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所有人的手都下意識地向前支了支,他的身體看著穩健,但其實都是靠著昂貴的藥品與儀器維持出來的假象,內裡早就是一副虛空。
下一秒,李外公白眼一翻,身體立馬失去支撐,重重摔在地上。
正廳亂作一團,人群一下擁堵過來,李錚一下被四周的人體箍在原地,他想轉頭去尋黎砚知,卻被帶著一直向前擁去。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外公發的是急病,需要靜養,更何況每個月上百萬的醫療團隊遠比他們更專業,李澤西匆匆回了公司去主持大局。
李錚收攏了一下外套,準備回家去接黎砚知。
這種情況下,讓黎砚知再生活在李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並不是一件好事。上了車他打開中控,聊天界面上,是他每隔半個小時就給黎砚知發送一條的消息。
他擔心外公的心腹會向黎砚知發難,於是在微信上給她發了自己一個私宅的地址和密碼,讓她去那裡待著等他。這所房子是他搞樂隊賺得錢買的,沒有一分李家的錢經手,就算要查也查不了這麼快。
密密麻麻的消息欄,沒有一條黎砚知的回復。
李錚的心漸漸沉下去,帶著未知的可怖預感逐漸爬完他全身,幾乎瞬間G63疾馳出去,像一柄開道的利箭。
他邊開邊給管家打電話,管家職業素養極高,幾乎是剛剛撥通便立馬接了電話。她移開手機再次確認了一下來電,沒等她開口,就被那邊搶先。
“砚知在家嗎?”李錚的語速很快,快得幾乎讓人聽不清。
管家的語氣不急不緩,聲音和她的制服一樣帶著嚴謹味道,“砚知小姐不在這裡,”電話裡傳來鼠標的點擊聲響,“10點23分的時候,砚知小姐背著相機包出門了。”
李錚瞬間打滿方向盤,車輛駛入東南方向,排除了一個固定答案,李錚隻能再次加快速度,往校外公寓飛奔。
已經是初冬的天氣,他的額頭卻沁出冷汗。
他不想承認,也許下一個答案依舊是他自作多情。他和黎砚知的關系原本就始於她的一時興起,他不是她的哥哥,他的住處也自然算不上黎砚知的庇護所。
可他和黎砚知的之間鏈接實在淺薄,除了這些,他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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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真的對黎砚知一無所知。
*
城東一所知名整容機構裡,煞白的光線極有穿透力地落在一張平整的面目上。路原的雙頰已經敷上了麻藥,帶著他的直覺都開始渙散。
最後一次見面時,黎砚知眼睛裡對他不加掩飾的嫌棄依舊歷歷在目。
路原太了解黎砚知了,他迷戀她太久,幾乎將她所有的喜好都照搬在自己的身上。黎砚知喜歡緊致的臉蛋,可他是短圓臉,再怎麼控制體重也比不過窄臉的原生條件。
更何況,現在這種情況,他的臉還需要再給消腫留出空間。
醫生手裡的針頭被燈光照的幾乎透明,她再次端詳了一下路原的臉,進行注射前的最後一次確認,“我還是要和你說明一下情況哈,你的臉上軟組織本來就不多,打完這個之後不排除雙頰會有凹陷的情況發生。”
路原心幾乎一下就歡快地跳起來,那太好了,這樣砚知一巴掌就給他糾正的正正好好的,再也不會再顯腫了。
他小幅度的張著嘴開口催促,“這種效果就是我想要的,醫生你放心吧,我不會醫鬧的。”
“好吧。”醫生把面前的座椅調了調,“你躺下吧。”
路原閉了閉眼,十分堅定地躺了上去,隻要一針,隻要一針他就能獲得被黎砚知青睞的條件了。
醫生檢查了一遍設計的注射點,正準備扎針下去的時候,路原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大聲地歌唱起來。路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按滅了鈴聲,他抿著唇再次躺下去,沒想到手機再次故技重施。
他的鈴聲是青藏高原,之前和黎砚知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讓他給她表演這個,為了足夠熟悉這首歌,路原把所有軟件的提示音都換成了這個。
果然足夠嘹亮,從此再也沒有錯過一個電話。
“要不你先接一下吧,不差這一兩分鍾。”醫生似乎是被鈴聲裡的高音震驚,扯了扯嘴角,終於開口提醒他。
路原面上浮現些許尷尬,他坐起來,看了一眼未接來電,眼珠瞬間瞪大一圈,火急火燎地給李錚回了電話回去。
“錚哥,我,我剛才有點事情沒有接到電話,”路原有些期待地開口試探,“是砚知有事找我嗎?”
李錚那邊很安靜,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聽著有些疲憊。
“路原,你和我說實話,砚知是不是在你那裡?”
路原臉上的麻藥讓他說話都不利索,“沒有,沒有,錚哥,我和砚知我們已經....”
