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爺提一桶撲撲騰騰海魚,花白頭發威嚴仍在,“你爭不過他,不會息事寧人?不懂忍字怎麼寫?凡事隻會強出頭,爭一時之氣,要你做話事人,龍興才會魚變餌,遲早被人吞。”
但是秦子山二十幾歲血氣方剛年紀,被人捧了一輩子,秦四爺這幾句話敲敲打打隻會讓他更衝動。最後一丁點智商也退減,他信奉暴力金錢,混社團哪需要腦?都是一群沒念過書的下層人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螞蟻一樣好對付。
溫玉這邊,尤美賢的消失眾人喜聞樂見,隻有大太在飯桌上不鹹不淡問一句,“三太去了哪裡?這麼多天不回,會不會被臺風卷走?溫妍,去報警,免得人家講我失職。”
溫妍應聲,下意識去看慢條斯理夾菜吃飯的小妹溫玉。
聯想一周前兩姊妹低聲對話,溫玉冷靜得可怕的聲音,突然間對小自己三歲的七妹生出難以闡明的敬佩之情。她十六歲時在做什麼?整日做夢,夢王子夢公主,粉紅泡沫滿屋。從未想過要跟誰鬥,跟誰搶,要給未來留足餘地。
尤美賢說的不錯,溫玉生來不同,是…………沒有感情的怪物。
溫妍的想法,溫玉無從得知。
她繳足學費,每一天睡前預備好校服、書本,每一日清晨七點三十分準時起床,吃過早餐,等小巴在市內闲逛夠,慢悠悠經過忠烈祠狹窄入口。
尤美賢在與不在,好與不好,於溫玉而言沒差別,她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兄弟,她一人來一人去,她是最本埠剛毅女豪俠。
她在床前向星星月亮禱告——我溫玉,不需要任何人,任何愛。
校園生活令人忘卻煩惱,新來的中文老師清癯俊秀,用袁珊妮的話說,這才是真正“中國人”,有風骨有氣派,不似時下男子,大都努力向洋派靠攏,開口英文閉口英文,不三不四不倫不類,哪裡像博達老師,是當世李白,再世潘安,哎呀呀,連名字都好迷人,博達博達,比家豪、振邦好聽千萬倍。
袁珊妮日日對著中文老師發花痴,一隻筆記本上全是前一頁絞盡腦汁羅列出的學術問題,又是《紅樓夢》又是《牡丹亭》,談話都是陽春白雪,高端高雅。
且她另結新歡,放課後不同小社團闲逛聊天,神神秘秘不知去哪裡。
蔡靜怡說,Sofia一定是偷偷拍拖,不給我們知道。
溫玉忙著準備英文演講賽,對這些事不放精神,“她想要傾訴的時候自然會開口,她不想說,一定有她理由。與其抱怨,不如好好讀書。”
蔡靜怡不領情,“讀書讀書讀書,你當心讀成段家豪一樣的書呆,一緊張,話都講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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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拿書脊敲她頭,大笑說:“謝你關心啊Christy,我變書呆一定靠住你這棵大樹,女強人,鐵金剛!”
