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於,她也不敢去看宋建輝此刻的表情。
莫名的壓力讓她有些受不住,心髒收縮、難受、憋悶,嗚,好想逃!
好在這樣的情況也隻是一會兒,宋建輝說話後氣氛就緩了下來,謝悠然暗暗籲了一口氣,聽到他慢條斯理的,聽不出什麼情緒問:“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謝悠然微微一愣,這才敢偏過頭去看他,醫院的燈光,即便很亮也依然帶著說不清的慘白之色,照在他英氣逼人的臉上,晦暗難明。
宋建輝繼續問:“不想告訴我?還是,沒想過要告訴我?”
這個男人,是在興師問罪嗎?謝悠然茫然了,這種事情,她應該告訴他嗎?告訴他有什麼用呢?他們甚至連關系都還沒有定下來,當時謝嵐山傷情不明,生死難論,她一心隻想著他到底怎麼樣,根本就沒考慮過宋建輝這個人。
就算後來,她一個人累到不行了,她也沒想過要告訴他,更沒有盼過他會來。
宛妤住院,宛南平作為親生父親都可以不聞不問。更何況,宋建輝,還隻能算是一個外人?
宋建輝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低低地哼了一聲,替她下了結論:“那就是兩者都有了。”說著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問:“是覺得我還靠不住不能靠麼?”
謝悠然再笨這下也知道宋建輝確實是為她沒有告訴他在不高興了。她卻一點也沒有不高興,抬頭看著他,既有驚訝,也有感動,還有隱隱的,沒有辦法言說的歡喜。
他並沒有退卻,他也願意和她一起擔當。
她看著他,覺得自己那一直立著的肩膀很想垮下來朝他偎過去。她很累,超極累,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可謝嵐山在病床上躺著,鍾君又那個樣子,宛妤還那麼小,老的小的都指著她,她不能倒下,她也不能垮掉,就隻好每天打起精神陪在他們身邊,不去想找個依靠,也不去想自己有多累。
但現在,他來了,他問她為什麼不靠他。
謝悠然驀然轉身,往前疾急了幾步,她抬頭往上,極快地把眼底的淚水眨沒掉,在心裡告誡自己謝悠然你要穩住,你要堅強一些,你自強自立自尊自愛才會有人來愛你。如果一開始她就告訴他說謝嵐山受傷了,她希望他幫幫她,送她來這邊,然後照顧謝嵐山他會怎麼想?他大概會覺得,她是如此的不識抬舉,兩人關系還沒到就敢什麼事都麻煩他;他也會覺得,她怎麼那麼麻煩,她身上就是一堆大麻煩,兩個孩子,兩個老人,都是她一個人的。
這些,謝悠然以前從來不考慮,但是這段日子,看到那個司機和受傷的老人家裡扯皮,她好似一下看到了這世間除了世態炎涼外還有的人間疾苦。看到錢流水似地往醫院裡交,她那些親戚天天在她耳邊說:“謝悠然你以後怎麼辦,爸爸媽媽這樣子,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大。”
他們替她擔心,隱隱地還有些埋怨:怎麼就那麼好講話,離婚的時候什麼都沒要,就要了兩個“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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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知道自己當初在世人眼裡有多傻,放棄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可那是她的選擇,何況孩子在她眼裡就算是負擔是包袱,那也是甜蜜的負擔,甜蜜的包袱。
晚上謝嵐山睡著以後,她一邊考慮家裡的存款一邊在想著今後的出路,她想著如果以後錢用完了而她還沒有本事她該怎麼辦?真有事出來了,上班的那點錢根本就不頂用,她的出路又在哪裡呢?
當時她真是惶恐得覺得連活下去都很難,直覺地想要逃開,想要躲開。但是,看到宛妤,看到父母,她又覺得,現實未必就有那麼糟糕,車到山前必有路,桃暗花明又一春,她不能太絕望,也不必太悲觀,她隻要能堅強著挺過去就好。
就像挺過離婚最難熬的那段日子,她以為宛南平離開她的世界會崩潰,但後面,她不是一樣過得還很好嗎?
就是靠著這種信念,謝悠然才撐過這艱難的幾天,讓自己不哭,不倒下,讓自己的脊梁在那些同情、嘲諷、擔憂面前,依然挺得很直很直。
那時候,謝悠然並不知道,也就是這幾天,在那反復的思考和自我鼓勵中,她終於成熟,也終於如鍾君說的那樣,長大了。
宋建輝問完那句話後一直沉默,沉默地等著謝悠然告訴他答案。
他知道她情緒起伏得有些厲害,這在他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他本來以為,他這麼突然趕過來,她一定會歡喜得跟什麼似的,至少,不需要他主動提這些。
她看起來那麼柔弱,柔弱而軟弱,這麼大的事,她怎麼能撐得過來?
但是,她居然很平靜,平靜得甚至還有些疏離,好像完全忘了,他是她交往的對象,她可以指使他幫忙做事,而不是讓他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反應,仿佛他隻是順路過來探病的熟人。
這太可笑了,宋建輝怎麼能讓情形倒退回最初去?
