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真的很愛很在乎,才會這樣。
謝悠然伸出手,想安撫一下老太太,結果卻發現九月天裡,鍾君的手冷得就像兩坨冰。她不由得一驚,腦子裡就掠過鍾君之前中風住院時的情景,要出口的話立時就改成:“好,我們一起去。”
讓她一個人在家裡,還不曉得她會胡思亂想到什麼程度,也許在面前看到了,即便情況很糟,她都還會好一些。
因為是臨時決定鍾君也去,所以一切又要重新安排。鍾君已然是急得沒什麼主意了,謝悠然隻好自己拿定辦法,她讓鍾君去收拾她的東西時開始安排宛婷和宛妤,她們都開學了,帶著去不但是負累也還很耽誤她們,必須給寄到親戚家去。
下午最後一趟過去的車是四點半,她們勢必沒有時間去學校跟她們一一說明,宛婷還好,畢竟那麼大了,講講道理就通了,離開她幾天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宛妤卻是不行的。不知道是不是離婚那次宛南平將她強行從她身邊帶離留下的陰影,宛妤對謝悠然的依賴和粘膩度簡直比以前還要厲害,有時候睡到半夜還會伸手來摸她,要是沒摸到,就會爬起來嚇到哭。
所以她那麼大了,謝悠然想給她分床都分不了。
她最後決定還是把宛妤也帶過去,如非必要,她不願意這麼倉促地離開她,盡管是暫時的,但她太小,還理解不了。
謝悠然不願意讓她再受一次傷害。
鍾君對這個沒有意見,她隻要求快快快。
於是兩娘母一邊給謝悠然的表姐打電話讓她幫忙接接孩子,一邊急急忙忙地拎著包出去接了宛妤就往車站跑,將將好趕上去縣裡的車,到達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下來了。
謝嵐山也已從搶救室出來了,但人還是沒有醒過來,他這回傷得很厲害,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擦傷不算,最嚴重的還是頭部受創,以及腰骨骨折。
醫生說雖然他年紀大了,骨折恢復起來有些慢,但總還不是致命傷,最嚴重的是他腦袋上的傷情,得等他醒過來才知道到底怎麼樣,因為現在也不知道那樣的撞擊,對他的損傷到底有多大。
好在生命危險暫時是沒有的。
聽到這句話,謝悠然和鍾君提了半日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氣。
事後她們也見到了那個已然焦頭爛額的司機,當時他車上坐了不少人,多數都上了些年紀的,還有一個是才讀幼兒園的小孩子。
過程如何驚險就不講了,掉下去如何如何幸運地沒有死人謝悠然也不在乎,她隻要她爸爸還活著還能恢復就好。那個司機跟她說著這些的時候幾乎是都快要跪下來了,他其實也可憐,不過是鄰裡鄉親的抹不開面子給搭一下順風車,也不是專門跑車的,更沒有收一分錢,現在出了事,雖然沒有死人,但治傷也要花不少錢啊,農村裡的收入就那麼些,他都不知道該如何了案才好。
Advertisement
謝悠然對這個沒有任何處理的經驗,她隻能推給鍾君去處理,鍾君跟那人也認識,還沾著親帶點故的,又是搭的順風車,她能怎麼說?隻好擺擺手說:“等你大爺爺醒了再說。”
司機又是道歉又是感謝地走了,謝悠然都有些站不住。她們一路又急又怕地趕車過來,祖孫三個都是又累又餓,謝悠然忙前忙後打起精神安排應付一切,去哪身上都拖著宛妤這個小包袱,累得她真是沒話說。但她不敢擾著鍾君,鍾君以前病過,中風的病受不得大悲大喜的激,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復發。她今日路上的時候就發現老太太臉色很不對,面上的表情不管哭還是笑都有些僵硬了,若是再讓她操心什麼,她真怕她會頂不住。
