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回去吧。”簡墨打斷了他的話。
“媽媽——”檸檬立馬撲到簡墨懷裡,滿臉的委屈。
“乖,我們回去媽媽吃烤餅幹。”簡墨轉身。
月光幽幽地投在鍾昱的側臉上,留下一片陰影,鍾昱臉色平靜得跟沉寂的死水似的。“簡墨,你就這麼不想告訴孩子真相?”
簡墨身形稍稍一頓,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這回上樓,檸檬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要鍾昱抱,她緊緊的環著簡墨的脖子。孩子的心終是敏感多疑的,她渴望父親,但是面對鍾昱袒露,她又有些抵觸。
回到家,簡家舅媽剛切好水果,看到他們回來,問道,“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過來吃水果吧。”她也沒太在意兩人的神色。
“舅媽,你先帶檸檬去洗洗。”簡墨語氣平淡的說道。
陶萍這才正眼看過來,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同,“好。”再看鍾昱那張臉,一下子明白了。
客廳裡隻剩下兩人,氣氛有些凝滯。
簡墨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面無表情。鍾昱不時也坐到另一邊,十指交握,下顎繃得緊緊的,可以看的出他一直在克制著。
“為什麼不和檸檬解釋清楚?”沉默了一會兒,他問道。
簡墨的目光定在茶幾上放著她們母女的掌印,那是檸檬剛出生時,寧清遠找人做的。檸檬總喜歡比對,她根本不相信那是她的手,總是說“真小真小,這怎麼可能是我的手呢。”
她勾了勾嘴角,抬眼對上他,輕輕道,“鍾昱,你想過沒有,告訴你是檸檬的爸爸,之後呢?”她一字一字的說道。
鍾昱聽了她的話,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眼前的她卻有幾分陌生。
“她會問,爸爸為什麼不和媽媽在一起?”簡墨淡淡的說道,眉心微微蹙起了一道痕跡。“你準備怎麼和她解釋?”
Advertisement
鍾昱隻覺得喉嚨像被開水燙過一般,“我——”
“你是不是想編一個理由?”她輕笑一聲,“那然後呢?可是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咬了咬唇角,“我的心很小,小的無法再承受一次欺騙。”暖暖的橙光打在她的臉上,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放大在鍾昱眼底。
鍾昱整個人僵在那兒,臉色慘白下來,“墨墨,為什麼——不能原諒我一次?”他有些艱難的說道。
簡墨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來不是原諒不原諒的事,鍾昱,我們——都過去了。”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她終是個絕情的人,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她的父親,鍾昱亦然。因為深愛過,無法承受背叛的心酸。
鍾昱傾身,一隻腿跪在地上,他的臉有些扭曲,“墨墨,不要這樣,我們還有檸檬。”聲音中透著無線酸楚,他是知道的,這女人要是狠下心來卻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當年那事她可以一聲不響的決絕離去,鍾昱就知道她的心性,根本不會在乎他。這些日子,他厚著臉皮穿梭在她的家裡,她從來沒有說話一句,隻是因為檸檬,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
“忘了我犯渾的時候好不好?”鍾昱的嗓音一時間有些哽咽,“對不起,墨墨,對不起。”
簡墨死死地掐著掌心,骨節因為用力逐漸泛白,堅韌而壓抑,她愛過眼前的男人。隻是很多年後,她發現自己再也愛不起了。看著他哀傷的臉,她知道現在的他是真心實意的,隻是又能怎麼樣呢?
一顆心在受過一次傷,已經夠了。
衛生間。
檸檬正在洗白白,這丫頭最喜歡洗澡時唱歌,有時候根本不懂歌詞,就胡亂的哼著。
陶萍滿眼竟是疼愛,眸光一轉,“剛剛在樓下玩什麼的啊?”
檸檬停下了歌聲,小嘴一撅,委屈地說道,“舅婆,小朋友說我沒有爸爸。”
陶萍心裡不滿起來,現在的家長怎麼交孩子的,這麼沒家教,她憐惜的說道,“檸檬當然有爸爸,隻是你爸爸犯了錯,現在在努力改錯,等他改正了就會來見檸檬了。”也不知道簡墨這孩子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簡墨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當年的事,陶萍以為是鍾昱濫情,簡墨最後才離開他的。她最擔心的就是簡墨父母的事給她造成影響。
“其實我知道的,john就是我爸爸。”檸檬振振地說道。
陶萍嘴角滿是苦澀,淺淺的笑了笑,“就你知道的多。”舀起毛巾把孩子裹好,哄睡了檸檬她才出來。
客廳裡隻剩下簡墨一人。陶萍心中嘆息一聲走過去。
簡墨抬眸,彎了彎嘴角,“檸檬睡了?”
