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她並沒再寬容路原的糾纏行為。
【好惡心的照片,再發我就報警了。】
說完她便不再關心路原的回復,把手機一扔,繼續盯著電腦上剪輯好的初版短片。
傍晚的光線總是熱絡的,混雜著不同色域的顏色,像是天上的神仙透露出來的脈脈深情。看了太久的電腦屏幕,眼睛復又幹澀起來。
她側頭看向窗外。
她這個房間是最好的視角,一眼看過去將沁園最用心經營的花園囊括在內。這是她有限的見識裡見過的最大規模的私人花園。
裡面錯落有致地規劃著不同的區域,每次路過時,那裡被風裹挾出的清透香氣都仿佛帶著琳琅的色彩。
她盯著瞧著,從一簇白花的縫隙裡,看到了黎秀那身卡其色的大衣。
黎秀最近很忙,上次團圓飯之後又飛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工作了,黎砚知眉梢漫過些許的驚喜,聽說李錚的外公知道了李澤西和黎秀要結婚的事情,從英國飛了回來,過幾天要回這莊園裡來,黎秀大約也是為了這件事回來。
最近阿姨們打掃衛生更勤快了些,莊園裡還大張旗鼓的除了草,連外面停著的用來擺渡的高爾夫球車都裡裡外外的擦了好幾遍。
看來,李錚的外公應該是個不好糊弄的人物。
不知道那人會不會為難黎秀,黎砚知從旋轉椅上直起身來,她看著扎在她衣櫃裡替她整理衣服的李錚,語氣有些飄忽不定。
“你外公是這個家裡的主人嗎?”
李錚從來都一心二用,邊疊著衣服邊悶著頭回答,“算是吧。”
他倚在衣櫃上,看著有些礙眼的吊兒郎當,“不過前些年他已經把家業傳給我媽了,現在算是個清闲老頭。”
他也早就知道了外公趕回來的消息,聽說外公生了好大一頓氣,直接坐了私人飛機直飛回京市,不過這話他沒告訴黎砚知,左不過是些大人間的恩恩怨怨,再怎麼也不會牽扯到黎砚知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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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喜歡你的。”李錚瞧著黎砚知眼角的那顆小痣,又低下頭去整理沒掛完的衣服。
黎砚知看起來渾不在意,她隨手從他手裡撈過件外套,雪亮的眼睛盯著他,“弄完趕緊回你房間裡去,別給我添亂。”
說完就披上外套推門出去。
黎秀似乎並不打算淺嘗輒止,黎砚知走到樓下的時候,她還靜靜地坐在原地。白花叢後面是個兩人座的白色鐵藝桌凳,藏得很隱蔽,不知道黎秀是如何發現的。
黎砚知默默地走上前去,半年過去了,黎秀的頭發變得油亮又規整,大衣恰到好處的剪裁讓她原本就內斂的氣質更顯神秘。錢養人,可黎砚知總有一種感覺,她覺得,黎秀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沒有闊氣過的人是沒辦法在這樣翻天覆地的財富裡維持體面的。
即便再假裝,那份毫無氣度的狂喜總會讓人生出局促與狂妄來。可黎秀從來沒有,她隻是淡淡的擁有著一切,仿佛這是她與生俱來。
“媽媽,我想你了。”她對待黎秀總是這樣直白的熱烈。
黎秀似乎是早就發現她的窺探,平靜地視線向下一擲,示意黎砚知坐到她身邊來。
“媽媽,你為什麼不上去,”黎砚知盯著黎秀素雅的臉龐,語氣有些猶疑,“你是在緊張嗎?”
“因為李錚的外公。”
黎砚知的瞳色漆黑的,將黎秀整個人包裹進去。黎秀唇角抬了抬,她側過臉來,黎砚知看到了她完整的表情。
黎秀分明是在笑,那笑容裡透露著讓黎砚知陌生的狂熱,黎秀那雙琥珀色的淺瞳亮得驚人,讓人恍惚。
她的語氣淡在風裡,“也許吧,夢想很快就能實現了,也許除了緊張,還很興奮。”
興奮。黎砚知咀嚼著這個很極端的情緒詞匯,這個詞匯從來不屬於黎秀的,黎秀總是冷靜的,像是初冬的天氣。她盯著黎秀的眼睛確認,忍不住為此刻添磚加瓦。
“媽媽,你會實現夢想的,你想要的一切,都會是你的。”
黎秀看著面前這個無比順從她的孩子,她第一次有勇氣盯著這張臉看得那麼久。也許是常年在一起生活,黎砚知的臉竟然與黎書有些不合常理的相像。
她的手指掐進肉裡,第一次主動挑破了兩人之間的微妙,眼睛眨著泛出疲憊,“你...怨過我嗎?”