躁動不安的夏天即將過去,天生眼盲的小狗晶晶漸漸長大,舊時光翻過一頁,她等待的故事始終沒有開始。
走失的福仔如泥牛入海,了無音訊。六姐溫妍的戀愛對象不夠成熟,關系時好時壞,一周必然有一兩次躲在被子裡哭。
溫玉冷眼看,好幾次想要勸她分手,你的男人既然不能讓你快樂,又何必像盲腸一樣留住他?當斷則斷,斬倉止損,股票幾千幾百支,本埠男子可達三百萬,換一個又如何?繼續糾纏,除開哭哭啼啼浪費體內水分子,外加打擾睡眠之外,沒有任何效用。
溫玉這段心理活動如果折現,一定把溫妍嚇得退避三舍,坐實“怪物”這兩個字。
不管有多麼充分理由,你不可以挑戰既定框架,女人是怎樣,就一定怎樣,不可以高聲說不。
好在溫玉沒有一對多,單挑整個社會的計劃。
或是一個秋雨連綿夜晚,溫玉伴著同房間溫妍的細微哭聲與窗外淅淅瀝瀝小雨入睡。睡前讀完亦舒所寫《哀綠綺思》(注),這位冷漠殘忍拒絕親子的女人寫道,“而那個時候,卻像發了狂似的半夜跳起來在零下三四度的天氣駕車去敲門,為了說一句:“愛倫娜!我想你。”那裡來的勇氣?這個勇氣後來又跑到基麼地方去了?想起來已是非常遙遠的事,但心中仍然牽動。”這令溫玉驚詫,她的書裡竟還能寫這樣溫柔而壯烈的愛情,如同一團火,油潑進去,火舌轟然上竄,一口氣燒掉你眉毛額發,仍覺甜蜜。
這必然是屬於不計後果的年輕人,未經滄桑,靠激情與戀愛生存。
溫玉的心已老,不是怪物,而是老古董。
但人生總有驚喜,不然不敢叫自己“命運”。
凌晨時分,溫玉隱約聽見悉悉索索聲響,以為是隔壁床溫妍睡醒後繼續哭,懶得多嘴,溫妍近來變身祥林嫂,一段戀情翻來覆去講個沒完,他對不起她,她一次又一次原諒,給他機會受愛情感化。老天爺,快頒給她諾貝爾和*平*獎,堵住她哭求怨忿的嘴。
溫玉想一想,決定翻個身繼續睡。
無聲無息,恐怖片場景,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掌心些微冷汗,緊緊捂住她口鼻。
瞳孔放大,心髒緊縮,她嚇到渾身冰冷,正要掙扎呼救,一對溫柔熾熱唇瓣便貼過來,吻在她小小耳骨處,夜半爬牆的匪徒嗓音嘶啞,喝過酒又抽過煙,還嫌不過癮,要見到她才知滿足,他說:“有沒想我……嗯?伊莎貝拉…………”
他喊她伊莎貝拉,從來不用英文連貫發音,他舌尖上翹,觸碰上顎,一點點挑動情緒,微微的痒,久久的困惑,成為她——伊——莎——貝——拉——
男人獨有的沙啞低沉,每一個字都充滿力量,卻又沁滿纏綿思緒,是溫柔婉轉的夜風,是蒼茫大海的孤燈,尾音徐徐,侵入她心口。
等不到她回答,他惱怒,咬她耳垂,舌尖一卷,含在口中細細品味。
溫玉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清他身形,是誰?是否真是他?
能否假設,她內心深處,期待是他?
她預感自身墮落,抓不住握不緊,事件發展已超出可控範圍。
她甚至有些恨陸顯。
他從她身後繞過,黑暗中尋找她的唇,口中烈酒遺跡、香煙餘味,途經口舌之間,全然渡給她——是他的夜晚,紙醉金迷,由欲望做主,汙染她的人生,循規蹈矩,安穩平和。
他愛過她,更要毀滅她。
寬大的手掌從她睡衣下擺探入,撫過一身玉做的外皮,感受皮下血管細胞點點顫慄,最終握住少女圓潤飽滿胸房,小小白鴿一般惹人愛的物件,任他緊握放松,揉搓成各式形狀。粗糙溫熱掌心磨過細細軟軟兩顆珊瑚珠,一瞬而已,男人的呼吸沉重急促,赤*裸*裸欲望難忍難耐。
不必邀請,他自發躺在她身邊。
從後將她纖瘦身軀環抱,得馨香滿懷,多好,一個男人的終極夢想他一個不落都達到。
“不想我?”