“睡了。我是招架不住了,一口一口的為什麼?”陶萍是無奈又歡喜,這麼個可人的孫女誰能不喜歡,也難怪鍾家會迫不及待了。
“她就是這樣。”簡墨嘴角彎起了一抹笑意。
陶萍盯著她的笑容怔愣幾秒,“小墨啊,你回來之後,有些話舅媽一直想對你說。”她稍稍頓了頓,“凡事都要往前看,不必過於執著,你還年輕。”
短暫的沉默。
簡墨心中微微一動,輕聲說道,“舅媽,我都知道。”
***
鍾昱一路疾馳,有種發泄的癲狂,或許是他這一生什麼都太順,才有有這一遭。那一晚他回到當年的公寓,他看著眼前的一切,這裡什麼沒有改變,卻是物是人非。鍾昱心裡苦澀,一杯又一杯的灌著酒,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簡墨的話,“鍾昱你根本不愛我,你隻是不甘心而已。”他的心一沉在沉。
是啊,他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那場賭局輸的一塌糊塗。
一夜酗酒,晚上迷迷糊糊的睡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覺得頭沉沉的,他也沒在意。他現在也盡量不回他爸媽那兒,每次去免不了被嫌棄的。
c市這幾天氣溫驟降,不少人都患上了流感。鍾昱也趕上了。上午副局長來找他,說是寧遠集團要放棄在c市投資的事,省裡頭現在為這事忙的焦頭爛額。幾十個億的項目,牽一發動全身,況且這事多少雙眼睛在盯著。
鍾昱揉了揉眉心,“原因。”
副局有些不安,他不停地搓著手,“這哪知道啊,寧清遠那個人現在也不出來。鍾局,要說這事,當初上頭可是交給我們局了,可現在要是黃了——”他的仕途差不多也走到盡頭。副局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毫不掩飾的急迫與焦躁,“你看看現在怎麼辦?那個寧氏的女負責人,你不是熟嗎。”
鍾昱眯了眯眼,卻是不慌不忙,隻是眼神深沉,他食指微微動了動,“你先回去,這事也急不來。”
副局看著他一派沉穩的樣子,心裡稍稍踏實了些,連連點頭。
鍾昱想不通,寧清遠想要在c市立足的話,這一次是絕好的機會,他是商人,他絕不會不明白的。現在放棄,他的理由呢?難道是為了簡墨?鍾昱望著蔚藍的天空,嘴角惻惻抽動,不愛江山愛美人嗎?
下午,他頭疼的厲害,就去了醫院,醫生一涼體溫,建議他掛鹽水。鍾昱去掛了號。頂樓的病房,空空落落的。他一個人呆在病房裡,好不容易挨到水掛完了。
他一邊按著棉花,準備回去。剛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簡墨形色匆匆的朝著他走來,他滿是疑惑,卻隱約的夾著幾分欣喜,難道是來看他的?心裡雖然有些渴盼,可面上依舊裝作沉靜。
簡墨看到他微微一愣,什麼話都沒有說,隨即向前走去。
鍾昱松開了棉花,雙手不自覺的握緊,後面的醫生跟上來,看到他手背扎針處都滲出處血來,忙說道,“鍾少,放松放松。”
鍾昱眉頭一皺,“方醫生,這層有姓寧的病人嗎?”
方醫生點頭,“今早剛來的。”
鍾昱抿了抿嘴角,他想著到底是寧家哪位?就看到頂頭那件病房走出兩個人,寧父和寧夫人,兩人周身都籠罩一層陰鬱的氣息。鍾昱轉過臉,“方醫生,病人是不是叫寧清遠?”他隻是懷疑。
“你認識?”方醫生反問道。
鍾昱勾了勾嘴角,“認識,有來往。他怎麼了?”
