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清遠沒事,我就是傾家蕩產也無所謂。既是他愛的人我又怎麼會拒絕。”
經歷了半世滄桑,在生命面前,他們這一瞬終於放下了曾經的執著。
***
回到了美國,簡墨陪著寧清遠逛了一天,他們去了他的母校,他帶著她去了他上課的教室,他演講的大廳,他平常喝酒的地方,等等。
“很早以前我就想帶你過來看看。”看看他曾經的一切,去了解他。
“以後還有機會的。”其實說出這話她心裡都是空空的,以後,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呢?簡墨虔心祈求著。
寧清遠看著眼前飛翔的白鴿,他勾了勾嘴角,沒有說什麼。
第二日路易斯醫生給他做了一長串的檢查,簡墨隻是默默等待著。檢查的結果和國內的結果一樣。簡墨在看到報告的一瞬,心就沉下來。
路易斯醫生建議一周後進行手術,這些日子讓寧清遠好好放松一下。病人的心理狀態也是至關重要的。
這漫長的一周,簡墨每一天都努力的讓自己保持一個愉悅的心情,她每天都守著寧清遠,和他說著話。
“我不小心把車棚的車都撞到了,還有一兩分鍾就要上課,我當時挺急的。旁邊好幾個人,可就是沒人來幫我。我真想走人的,後來一抬頭就看到鍾昱站在那兒,我心虛了,把車一輛一輛的扶好。”她笑了笑,“你看,他那時候就那麼冷漠。”
寧清遠勾了勾嘴角,“他是想來幫你,卻又不好意思。”
“是嗎?”如今簡墨倒是心平氣和了,“我有時候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般。”她對上他的臉,“清遠,但願明天也是一場夢,醒來的時候你就能站在我面前。”
兩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眼前是一片碧綠的草坪,綠草茵茵,生機盎然。
寧清遠捏了捏她的手,沒有說話。
那一夜,簡墨睡在寧清遠的病房裡,隻是一夜未睡。她不知道寧清遠有沒有睡,隻是半夜的時候,她聽到他輕微的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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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多小時的手術,簡墨守在手術室門口,每一秒都是一段長久的煎熬,直到手術的大門敞開時,她才找回呼吸的感覺。
☆、40
病房裡朦朧的光線暖暖的投射著,簡墨靜靜地趴在病床邊。屋裡靜悄悄,均勻的呼吸聲伴著點滴的滴落的聲音,出奇的靜謐。
簡墨守了大半夜,這會兒實在累了,才靠在病床邊上微微眯著眼。她沒有熟睡,心裡壓著事,根本沒有心思熟睡。
路易斯醫生明明說藥性過了,他會醒的。可都這會兒了,簡墨不覺得有些冷意,隱隱的有些擔憂,卻又不敢深想。
直到她感覺到指尖傳來輕微的觸動時,她猛地睜開眼,“你醒了?”目光緊緊的鎖著他的面孔,壓抑著驚喜中。
寧清遠隻覺得整個人像被拆卸了又重組了一般,渾身無力。他微微使力,卻發現所有的力氣都會掏空了。
簡墨傾身上前,“你不要亂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寧清遠大腦昏昏沉沉的,他似費勁了力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眨了眨幹澀的眼角,眸光定定的落在前方,過了一瞬才啞聲問道,“怎麼不開燈?”聲音疲憊至極,沙啞無力。
簡墨如遭雷擊一般,腦子裡那一刻空白一片,那隻手在觸及到他的掌心時異常的沉重,她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深深的咬著唇角,那張臉霎時血色全無。
寧清遠突然伸出手,“小墨?”