他這話還沒說完,李錚那邊便拋過來一個重磅炸彈,“黎砚知失蹤了,我現在根本就找不到她。”
李錚從前說話總是要命的不徐不疾,而現在他的語氣雜亂無章,像是一局被人碼亂的棋盤。通話中回蕩著的電流聲順過來一股生冷氣息,“我懷疑她現在已經離開京市了。”
路原嘗試著理解李錚話裡的信息,李錚頓了頓,繼續開口,“路原,你知不知道砚知上大學之前住在哪裡。”
他現在已經顧不得什麼露餡不露餡的了,他能看得出黎砚知對黎秀的感情,黎秀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消失,對她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路原思索了片刻,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個人他一定知道。”
他的指尖攥住毛衣下擺,瞬間下定決心,“我去把他給你抓來。”
第17章 巫師
這種情形太熟悉, 輕而易舉地構建出相同的恐懼。幼年的記憶早就已經碎片化了,胡亂拼接著,像是他臆想。可那天的情形他卻記得清楚。
他照例抱著手工課上給妹妹疊的小老虎坐著校車回家。偌大的莊園門口停著閃爍著的警車, 他不明所以地衝進去, 媽媽坐在沙發上抽泣,他瞬間暈頭轉向, 妹妹最愛坐的那輛嬰兒車上空空如也, 角落裡散落著一隻乳白色的蕾絲學步鞋。
警笛聲和媽媽的哭泣聲交纏在一起,家裡亂了套,所有人都步伐匆匆, 沒有人注意到他回來了, 他站在原地,遍體生寒。
他那被水彩塗上印記的小手偷偷把手工袋子裡的千紙鶴死死攥進掌心裡。
課堂上, 老師不止教他們疊了小老虎, 還教他們疊了千紙鶴。老師說, 在疊千紙鶴的紙上寫上美好的願望, 很有可能會實現的。他木然地站在臺階上,手心的冷汗浸透單薄的折紙。
上面歪歪扭扭滲出幾個小字。
“希望媽媽不要總是看著妹妹。”
他的願望一點也不美好,他是一個施展了黑魔法的巫師。
李錚強制自己從回憶裡剝離出來, 狹窄的柏油小路時常有坑窪,他握緊方向盤, 潮湿的雨滴很有節奏的落在車前窗上, 讓人心生噪意。
“前面左轉。”
四周的建築隨著車輛的前進變得更破舊荒蕪。
李錚一聲不吭盯著路況,窄葉一般的眼睛靜默著, 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夏侯眠翹著二郎腿坐在後面, 他的衣服被人從肩膀撕開一個口子,袒露出一片白花的肉來。
“把窗戶給我關了!凍死了!”他噙著一個沒點燃的煙卷, 眉毛惡劣的揚著。
路原往邊上又挪了挪,他往日的好脾氣全然不見,“不關,我不要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
“你倒是不冷,大爺的自己穿得那麼嚴實,給我這撕的,路原你要死是吧!關了!”
路原又瞥了一眼夏侯眠那劣質的上衣,毫無愧疚之色,“你不是下海拍內衣廣告去了嗎,每天都這麼露著,早該習慣了吧。”
“路原,你給我來勁是吧!我low我低俗,你以為你多高尚!你高尚黎砚知願意多看你一眼了嗎?”
眼見兩人又要打起來,李錚眼睛不悅地眯起來,他原本覺得路原就夠不上臺面的了,沒想到這又來一個不安分的。
黎砚知的影子還沒見呢,這兩個人那點心思全在這爭一時意氣上了。
真是小家子氣!
他還真是慶幸黎砚知現在沒在這輛車上,不然不知道她臉上現在得多無光呢。
“行了,”李錚頭都沒回,他的語氣是他常見的命令口吻,帶著些許敲打意味,“路原你一個名正言順的怎麼成天做這些掉價的事。”
他信手拈來著,心裡升騰起幾分詭異的責任感。為黎砚知做事做得太多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幫她處理好這些小情之間的關系。
他的視線冷淡地移到那張對他暫且還陌生著的臉上,這張臉長的過於浮躁,一臉混混模樣,他老早就有些不滿意,所以語氣更重,“還有你,當小三原本就不佔理了,想長久就應該安分點。”
“誰是小三!”夏侯眠一下坐正了,他伸手指著路原,指頭幾乎要伸進路原眼珠子裡。
“你盡管問問,你叫他正宮,你看他敢答應嗎!”
路原一下把他手打開,“我怎麼不敢應,我本來就是,我可是砚知正兒八經的男朋友呢!”
“你憑什麼是?”夏侯眠一副活脫地痞模樣,“你自己成天穿上萬塊的衣服,你為砚知付出什麼了!”
“你少買個表的錢就能給砚知拍個短片了,你拍了嗎?”他換了一邊腿翹著,“我現在住公司管吃管住,每個月拍內衣廣告的錢能全給砚知,你家不是挺有錢嗎,你怎麼不把你家公司送給砚知讓她去拍電影!”
李錚聽著夏侯眠話裡的意思,克制住了嘴裡的訓斥,淡淡地把頭側了回去。挺好的,兩個人卷去吧,反正黎砚知不吃虧,這他還挺樂見其成的。
路原被夏侯眠一頓指摘得無力反駁,他有些頓悟似的猛得一拍大腿。
他是富二代啊!對啊,他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呢,他不僅能給砚知投短片,還能給砚知投資大商業片呢!
夏侯眠見路原老實了,又把臉轉過來看向前面開車的李錚,他的語氣絲毫不客氣,“還有,你是哪位啊在這裡吆五喝六的。”
“你又是哪個小四小五的,給黎砚知洗腳能輪到你了嗎?”
路原的理智回籠,臉色不太好地按了一把夏侯眠,“這是砚知的哥哥,砚知的生活起居都是他一手照料的。”
他雖然有時候對李錚管東管西的限制不滿,但心裡還是知道李錚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沒想到夏侯眠聽到這話眉毛一揚,“那你就更說不上話了,”他有些輕蔑地點了點路原,“他好歹還算是個鴨子呢。”
他的視線落在李錚的肩背上,“你就一清潔工,每個月能給砚知貢獻的價值充其量6000塊。”
他刻薄著也沒忘了指路的職責,“直行後右轉。”
李錚閉了閉眼睛,後視鏡裡是夏侯眠挑剔的目光。
算了,先找到黎砚知再把他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