好在,謝悠然沒讓他太失望,盡管等待的時間有些長,但他還是等到了她的回答,她說:“我怕你嫌我太麻煩。”
宋建輝笑了一下,他上前兩步追上了她,再次走到她的身邊後,輕描淡寫地說:“嗯,那我們就結婚吧。”
謝悠然:……
她驀地停住腳,轉過頭來看著他,小嘴微微張開,眼裡滿滿都是不能置信,等著他告訴她,這不是求婚,這隻是他在開玩笑。
宋建輝心情很愉悅,他最喜歡這樣出奇不意地逗弄她,因為一下就能看到她最真實的反應,觸到她的內心深處去。
他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摩挲了一下,拇指滑過她柔軟的唇瓣,她蒼白的唇色有了一點微紅,他這才滿意地說:“這樣,我就不會怕麻煩了。”
“了”字未完,他就俯□,含住了他剛剛才撫摸過的地方,那裡沒有唇脂,不夠鮮豔,但,味道甜蜜、觸感溫暖柔軟,他很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這算是福利吧?哈哈。
☆、67、
這是宋建輝第三次吻她,地方是最不恰當的,人來人往的醫院走道上。
但卻是他最溫柔的一個吻,帶著剛剛才“求婚”的旖旎和甜蜜,這慘淡冷森的醫院走廊頓時就變成了花香滿徑的幸福天地。
謝悠然自以為很愛過一場,然而這樣的心動情迷,她卻是第一次體味和經歷。
她心上有粒種子發了芽,她聽到了那樣的聲音,慵懶地破土,慢慢地冒出來後,嬌嫩的枝葉顫微微地對著天空,怯弱但不勝愉悅地伸展開來。
最後枝葉長長,變成了纏繞在她心頭密密麻麻的線,寸寸都帶著糖絲絲。
是那樣那樣的甜,甜得她都不忍拒絕,忘記反抗。她伸出手,微微攬住了他的腰,就像她心上那兩片最初張開的嬌嫩的葉片一樣,輕輕地,輕輕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他的回應是用力地擁住她,唇瓣被他吸得隱隱發痛,他的舌頭伸進去,卻很快又有些狼狽地退了出來。
他放開她,狠狠地抱了她一下後在她耳邊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謝悠然這才清醒過來,發現此地是如此的不合時宜。她甚至還能看到有病人家屬走出病房看到相擁一處的他們後又退了回去,隱隱地傳來戲謔的驚呼聲,說:“哎,這裡也能親熱?”
她不由得紅了臉,伸手要推開他,卻聽見宋建輝問:“今晚你睡哪?”
謝悠然的臉更紅了,從他的懷裡縮出來,結結巴巴地說:“不用這麼快吧?”
宋建輝一愣,跟著反應過來就笑,笑聲震顫,帶著愉悅的回音。
謝悠然不明白笑點在這裡,隻覺又羞又囧——這男人真是太直接,進度要求太快了!她扭頭就要走開,宋建輝卻一把拉住了她,在她耳邊笑著說:“哎,你是不是想多了?我的意思不過是,嗯,就是想問問,如果晚上是你陪房的話,我可以替你一下。”
謝悠然:……
謝悠然當然不會要宋建輝替她陪房,他才開了車過來,本身就很累,但她拗不過他,也拗不過自己父母。
把他們的房間弄好後,三個孩子在房裡看電視玩,他和她又去了醫院,宋先生要當二十四孝好女婿,又把晚上他來陪房的話說了一遍。
謝悠然自然不同意,鍾君也有些猶豫,反倒是謝嵐山很爽快地說:“讓小宋陪一晚也好,然然你回賓館去好好睡一晚。”
謝嵐山是真心心疼女兒,這幾日女兒的辛苦他都看在眼裡。
鍾君卻是另有想法,母女兩個到時間出了醫院後鍾君就揪著她耳朵,問:“你傻啊,在那地方就讓他佔便宜?”
謝悠然臉騰一下紅透了,她沒想到鍾君居然曉得,而且看她表情,估計還是親眼看到了。
鍾君繼續訓她:“說你傻你還真傻,這麼好的機會,晚上你們就在賓館一起睡唄,還過來幹啥?我不曉得照顧你爸啊?”
謝悠然:……
臊得她呀,她素來知道自家老娘彪悍,但她真不曉得她彪悍到這程度!
這是她親媽嗎?這是她親媽吧?!
謝悠然捂著臉□了一聲,說:“媽~~”
“媽你個頭。”鍾君沒好氣,“你當他這麼遠過來就是吻你一下啊?男人嘛,總要有些甜頭給他,就算不喂飽,骨頭還是要給他啃一頓的,再說也正好趁此機會加深加深一下感情不是!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這一點還要我來教……”
越說越不像話,謝悠然堅決地閉嘴,走開,不和她娘再對話。
她決定明天問一問謝嵐山:鍾君不是她親媽,是繼母來的吧?!
宋建輝在這邊待了差不多兩天,他們來的時候是星期五晚上,到周日中午的時候才離開。
走的時候,謝家全部人都跟著一起了。
縣裡的醫院條件有限,宋建輝第二天就說最好是想辦法轉院,回去家裡那邊醫院醫生都比這邊要好,照顧起來也方便。橫豎賠是別想賠的了,那司機家裡的條件就擺在那,再說謝嵐山也不忍心為難他,本來是好心搭他一程,誰願意出這個事啊?
謝嵐山這一傷,要恢復不是短時間的,能轉謝悠然當然想轉啊,但問題是,他腰骨骨折根本就坐不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