所以她既要擔心謝嵐山,還要緊張著鍾君,不停地安撫她說爸爸沒事爸爸沒事,小心地勸她吃東西,晚上講得口水都幹了才勸得她去旁邊她已經開好的賓館裡好好睡一晚。
還不敢讓宛妤跟著她,就怕孩子中途一醒來看到她不在就鬧她外婆吵到了她,自己帶著孩子陪在謝嵐山床前就那麼混了一宿。
第二日又是忙上忙下地帶著謝嵐山去做各種檢查,好在他頭天晚上就醒來了,除了痛意識還很清醒,這說明,並沒有傷到根本。
餘下的隻是等著恢復就好了。
謝悠然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還不及休息,就發現鍾君果然犯病了。她是早上沒見老太太過來等忙完過去賓館時才發現的,當時她眼歪嘴斜口水橫流,又羞又惱又無助地坐在床上幾乎將一床好好的被單都要絞破了。
謝悠然自然又是好大一回驚嚇,忙忙把她帶到醫院,幸好這回隻是顏面神經崩潰,都不用住院,吃點藥做做復健就好了。
但自此什麼事都不敢煩勞她,謝悠然等於一個人要照顧三個人,還得應付聽到消息過來探望的鄉下的親朋好友以及謝嵐山教的學生的家長們,人群走馬燈似的來,她笑著接住又笑著送走,把她這輩子沒跟人打過的交道都要打完了。短短幾日,才長出來的一點小肉又退了回去,瘦得整個人“就像是一塊風幹了的羊肉”。
這個話是鍾君說的,那時候謝嵐山已經好很多了,不會再每天晚上疼到睡不著覺,鍾君也恢復一些了,除了眼睛還有些斜、舌頭有些木以外,嘴巴那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明顯的症狀了。老伴沒有大事,自己也恢復了她老人家心情才終於好起來了,坐在謝嵐山的病床前,一邊看著女兒給老伴打水擦身一邊還能心疼地調侃調侃她。
調侃完後她還頗欣慰地跟謝嵐山說:“我們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這次出這麼大的事,她不但一個人挺過來了,而且還從頭至尾都沒有哭。”
謝嵐山聽了居然還微微點了點頭,很是贊同的模樣。
謝悠然哭笑不得。宛妤在邊上揪著葡萄喂了自己喂外婆,喂了外婆喂外公和媽媽,忙得不亦樂乎時聽到外婆這麼說隻覺得很奇怪,奶聲奶氣地往謝悠然嘴裡喂了一顆後問:“怎麼,媽媽還沒長大嗎?我以為她已經很老了呀。”
鍾君聽得忍俊不禁,點著小外孫女的腦袋笑罵說:“說誰老呢?你媽要是很老了,那我和你爺爺算什麼啊?”
宛妤偏著腦袋想了一下,脆生生地說:“算老妖精吧?”
這一下連同病室的其他人聽著都笑了起來,一病室滿滿的隻聽見笑聲,宛妤還道自己講了什麼了不得的好話,拍著小手笑得最是歡。
就這麼難得其樂融融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帶著哭腔的委屈得不得了的聲音喊著:“媽~~~”
謝悠然聞聲回頭,驚了一跳,竟然是宛婷過來了。
抬頭往孩子身後望過去,那立在門口一大一小一身風塵面目嚴肅得出奇相似的,赫然是宋家父子倆。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沒有大風浪,小風波,反省自心,見證成長罷了。嘻嘻。
☆、66
鍾君也看到了,她沒想宋建輝會帶著孩子過來,一激動,嘴巴就又有些歪。
謝悠然回頭看到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委屈的大女兒和新來的“客人”,忙站起來安撫著說:“媽你急什麼呀?宛婷她也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鍾君惱怒地看了一眼謝悠然,臭丫頭,都曉得故意來扭曲她的意思了,她才不是因為看到宛婷來急的好吧?她是看到“未來女婿”這麼上道這麼遠地趕過來看“未來老丈人”她是激動的好吧?!
