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拆掉,胳膊卸掉,即使雙腿完好,也絕對不能讓它歇著,必須上強度掰成一字馬才算滿意。
不過,這樣的待遇也算是用心了,梁昭撐著身子坐起來,覺得自己的情況更糟糕些。
他更像是被扔到角落的淘汰品,不起眼,可能還會礙事。
所以路過時被一腳踩碎了。
浴室裡的水聲不停,人影晃動。梁昭緩了緩從床上下來,從洗手臺上拿了瓶漱口水,灌進嘴裡,仔細清理著。
黎砚知洗完澡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所有的東西,等著給她吹頭。
她隻穿件浴袍,純白的領子松松垮垮,發尾滴著水,從脖頸滾落下去。梁昭拿出毛巾,剛要將頭發包住,她卻很快地轉回頭來。
不說話,隻是湊近他安靜地嗅了嗅。
“你漱過口了。”
梁昭不置可否,慘淡的笑了笑,“有點黏,我不太適應。”
和達裡安遊刃有餘的風情不同,梁昭的笑容,帶著一種求人辦事的討好。
黎砚知當然看得出來,梁昭在等,等她的態度,等她的評價,等一個懸而未決的答案。
她回想梁昭生澀但勤勉的唇舌,以及舌尖上忽隱忽現的黑色紋身,專屬於她的印記,仿佛從上面滴落下的涎水都屬她私有。
不得不說,梁昭求人辦事,還是有些誠意在的。
梁昭用毛巾擰幹了她發尾的滴水,冷氣盤桓在側,頸間湿涼。
黎砚知漫不經心開口,“等下去給這間房辦一下續住,可以談談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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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我們,”他話講得磕絆,“我們...我們以後,是不是,都在這裡約會。”
他脫口而出,又潛意識地將情況包裝美化。
黎砚知卻回頭,視線定定看著他,“不是約會。”
她慢慢開口,“這叫偷情,從你住進來的第一天起,你做的每一件事情,目的都是想和我偷情,你不是都知道嗎。”
她的語氣是平淡的,絲毫沒有譏諷的口吻,冷靜幾近冷漠地陳述著事實。
沒有人能責怪她的誠懇與認真。
畢竟,她一向如此。
第68章 蘑菇
達裡安這幾天總覺得黎砚知有些不對勁, 但是真要他具體說說,他又說不出來門道。
總之,就是一種感覺。
他抬眼, 黎砚知正坐在書桌前處理工作,他將手下的動作放得更加輕柔, 直到幾乎沒有聲音, 把自己偽裝成空氣一般。
黎砚知鼻梁上架著銀色邊框的近視眼鏡, 暖黃色的護眼閱讀燈的波光打在她的側臉上。
達裡安最喜歡黎砚知戴眼鏡的樣子, 眼周的銀色光澤冷厲又嚴謹,社會精英的氣質簡直突破天際。明明已經坐在書桌前超過三個小時, 可臉上毫無疲色,平薄的皮肉依舊散發著嶄新的氣息。
達裡安放下手裡用來拂塵的雞毛掸,移開視線,覺得也不怪自己整日胡思亂想, 這絕對不是對黎砚知的不信任, 隻是他身在其中,太清楚黎砚知的條件了。
任何人靠近她,接踵而來的就是微弱的頓痛,而後眩暈。
這是他的經驗之談。他猜想大概是黎砚知的愛慕者群體目標過於龐大, 丘比特為了開源節流,將手上的箭矢換成了細針, 抓一把然後撒出去。
收拾好通頂的書架,達裡安默默推門出去, 將書房的門輕輕掩上。
梁昭最近也開始給他打些下手, 黎砚知雖然沒明面上表示過, 但他能看出來,黎砚知對梁昭的態度有些緩和。
偶爾還當著他的面輕飄飄誇贊幾句, “到底比你年輕,學習能力還算可以。”
想到這,達裡安站在樓梯旁,沒忍住刻薄地往樓下打量了一眼,梁昭正面朝向他,正在擦桌子。
視線落在梁昭緊致的臉蛋和清瘦的身形上,身上看不出明顯的打理感,更讓人生氣。
不就是比他年輕兩歲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指不定晚上偷偷做有氧和普拉提到半夜呢,早晚得猝死。
好在,黎砚知貼身的一些家務還是交給他來做,達裡安心裡總算寬慰幾分,洋洋得意地進了洗衣房,黎砚知換下來的衣服總是隨手扔進髒衣服管道裡,他打開管道口 ,從裡面抱出來要洗的衣服分類。
他哼著歌,曲調隨著手上的動作慢慢停頓下來。
達裡安看著眼前比之前多出快一倍的衣服,心裡的那份不安總算有了頭緒。
黎砚知最近的衣服換得太勤了,很不對勁。