“我在——”簡墨暗暗吸了一口氣,“我沒有開燈。”
“去把燈打開。”
“你先休息吧,等天亮——”
寧清遠沉默了一瞬,“你過來。”簡墨咬牙走進。他伸出手憑空摸到了她的手臂,慢慢下滑,停留在她的手腕處,她的手腕顯瘦無骨。
“你還在打點滴不要亂動。”簡墨有些慌了。
寧清遠的手慢慢的滑落在她的手邊,不自覺地緊緊的攥緊,“其實你開了燈。”
簡墨怔怔的望著他清雋的面龐,那雙眼毫無焦距的與她對視著,她在他的眼瞳裡看到自己的身影,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清遠——”她失聲喊著他的名字,終究上天還是沒有成全他們。
“還好。”寧清遠呼了一口氣,精神盡管很差,他還是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這樣的結果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
“不要哭——”他使力拉過她,簡墨坐到床邊,“別以為我看不見了,好了,把眼淚收起來。”
簡墨滿眼朦朧的望著他,看著他嘴角扯著的笑容,她隻覺心口被什麼尖銳的器皿劃過一般。
“我累了,再睡一會。”他輕輕說了一句慢慢閉上眼開,依舊握著她的手。簡墨看著他沉睡的容顏,唯有僵硬地坐在那兒。
天微微亮的時候,簡墨一點一點抽開自己的手。她一個人躲在走廊上給路易斯醫生打了一個電話,告訴路易斯寧清遠現在的情況。
路易斯先生也沒有多大的詫異,他沉默了一瞬說道,這也是在他們預計到事。
簡墨死死的捏著手機,她隻想知道他的眼睛什麼時候能夠看見。對此路易斯醫生也沒有十全的把握,他隻能表示歉意。
腦瘤壓迫了神經,即使醫學再發達,還是有很多他們無法攻克的難題。
簡墨紅著眼睛,哽咽著,心口像被大石重重壓著,悶悶的疼。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那雙眸子真的再也看不見色彩,唯有黑暗常伴。
回到病房的時候,寧清遠已經醒過來,病房裡有一個年輕的護士,看到簡墨進來時,她熱情的和簡墨打著招呼。簡墨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哭了一會兒,她現在倒是比之前鎮定了許多。
護士很識趣,沒一會兒就出去了。
寧清遠眼神不明隻是望著前方,似在靜靜的“看”著她,“小墨,我不奢求太多,現在這樣足以。”
簡墨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凝神望著眼前的他,那雙眼一瞬間失去往日了光彩,她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過濾著他曾經的雙目,淺笑著,溫柔的,清冷的……
可是現在呢,那雙眼如一潭死水般沉寂了,在也沒有波動。
“清遠——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她慢慢蹲在身子,雙手抱膝,無助的哭泣著。
時光如水靜靜流逝著,她陪著寧清遠在美國又度過了一個月,寧清遠慢慢的康復著,隻是他的眼睛依舊沒有一絲起色。簡墨一時有這樣的想法,一夜醒來,他的眼睛突然就好了。可是一天又一天過去了,他的眼睛依舊什麼都看不到。
秦青來醫院看他時,一時間眼圈紅了,寧清遠一如往常,情緒平靜。秦青扶著他走在花園的草坪上。
深秋季節,天空清澈如洗,微風拂面,夾著著陣陣花草的芬香。
“我聞到了花香。”寧清遠深吸一口氣眺望著遠方輕輕說道。
秦青瞥過臉看著他消瘦的面孔,“是薔薇花。”她望著那一片薔薇花,目光一時間陰鬱下來。
“清遠,你和她打算怎麼辦?”秦青無疑是站在寧清遠身邊的,他們之間實在太熟悉了。
“明天我爸會過來,到時候他們一起回國。”寧清遠定定的說道,似乎一切都已經計劃好了。
秦青暗吸一口氣,“她不會在這時候離開你的。”
“我的眼睛指不定一輩子都好不了了。她還年輕,何況她還有檸檬。”他幽深的雙眸裡閃過
秦青的目光閃了閃,“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她瞥過眼看著前方的人端著兩盤果盤出來。
“你既然喜歡她,這麼做又是何必呢?”
