玉被他難得溫柔的吻,吻得神思恍然。
連手也認真了幾分。
在她頸間埋首的氣息愈發粗。重,又不願顯得狼狽而克制著。
但琉玉喜歡他為她而動。情的模樣。
“……在你夢裡,我也會對你做這樣的事?”
環住她纖腰的指尖攥緊幾分。
墨麟緩緩抬頭,對上那雙澄明純澈的眼,啞聲道:
“你還是不知道更好。”
-
沒有慕蒼水的督促,琉玉直至日上三竿才勉強恢復意識。
朝鳶進來侍奉的時候,見到的便是裸。著背脊臥在凌亂錦被裡的少女。
窗外透入的日光灑滿內室,給細膩肌膚上了一層釉色,隻是玉質的瓷上滿是深深淺淺的紅痕,看著可憐又可愛。
然後她聽到了一絲劍出鞘的聲音。
朝鳶:“是誰傷了小……”
白萍汀默默將她的劍柄推了回去。
“朝鳶大人還是出去玩吧,這裡有我就行。”
朝鳶:?
但見琉玉也擺了擺手,朝鳶歪歪頭,帶著滿腹困惑走了出去。
“尊主一早去聽餘下的十二儺神匯報這些時日的九幽事務,我第一個匯報完,尊主便讓我帶著藥膏來尋尊後。”
白萍汀坐在榻邊替琉玉上藥。
琉玉微微轉過頭來,兩腮酡紅,像剛剛醒來的一樹棠花。
春□□人,誰能熟視無睹?
琉玉懶懶打了個哈欠,趴在枕邊問:
“我們不在九幽的這些時日,我三叔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