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段家豪,也要為愛追逐,多麼勇猛而偉大。
隻不過蔡靜怡擔憂,段家豪是不是從精神病院出逃,勸溫玉報警求助。
段家豪不過生活中小插曲,女高生活始終漫長無邊。
湯佳宜兩周內甩掉十磅肥肉,雖然基數龐大,效果不顯,但她欣喜若狂,希望就在眼前,會不會算?隻需要二十周就能完成夢想。她整日開心,溫玉也因她快樂。
某日放學,溫玉突然遇到消失已久的四姐溫敏,才過去多少天,溫玉已經認不出她。
溫敏有沒有超過九十磅?骨瘦嶙峋,颧骨突出,原本豐盈的胸部也變幹癟,一夜之間老去十幾年,三十五度高溫穿一件灰色線衫,不怕中暑脫水。
她顯然是為溫玉來,一見她兩眼放光,拖住她往僻靜處走。
溫敏身後跟兩位黃頭發古惑仔,鼻穿孔耳穿孔,站不直,走不正。
溫敏開口第一句話是:“阿玉,你有沒有錢?接濟我一點。”
溫玉道:“我身上隻有五十五塊零花錢。”
“我不信三太會這樣小氣,阿玉,借我一點點救命錢,明天,明天就還你。”她顯然犯了癮,哆哆嗦嗦,冷汗直下,到這一刻,她什麼尊嚴都沒有,跪下磕頭也好,舔你鞋跟也罷,隻求一口神仙水,救命。
溫玉從書包裡掏出一疊鈔票,遞給溫敏,“確實隻有這麼多。”
溫敏身後一個黃毛仔突然在溫玉臉上摸過一把,笑嘻嘻說:“這麼窮就叫你妹出來做啦,肯下功夫,一定忙到腳不沾地。”
溫敏用僅剩力氣,推開他,指著他鼻子罵道:“死衰仔,敢碰我小妹,叫霹靂哥斬死你!”
“死八婆,你以為你是誰?幹巴巴不出水,霹靂哥早不想要。”
溫敏不同他吵了,握住溫玉的手,似臨死託孤,鄭重決絕,“阿玉,你幫幫四姐,回去悄悄告訴大太,叫她拿一萬塊現金,明日下午放學後帶給我。我就在這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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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不會相信我。”
“沒關系,我寫便條給她。”溫敏顫顫巍巍從溫玉書包裡翻出紙筆,身體發冷,四肢無力,字也寫不好,歪歪扭扭像小學生筆跡。
“阿玉,一定要拿錢來…………”
溫敏離開,也帶走那五十五塊零錢。
鈔票再少也是錢,誰會嫌錢多。
期末考迫近,氣溫一日高過一日,一日兇過一日。
蔡靜怡說街尾搬來柴犬一家,狗媽媽帶四隻小狗,在垃圾堆裡翻食物度日,十分可憐。
女高霸王花要為地球做善事,拿午間餐剩餘去接濟柴犬一家。
這一天悶熱,臺風天即將逼近。
暗巷內高牆邊,寫著“女高霸王花”的狗窩空蕩蕩隻剩一隻小狗,狗媽媽帶小朋友們遷徙,別處求生,唯獨留下它——因它生來眼瞎,殘疾兒,遷徙途中跟不上路,遲早要被丟棄在車流與人潮中。
溫玉抱起它,小小的一隻,軟乎乎身體,因搶不過哥哥姐姐,所以十分瘦,營養不良長不大,更加不討人喜歡。
她叫它晶晶,晶晶的眼亮晶晶。
誰說它看不見,它能感受到,怯怯弱弱舔溫玉手背。
但值得苦惱的事情一件不會少,大太兇悍刻薄,一定不會允許她帶一隻流浪狗回家。退一步說,她自身正與晶晶一樣,是無根基浮萍,隨水飄而已。
一萬塊鈔票就在背包裡,溫敏卻沒有出現。
她低著頭,抱著晶晶走出巷道,便遇到武大海,說大D哥請她去池記茶餐廳喝茶。
她原本拒絕,但武大海說溫敏也在,她不去,溫敏不會好過。
溫玉憋一肚不明火,隨武大海左轉右轉到達目的地。
才七點而已,這間茶餐廳居然已是半歇業狀態。偌大個前廳隻看得到陸顯,溫敏,以及闲雜人兩三。
最突出是昨日兩位高調出現古惑仔,今日老老實實坐大廳,啪啪啪,一邊哭一邊自扇耳光,打到臉浮腫,眼充血,陸顯不出聲沒有人敢停。
作者有話要說:一邊寫一邊聽歲月輕狂
寫到這裡,突然好想哭,先把自己感動了
再企圖打動你們
湯佳宜,很多時候就是從前的某某,不出眾不美麗,甚至有寫笨拙,有些傻
執著地追逐著一個夢