高高突起的欲念頂住她後腰,強壯的手臂一點點收緊,昭示他的絕對佔有欲。
“我想你——”
他重復,魔咒一般,“我想你,溫玉,我的溫玉——”
為什麼雨還在下,為什麼溫妍仍未醒,為什麼他在身旁,為什麼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一千一萬個為什麼,該去哪裡尋找答案。
今夜,小船出港,偏離軌道。心與情通通無解。
26少女心事
溫妍輕輕翻個身,溫玉嚇到心髒停跳。
而溫妍醒與不醒,陸顯根本不在乎,如果溫玉不介意,他這個人寡廉鮮恥,很是樂意當眾表演。
溫玉手肘抵住他胸口,企圖在兩人之間隔出安全位置,但陸顯不動如山,臉皮厚到極致,“怕什麼?醒過來就當介紹男朋友給家人,明早還可以聚餐,劃清你的歸屬權。”
“你吃錯藥?半夜來我家發瘋,信不信我報警,告你入室行竊。”
陸顯坦然,“你盡管去,最好告我強*奸。不過要讓我既遂,不然傳出去多丟臉?”
他輕易剝掉她長褲,分開一雙細長緊實的腿,時光真是可怕,年輕時皮緊肉厚,一層接一層無縫隙,蓄滿水份與彈性,手指刮一刮便叫男人心猿意馬,情潮陡升。
將她誘人長腿掛在腰間,他挺腰深入,壓迫著她身體最柔軟一處。嘴角一抹興味盎然的笑,壞得讓人咬牙。“今晚同秦子山徹底撕破臉,明早新聞就要播,市郊黑幫火拼,警察替我統計死傷人數。秦子山手臂中槍,但腿腳快,一轉眼跑個沒影。嘁——窩囊廢,隻配做擦鞋仔!”
他兩眼發光,嗑過藥,越說越興奮。
有溫玉潑他冷水,咬牙問:“請問跟我有什麼關系?陸生貴人事忙,何必總來找我麻煩?”
“我殺人,一顆子彈打爆一顆人頭!血噴出來我就想到你,想到你的臉,你的身體,想得我個大雕要爆炸——”陸顯翻過身,高大身軀擋住月光傾瀉,成為一道影,全然將她籠罩,他認認真真說著限制級語言,“溫玉,怎麼解決?都是你的錯。”
溫玉被他狂熱眼神驚住,陸顯喝醉酒,腦充血,又興奮過頭,如同吞掉一整瓶偉哥,無藥可救。此時此刻,反抗隻會令他失控,哄騙,暫避,才是最佳方案。
她一反常態,溫言軟語,誘騙他,“你先起來好不好?我怕阿姊醒過來大叫,我的臉都丟光,還要被大太剃光頭發趕出家門。”
陸顯醉意上翻,又蠢又呆,一挑眉,如同演老派戲劇,“有我在,誰敢碰你!”
溫玉想叫他出門左轉,先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怎樣一副春情盎然的蠢樣子。
“知道你最犀利,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陸生不是說最中意我?難道不肯多等一晚?”
陸顯皺著眉,大約是在思考,或者繼續放空。“你滑頭,一時一個樣,不能信。”
溫玉循循善誘,“你不信我?不信我會獻身,還是不信我…………”她抬起頭,輕輕親吻他緊鎖的眉心,猶似春風拂過的溫柔,“不信我也喜歡陸生?”
酒醉的人是單細胞動物,陸顯的心情為這一句話瞬間轉好,碩大頭顱在她胸前磨蹭,男人喝醉酒,智商直降入負值。“你從沒有主動親過我。”嗯,陸生今夜三歲半。
溫玉柔聲說:“你回窗口我就主動親你。”
陸顯想一想,似乎認為交易合算,於是忽略身下快要頂破牛仔褲的大口徑槍炮,在窗邊站得直直等她來履行諾言。
可怕的是他執著地等,不肯彎腰屈就,給她多出一道難題。
溫玉隻好搬個凳子,令自己高過這個參天大樹一般的男人。微微側臉,低頭,印上他散發著酒氣的嘴唇。
菱形,略薄,時而壞笑,時而緊抿的唇。
他似乎睡著,一動不動,她樂得輕松,即刻離開。
輕而無痕的一個吻,明早醒來誰還會記得,溫玉這個小矮子站在圓凳上吻過陸顯這位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