“腦子裡長了瘤。”方醫生淡淡的說道。
鍾昱愕然,不可置信。
☆、35
病房裡。
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縈繞在病房裡每一個角落裡。簡墨靜靜的坐在那兒,微微低垂著臉角,看不清表情。
寧清遠穿著寬大的病號服站在窗邊一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兩人久久的沉默著,陽光的透過玻璃打進來,光芒折射在他堅毅的側臉上,更加顯得一絲血色都沒有。
簡墨的喉嚨上下動了動,終於艱難的發出聲音,“什麼時候知道的?”寂靜的空間內聲音空洞而無力。
寧清遠的身子緩緩扭過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本不想她知道這事的。“上次回美國。”
簡墨冷冷的呼了一口氣,“原來都這麼久了。要不是昨天我回去,你們是不是一直想打算瞞著我?”她微微哽咽。
寧清遠抿抿嘴角,“小墨,沒多大的事。”
簡墨絞緊了手指,“沒有多大的事?”她輕輕的重復道,“清遠,你還要瞞我多久呢?手術成功幾率本不是很高,不是嗎?”她的臉色倉皇的一絲生機都沒有。
寧清遠看著她滿臉的沉痛,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邊,慢慢蹲□子,抓住她的手,微微使力,“小墨。”兩人目光對視,“所以我也不打算做這個手術。”他牽了牽嘴角,漆黑的瞳孔滿是她的身影,眷戀毫不掩飾。
“不要,清遠。”簡墨咬著唇角。
“我目前當年也是這樣,後來做了手術,結果還是╠╠”寧清遠慢慢平穩下自己的呼吸,“不動手術,我起碼還有一兩年的生命。”他還可以陪伴她一段時間,而動力手術誰也無法保證。
簡墨埋下頭,淚水滾滾而下,這個男人這麼的好,為什麼偏偏會遇上這樣的事呢?好人得不到好報。她一抽一抽的哽咽著,“我們回美國,去那裡看好不好?”她死死的握著他的手。
寧清遠看著手背上她滴落的淚水,灼熱的難受,隻是他早已在美國檢查過了,哪裡都一樣。他的手放在她的背脊上,腦子裡不自覺地就想到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看到自己的母親,滿心的雀躍,相見卻相識,她滿眼的淚水,卻硬是忍下去。那時候他就知道她有多堅強。
寧家這些天一直很壓抑。寧父中年喪妻,妻子隻留下這麼一個兒子,如今兒子又得上了和妻子一樣的疾病,他一下子老了十來歲,滿臉的滄桑。
“清遠會沒事的。”寧夫人遞上一杯參茶。
寧父搖了搖頭,“要不是這次突然暈倒進醫院,他會一直瞞著我們。”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們寧家究竟造了什麼孽才會有如此報應。”
寧夫人面色凝重,眼底滿是辛酸。清遠啊,你一定要起來。她現在有些後悔了,對他還有女兒。
第二天寧夫人去了醫院,寧家的律師也在。寧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她隱約地猜到了什麼,心裡湧起一股一股的酸水。
“張律師,你先回去吧。”她輕輕說道。
張律師看了看寧清遠,寧清遠點點頭,“就按剛剛說的。”
“清遠,這些日子我常在想以前的事。”寧夫人淡淡開口,“我發現就像做了一個夢,醒來什麼都不是。”
寧清遠眯了眯眼,臉色有些疲憊,“阿姨,你想說什麼?”
寧夫人勾了勾嘴角,“我發現我又做錯了一件事。”她嘆息一聲,“當年我還沒有恢復記憶,是你把小墨帶到我身邊,替我照顧她。我這個作母親的其實一直很失敗,其實我和她爸爸又有什麼區別呢。我懦弱、悲觀,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卻讓我的女兒承受結果。小墨,如今再也不肯輕易相信愛情。”
寧清遠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典型的江南女子,嬌俏溫柔,簡墨其實更像她的父親。
“小墨搬出寧家是因為你吧。”她陳述著,嘴角盡是苦澀,“我到底是迂腐了。”
寧清遠指尖微動,雙眸輕輕一蹙,眸光深遠,“其實,小墨心裡一直隻有那個人。”也許這就是命。她的愛早已許給了那個男孩了。盡管時光變遷,她錢包伸出的那張照片依舊默默的夾在那兒。她隻是一直躲在自己的殼裡。
寧夫人愕然,她以為女兒根本放下了。原來……這個傻孩子。其實她自己何曾不傻呢,不然當年也不會選擇自殺了。
“她渴望一個家,我始終沒法完成她這個心願。”寧清遠無力的說道。
寧夫人卻是滿眼的淚光。
簡墨為著寧清遠的事整日整夜的睡不好,嘴角長了一圈的水泡。鍾昱來看她時,整個人越發的小心翼翼。
他心不在焉地陪著孩子在房裡搭積木。檸檬好像也無精打採的,沒搭一會兒就趴在地上不肯動了。
“寶貝,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鍾昱抱起孩子,摸了摸她的額角。
“媽媽昨晚上哭了。”
“喔╠╠”他聲音上揚。
檸檬抿著嘴角,“她一個人在房間偷偷哭的,舅婆不讓我進去安慰媽媽。舅婆說有些疼是要靠自己才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