當她真的長大,Leslie卻不再,不知是多大遺憾,或是。。。OK,JustSoSo,那隻是年少夢,現在…………時光改變一切,時光令你忘記一切
人世無常,滄海桑田。
15要挾
三十平逼仄空間,長方形鋪陳,前通街,後通巷,方便大哥小弟潛來光顧,更方便見事跑路。白天做街坊鄰裡生意,夜晚關上門,噔噔噔隻聽得見菜刀斬砧板,低頭做人肉叉燒包。
牆壁上,石青色瓷磚沾滿油,一萬年不清洗,叫做保持特色。
人造皮革裹著長椅,貼緊皮膚,更顯悶熱。
頭頂一隻年老失修的三片葉吊扇,仍嗚呼哀哉帶病工作,吱吱吱,忍不住呻*吟哭訴。
他坐第二排格擋牆附近,脖子上掛一條锃亮發光金鏈,刺拉拉短發正頂風,佔盡好處。
大約才衝過涼,袒露無遺的上半身湿漉漉負一層高溫中掙扎搏命的水珠,得一顆滾圓,從肩頭滑過胸膛,試圖抓緊被日光海風催成小麥色的皮,無奈推推擠擠歸向中心凹槽,再經歷小腹,一塊塊肌肉平整緊實好似Barsix巧克力(注),最終流向哪裡?牛仔褲頭松松垮垮,人魚線都露頭,性*感過健美先生,三級豔星。
溫玉抱著晶晶,隨武大海引接,坐在陸顯對面。
桌上一隻白底紅花碟,盛酥骨皺皮蒸鳳爪,一隻沙煲,裡頭牛精牛腩茲茲冒熱氣。
他隻顧吃,撥冗問一句,“想吃什麼自己點——”
溫敏坐隔壁桌,一陣陣發冷,一陣陣抽搐,空洞浮腫的眼,索命鬼一樣盯住溫玉。
還有耳光聲響亮,如同演唱會熱烈掌聲。
收音機裡恰好唱到:“來日縱是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來日縱是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一首歌,兩年來反復播,街頭巷尾人人會唱,卡啦OK爆紅曲目,隻是許多人不知其義,何為千千闕歌?是一對一首歌的迷戀,或是千帆過盡唯你是真的執念?
收音機裡茲茲電流聲嘈雜,誰肯靜心聽她唱。
伙計拿一本過期日歷,一支長不過大拇指的鉛筆,問:“小姐想吃點什麼?”
“三文治。”
“喝什麼?”
“給我一杯鴛鴦。”
這時陸顯終於肯發聲,紙巾擦過嘴,說:“給她一杯涼茶。”
廣式涼茶,千年古方,崗梅、淡竹葉、五指柑清心火、解熱毒;山芝麻、布楂葉、金沙藤、金櫻根、木蝴蝶利湿通淋;金錢草、火炭母冰血去淤,疏肝和胃。一株植物,口不能言,腳不能動,一生花開花落春生秋死,根莖葉脈裡的苦都熬出來,沁進舌尖,苦中苦,食過要升仙。
溫敏跪在她腳邊。
溫敏今日隻穿一件淺藍色背心,領口一排胸骨突兀,撐起松弛幹癟皮膚。手臂上密密麻麻數不清針孔,訴說她對海洛因最真切渴望。這欲望大過人性,越過情誼,碾壓良心,將人變成獸,返祖。
她開口,被煙燻黃的牙齒,上下磕碰,一句話拆成碎片,一樣講不清楚。
“阿玉,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幾時開始,下跪磕頭成常態,她曾經高傲過皇室公主,是大太貼心小女,吃住用一等一,沒人敢多話。
溫玉拿出一隻信封,小小一疊鈔票,還有大太警告她不許多看一眼的私人信件。
她遞給溫敏,“這裡是一萬塊現金,近來家裡唯一一臺車也賣掉,大太手頭緊,放□段去求人………………”
溫敏聽到鈔票兩個字,晦暗的雙眼即刻放光,一把搶來,拆封,點鈔,金光閃閃都是希望。
前一刻喜上眉梢,後一秒絕望頹喪。
鈔票仍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攥住命,看溫玉,“沒用的,大D哥不發話,沒有人敢賣粉給我。”
三文治與涼茶上齊,陸顯坐在對面,聽收音機裡陳慧嫻一首接一首唱歌不休,觀看姊妹間虛與委蛇進攻防守,修長手指隨節奏敲擊桌面,這一次是《傻女》,談痴戀失戀苦戀,女人都一樣蠢。
溫敏緊緊抓住溫玉微微發冷的手,似溺水者抓緊救民浮木,迫切、狂熱、愚昧可怕,“阿玉,你犧牲一次,陪大D哥睡一次,就當救我命,行不行?”
一杯涼茶黑黢黢,苦味彌散,橫亙在她與他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