黎砚知霎時間呆愣住,她的頭發柔順地順著耳朵垂下,漏出頭頂上的小漩渦。
她不明白為什麼黎秀會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
“怨過,”黎砚知抬起臉來,眼裡的溫情盡數消散,是黎秀從未見過的凜冽。
她捕捉到黎秀瞬間的閃躲,第一次對她不留情面,“姥姥進手術室前最後的一通電話是打給你,”她頓了頓,說出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結局,“你沒有接。”
“我何止怨你,我簡直想殺了你。”她這話說得觸目驚心,可話裡的語氣卻很平淡,二者撞著,撞出甚是荒誕的效果。
黎秀將臉側回去,對於這件事她無法辯駁。
“別害怕,我不會害你的,媽媽。”黎砚知又恢復成那副乖順的模樣,她悄悄牽上黎秀的手,輕輕摩挲,“你是姥姥的女兒,我是不會害你的。”
她反復強調著,像是屬於她自己的禁令符咒。
她叫著媽媽,媽媽,媽媽,這次千萬不要再丟下我。
李錚的外公回來的那天,排場比她想象得更大,一條望不見頭的車隊蔓延在沁園外的山路上,李澤西帶著李錚和她很早就在門口候著。
黎秀又去了外地出差,聽李澤西說,她很快就會趕回來。
絡繹不絕的車流半晌才流轉到中間的一輛,那是輛和這排場比起來略顯低調的黃牌邁巴赫,管家率先上前去迎接,拉開門,最先出現在視野裡的,是一隻有些嚴肅的褲腳。
隨即是一根泛著亮銀色的拐棍。
李澤西也迎上去,一群形形色色的人裡,立出一個神色冷峻的老年人。
他冷眼看了李澤西一眼,直接略過了他。
眾人簇擁著那個老人一起往莊園裡移動。黎砚知靜靜地打量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盯著那個老頭的眼睛時,心裡總會流淌出自然而然的惡意。
那老頭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他拄著拐過來,可腳步穩健,看不出任何行動上的不便。
他在李錚面前站定,視線卻落在她身上,“這就是黎秀帶過來的那個丫頭?”
李錚將黎砚知往後護了護,“外公,她叫黎砚知。”
“嗯。”那老頭眉眼向下壓著,把視線從她身上收攏回來,“走吧。”
一伙人風風火火地往正廳走,那老頭不坐車,大家都隻能陪著。黎砚知站在後面冷眼看著,她一向對人的情緒異常敏感,她能看出這老頭現下心裡正燥著。
大抵正憋著氣,準備找人的麻煩。
果然,好不容易到了正廳,剛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施威起來,他掃了一圈面前的各種張臉,始終沒從裡挑出那個膈應了他將近20年的硬石頭出來,他向地面擲了擲拐棍,氣派十足。
“黎秀呢?沒出來迎我嗎?”長久的上位者身份讓他的語氣自然而然地不怒自威。李澤西急得滿地打轉,焦急地拿出手機一遍遍地撥通黎秀的電話。
按照黎秀的說法,她早就應該到了。
老頭輕笑了兩聲,帶著明顯的嘲弄,“怎麼,是心虛了不想見到我嗎?”
李錚站在她身邊捏了捏她的掌心,無聲地寬慰著她。
李澤西繼續撥通著黎秀的電話,整個大廳裡的氣氛緊繃著,現下正廳裡除了黎砚知幾個,其他都是那老頭的心腹,他們或多或少有些知情,看向李澤西的表情有些許的同情。
突然,一個有些倉皇的人影突然竄進來,大概是第一次見李家的人聚得這般齊全,他有些腳底發麻,但還是硬著頭皮跑到李澤西的身邊。
他壓低聲音在李澤西耳朵上念叨了幾句,李澤西的臉瞬間煞白。
“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老頭的語氣藏著暴雨前的短暫平靜,他閉了閉眼,繼續命令道,“說!”
那人身子瑟縮了一瞬,終於磕磕絆絆開口。
“黎總...黎秀借著和東明的項目,調走了樂一大半的資金,現在那些錢已經不在樂一的賬戶上。”
“她,她卷錢跑了!”
第16章 暴雨
正廳裡掀起一陣小範圍的竊竊私語, 幾個人的視線忽然有些微妙地落在黎砚知的身上,形式含蓄但內容卻直白。黎秀是跑了,但她這個女兒還留在這。
黎砚知無知無覺地站在原地, 像是個肅穆的雕塑。李錚率先察覺到他們不算友好的打量, 往前站了一步,擋在了黎砚知的身前, 寬闊的肩背將黎砚知整個人在人前輕輕遮蓋。
李外公的拄拐極有威懾力地往地上一震, 有些幹癟的胸腔大幅度的浮動著,看得出他強行克制住的怒氣,他看著那個人示意, “繼續說。”
“因為她前幾次的項目和投資都很成功, 所以有不少股東跟投,現下她跑路, 樂一其他項目也因為資金問題無法推進。”
他瞄了李澤西一眼, 聲音越來越小, “樂一的資金鏈完全斷了。”
李錚站在外圍, 他對家裡的生意並不怎麼上心,但看著外公臉上不多見的慍怒他也能猜出來事情的嚴重性。他和外公之間關系並不親厚,但長到這麼大, 他也多少聽說過外公的手段。
喜怒不形於色的黑心資本家。
印象裡他隻見過一次外公震怒的場面,那時候他還小, 極端的暴雨天氣, 媽媽被關在門外,外公坐在正廳的唐椅上, 就那麼冷眼監管著躺在雨裡的媽媽, 沒有人敢去開門。
讓人窒息的殘酷浮動在潮湿的空氣裡。他從樓上跑下來,飛快地掛在比他個頭還高的門把手上, 卻被外公一巴掌掀翻在地。
這麼多年,外公看著明顯見老了,聽說前些日子還生著病,李錚眉毛揚了揚,竟然生出幾分事不關己的脫離感。
他向後伸手去牽黎砚知的手,空無一物。
不等他回頭,外公的拐杖便聲勢浩大地砸在李澤西的頭上,瞬間,便有溫熱的血跡落下來。李澤西默不作聲地捂住了腦袋,他氣勢漸弱,像是發癔症一樣的反復念叨,面色蒼白如紙。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黎秀她沒必要這樣做的,她沒必要的....”
他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件事情,一切都發生的過於突然,已經超出了他能夠理解的範疇。
他這話一出,在座的幾個臉色都不好看起來。黎秀進公司是他準許的,黎秀的職位也是他一手提拔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不僅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還在這裡不怕死地替黎秀遮掩辯駁。
果然,李外公瞬間暴起,他的手顫抖著,“蠢貨!你們這兩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