寧清遠眼睛幽幽的看著前方,漆黑一片,其實他並沒有面上的沉靜,每到一個人時,他也會不甘。簡墨每每小心翼翼的照顧他時,他貪戀著卻又矛盾著。
如果他的雙眼還能看見,即使簡墨心裡沒有她,他也願意和她這麼一輩子過下去,愛著她,守著她,照顧她一輩子。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要照顧他一輩子,一輩子都這樣,她不忍她這麼辛苦下去。
不忍心舍不得的。
“我舍不得,即使我再愛她。”
秦青十指不自覺的握緊,鋒利的指甲掐進了掌心他都不覺得疼。她望著他,滿臉的情緒毫無遮掩,最終隻化作一抹苦澀的笑意。
簡墨走過來感覺到兩人都滿臉的心事重重。“我切了水果。”她說。
秦青朝著她扯了扯嘴角,望著她的眸光裡閃過太多的東西,“我還有事,你們去吃吧。簡墨——”
簡墨歪過頭。
“沒什麼——”秦青連連擺擺手,明顯的欲言又止。
寧清遠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還是個以前一樣。”
簡墨沒應聲,她知道秦青是有話要對她說的。
鍾昱一直都知道寧清遠的情況,誰也沒有想到手術會是這樣的結果。楊瓊在給檸檬收拾衣服,他坐在一邊,眉頭深蹙著。
檸檬這些日子沒少鬧著要媽媽的,她從來沒有和簡墨分開這麼久過,常常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鍾昱有時候真想帶著她去找簡墨,一家團聚,該多好。可是他還是卻步了。他沒有把握。
楊瓊看了眼鍾昱,“對著生病的人最容易心軟了,尤其是女人——”
鍾昱的嘴角動了動。
檸檬把自己的娃娃給塞到包裡,楊瓊又拿了出來,“乖,這個不帶。”
檸檬不解,“奶奶,我不是美國回家嗎?這個一定要帶的,寧家奶奶說以後都住在美國了。”
楊瓊差點高血壓都要蹦上來了,卻依舊強露著溫柔的笑容,“呦,你是不要爺爺奶奶和爸爸了?”
檸檬糾結了,“當然要的。”她抿著嘴角,那模樣像極了鍾昱現在的樣子。
楊瓊也不為難孩子,“鍾昱,你們倆去照照鏡子,看看你倆的樣子。”
“奶奶,這樣吧,我去先去看看媽媽,我讓john和媽媽都回來好不好?”她眨著眼睛,“其實我還是喜歡這裡,那邊的小朋友都和我不一樣。”
楊瓊聽著孩子的話多少有些意外的,不過更多的欣慰。她的孫女都知道想著辦法去處理事情,兒子倒是不如他自己的女兒了。抱起孩子,親了她一口,“真是奶奶的好孫女。”
“鍾昱,你自己瞧瞧,你女兒都比懂得去爭取。”
鍾昱嗤笑一聲,走過來。“那要是讓檸檬選擇,你們選john還是爸爸呢?”
楊瓊瞪了他一眼,鍾昱伸手從她懷裡接過女兒。檸檬歪著頭,“不一樣的。”
“喔——”他略略驚疑了一下,“有什麼不一樣的呢?”
“爸爸是爸爸,john是john。我是爸爸的女兒,爸爸媽媽還有我是一個家。”她頓了頓,表情不是很快樂,“可是我也想和john分開,我想等我長大了嫁給他吧。”
鍾昱隻差沒吐血了,看著檸檬,他的神色稍稍凝滯了一瞬,“明天爸爸和你一起美國好不好?”
“真的?”檸檬欣喜的問道。
鍾昱點點頭,“爸爸永遠不會騙你。”
檸檬笑嘻嘻的,在她的心裡,自然是希望爸爸媽媽和她生活在一起的。
楊瓊輕聲嘆息一聲,“你終於做了件像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