她不是個過分講究的性格,平時如果沒有運動安排,也就是尋常的一日一換。
他遲疑地將頭埋下去,紛雜的氣味瞬間像一張巨網,將他束縛起來,他在其中,嗅到了一縷不屬於黎砚知的,香氣。
達裡安瞬間警鈴四作。
後面的幾天,黎砚知依舊不怎麼著家,她從前也很忙,連床事都得掐表。可是心裡有了懷疑,猜忌就像放了酵母的面團,順理成章地膨脹了。
黎砚知今天回來很早,浴室淅淅瀝瀝,往外滾著霧蒙蒙的熱氣,達裡安挑了件讓人動情的裝扮,他低下頭,跪在浴室門口,像一朵等待被採擷的花朵,乖巧又放蕩。
黎砚知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顯而易見的。
她單手擦著頭發,往下滴著水,砸下去,滴到達裡安的臉上,滑到他的胸脯。
像是在下雨。
她站得離他很近,近大遠小,達裡安有時候覺得黎砚知簡直高聳入雲。
或者是濃夜裡,靠近城市的山脈。總之讓人在畏懼裡又心生敬仰。
“跪在這幹什麼呢。”黎砚知問他,她甩了甩頭發,水珠旋轉出去,將達裡安浸入濡湿。
達裡安往前一傾,抱住她的腿,“最近你工作太忙了,我心疼你,給你發泄發泄。”
他實在過於溫順,簡直像地面上滋養出來的一顆小蘑菇,冷褐色的冠,潤白色的柄,笑聲是孢子。
黎砚知從一旁拿過手機,將腿前的小蘑菇拍下來,她笑了,聲音和達裡安自以為是的風騷交疊在一起,顯得整個房間更加空蕩。
“不需要,達裡安,我沒有壓力,也不需要發泄。”
達裡安的反應很大,“可是你之前....”
他想說很多,他想說她之前最喜歡他溫軟的嘴巴,喜歡按住他的腦袋,床事規律,更想說,她之前對他那麼好,那麼縱容與呵護,可他什麼都沒說出口。
因為他順著黎砚知身後看去,黎砚知的內褲與她換下來的衣服堆疊在一起,和早上出門時穿的那條,花色不同。
黎砚知視線從達裡安身上收回,點開梁昭的頭像。
冷靜地通知,“達裡安發現了。”
第69章 替代品
lvy那邊來了消息, 包括龍文新上任的執行ceo也對她的發布的故事梗概很感興趣,隻是《魔女遊戲》的題材有些敏感,更多的投資商都處在觀望狀態, 等待立項的結果。
黎書的忌日越來越近,黎砚知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 很快訂了回國的機票。
鍾飛雲先飛海市和龍文影業的人見面, 梁昭和她一起落地江城後, 轉坐高鐵去到綠安, 南方的一個四線小城。
黎書就長眠在這裡。
黎砚知從下了高鐵就開始睡覺,她討厭這裡。
到了市裡的時候, 已經是傍晚。車一直往前開,道路周圍沒有過於高大的建築,稀疏的寫字樓聚攏在一起,路過一片期房小區, 天色一下從這裡暗下去, 昏沉包圍著昏沉,一排排豎在塵土裡,像密集的路碑。
梁昭坐在副駕幫司機導航。
對於黎砚知在這裡有一套獨棟別墅他還是稍微有些意外的,這樣的四線城市, 買房並沒有什麼投資價值,自住的話, 她常年在國外,似乎也不太合乎常理。
黎砚知的房子在近郊, 那裡原先是有名的別墅區, 後來旁邊本來打算承建高爾夫球場的開發商跑了, 那片爛尾的工程被接手,改成了墓園。
從此房價大跌, 業主聯合鬧了幾波,沒鬧出結果,最後不了了之。
黎砚知是在墓園建成後的第三年,在這裡買了套房子。
她不經常來住,卻請了專人為她打理。
梁昭沒有往深處琢磨,心中因為趕走達裡安積攢的喜悅依舊充盈,佔據主位。他反復刷新著社交軟件,簡直想將這件事昭告天下。
他現在是黎砚知身邊唯一的情人。
黎砚知默許他以最正當的身份,去安排達裡安的去留。將達裡安的行李拖出去扔掉的時候,距離黎砚知給他發的那條消息之間,不過24小時。
梁昭自己也不會想到,他就這樣以這個一個出其不意的契機,解決了心頭大患。
他總算明白,這世間千好萬好,什麼都不如黎砚知的偏愛來的可靠。
梁昭經歷過了,十分虔誠地將這份心得化作經驗。
他克制不住澎湃,轉回頭去,可是他的視線並沒有被接住,沒有人理他,他有些無所適從。
黎砚知微微往後躺著,眼睛已經閉上了,側臉朝向車窗外。她的雙臂抱著,停在胸前。
不知道為什麼,梁昭覺得,到了這裡之後黎砚知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她的眉眼冷淡,整個人的氣場刀銼一樣銳利,窗外,黑夜濃的像血。完全陌生的黎砚知,緊繃,仿佛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