咳咳,希望真的已經在田野上了啊!
鍾君忍不住捶了這個不解風情的女兒一下,抬頭看著門口的大小宋招了招手。
她倒想多說些什麼的,奈何大舌頭不算,嘴唇那又有些不受控制了,隻好把要說出口的話咽回到肚子裡。
有話不能講,鍾君很憋屈啊。
宋建輝就帶著宋仁軒走了進來,兩父子身姿挺撥,模樣出眾,氣質傲人,他們一進來,就顯得這小小的病房窄逼了不少,旁邊床位陪床的親友還不自覺退開了一些。
宛婷已經撲到謝悠然身上來了,還真的是在哭,眼淚流了滿臉。謝悠然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宋建輝後就低頭給女兒擦眼淚:“怎麼了這是?哎呀,都大姑娘了還哭,好羞。”
鍾君不好說話,謝嵐山難得出口拆女兒的臺:“不怕,我和你外婆剛還批評你媽說她到這年紀了才不哭的。”
一句話,逗得宛婷又哭又笑,在謝悠然懷裡又膩歪了一會後才探出頭來問:“外公,你沒事吧?”
謝嵐山說:“嗯,還好。”
謝悠然插話進來:“你怎麼來了啊?”
宛婷嘟著嘴:“我擔心。”
宛妤摘了一顆葡萄趁機塞進姐姐嘴裡,說:“姐姐,我也擔心。”
宛婷吃著甜滋滋的葡萄忍不住朝她翻白眼吐槽:“你擔心什麼啊?你都跟著媽來了,你還擔心!”
宛妤眨巴眨巴眼看著姐姐,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發火。
謝悠然就笑著揉了揉兩女兒的頭,伸手拉了邊上立著的宋仁軒一把,讓她們招呼宋仁軒一邊吃東西玩兒去,這才看向宋建輝,他已俯身在問謝嵐山的情況了
鍾君暗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外面嚕了嚕嘴。
她明白她媽的意思,病房條件有限,人家來看過就行了,待會要把人領出去安置安置,畢竟已經這麼晚了。
謝悠然聽了她媽的話,宋建輝和謝嵐山、鍾君說完話後她就站起來,說:“今晚還回去嗎?”
宋建輝這才正眼看著她,笑。
謝悠然莫名紅了臉,偏過頭去和宋仁軒說:“宋仁軒,走吧,阿姨帶你去找地兒住去。”
他們要去,自然宛婷和宛妤也得跟著的。這會兒功夫,宛婷已經恢復過來了,牽著宛妤和宋仁軒一起呼啦啦就往外面奔——畢竟醫院裡的味兒真是不好聞。
謝悠然就和宋建輝走在後面,她不好撇了人家追著孩子去,隻得喊了一聲:“你們慢些,別摔跤啦!”
孩子們沒理她,啪啦啪啦已經跑到走廊盡頭了。
骨科這邊住院部的晚上人並不多,走道上更是空曠得很,沒了孩子當擋箭牌,謝悠然頓覺有些不自在。她絞了絞手指,尋著話題問:“你們怎麼過來了?”
宋建輝話很簡短:“宛婷很擔心。”
謝悠然“哦”了一聲,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哪裡不對勁呢?她想了想,那就是宋先生好似沒有先前那麼熱情了,又恢復到了他們初相識時的清冷嚴肅。
她還道是兩父子那天回家去後談話的結果,宋仁軒不接受她,所以宋建輝退卻了。這個事實讓她有些難過也有些難堪,但也又覺得就該如此——她何得何能,能配得上他。
她忍不住退開一些,很客氣地道謝:“那,又麻煩你了。”
宋建輝沒說話。明明周圍還有病房裡傳出來的細微的聲響,明明現在還很熱,三伏天的末尾即便是晚上熱氣依然很逼人的。
但謝悠然莫名就覺得有些冷,寒意森森的,讓她忍不住抬頭撫了撫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