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累了,我們就爬上岸,並排坐在碼頭的盡頭,鏽跡斑斑的鐵鏈被萊斯扔到一邊,我滿不在乎地撩起裙子,一屁股坐在木板上,可惜的是碼頭很高,我們的腳懸在半空中夠不著纏綿的海水。
萊斯在我身邊坐下,他的手裡拿著兩個酒杯和一瓶我們自己帶的葡萄酒。
太陽快下山了,而我們還什麼都沒吃。他把杯子擱在我們中間,暗紫色的酒液就像迷離的夢。我舉起其中的一杯,他拿過另一杯,我們互相慶賀舊的一天已然結束,而新的一天又即將開始。柔和的金色光芒輕輕灑在我們身上,我們的鼻腔裡是鹹腥的海藻味,還有一絲飄蕩在空氣中椰果的清香,太陽慢慢沉入海平線,湛藍的海水被染成紅色。
到目前為止我們隻花了兩塊錢,都是公交車的車費。晚餐的時候萊斯靠美色騙來了兩個雞肉三明治,我們一邊翹著腳躺在沙灘上吃三明治,一邊數頭頂的星星。
“茱莉。”他問,“你喜歡吃三明治嗎?”
其實還好,三明治隻是能填飽肚子而已。如果有錢的話,我也會和那些遊客一樣花個二十幾刀吃點海鮮,或者奢侈些,把菜單上的每種食物都點一份,吃一份扔一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全憑自己開心。
“當然,我喜歡三明治。”我說。
“那你喜歡吃螃蟹搭土豆泥不,還有那些超大號熱狗加海鮮醬?”
我向往道,“聽起來很好吃。”起碼比三明治好多了。
“和三明治比起來呢?”他窮追不舍。
我傻笑,“都喜歡!”
“說實話。”
“嘿嘿,其實三明治也還好啦。”我婉轉地回答。
“是嗎?”他若有所思。
我“恩”了一聲,突然覺得肚子有點脹,正想起身找廁所,萊斯突然摸了過來,把一個什麼東西插/進了我的頭發裡,我拔/出來一看,竟然是一朵花。
萊斯沒有去做送貨工人,相反,他去海灘碼頭應聘成了一位服務生,從此以後,我的晚飯裡都有了免費的螃蟹搭土豆泥,外加超大號熱狗淋海鮮醬,萊斯真是魅力無邊,他竟然能搞到廚師長特調從不外傳的海鮮醬,後來我們吃什麼都蘸它,除了吃口香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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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快接到教授的回信。
他告訴我論文一切都很順利,大學正在調查亞力侵入他人系統的事情,這甚至成了一樁醜聞,畢竟亞力的父母都是董事會的一員,並且以潔身自愛聞名。
郵件也提到了萊斯,我告訴了教授有關萊斯的事情,教授是這樣回復的,“你告訴我的那位賽車手的案子很有趣,可是經過這麼多年他還想重新立案的話,我想,這有點難度,並且這還是跨國的。不過,雖然有些難度,但對於一個好律師來說,不可能也能成為可能。你是我們系最出色的學生之一,我想你可以獨立查找相關資料,如果你需要什麼幫助的話,我很願意提供幫助。”
我吹了聲口哨,真是太酷了!
“茱莉,快下來。”這是萊斯的聲音。
我興衝衝換上粉色的比基尼,帶著衝浪板往賓館下頭跑去。塞西爾酒店根本不可怕,或者說,有萊斯在,塞西爾酒吧就是地板上的一塊爛泥巴,不值一提。
“想吃烤大腸淋海鮮醬嗎?”他問。
惡……
“要!”我回答,把衝浪板綁在自己的背上,跨上萊斯的自行車後座。
在美國自行車是一向運動,但是在萊斯和我這兩個奇葩的家伙看來,自行車是我們的交通工具。
“帶你去海灘。”他說,看了眼表,“今天我工作到十點。”
“恩!我正好在酒吧整理資料。”我興衝衝地說。
☆、22最新更新
到了酒吧我自己找了張沒人的桌子,煤油燈在頭頂搖晃,我曾經十分擔心它會掉下來砸中我的腦袋。酒館裡有給員工使用的電腦(雖然隻有一臺),我作為“員工家屬”,自然有這個特殊權利。
我先給教授發了封關於抄襲事件的追蹤郵件,再打開網頁搜索關於約旦賽車手的新聞報道。當初那件事鬧得很大,滿屏幕都是“約旦王子旗下賽車手侵吞贊助善款”的報道,還附了張嫌疑人的照片,我眼疾手快按了打印鍵。
“你在看什麼?”酒館的酒保布克叼著煙問我,他是西班牙人,因為父母遺產的關系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後來就索性留在了洛杉磯。
身材高大的萊斯穿著雪白的賽車服,金色的拉鏈拉到一半,露出誘人的橄欖色皮膚。他雙手環胸,灰色的眼睛不屑地微眯,嘴唇邊帶著一貫的壞笑,修長的腿輕輕靠在亮黃色的拉風場地賽車上。他棕色的頭發往上梳起,形成一個狂妄的尖角。
我的心飛快地跳動了一下。
“啊,是你的男朋友啊。”布克慢悠悠地在我身後說。
我趕忙把電腦轉了個方向,瞪他,“關你什麼事。”
他眯縫起眼睛,就像一隻貪婪的灰背老鼠。雙腿交疊,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想不想一夜暴富?”他吸了一口煙問。
我還以為自己在聽什麼深夜檔節目,“你說什麼?”
“萊斯和你看起來沒什麼錢哪。”他很現實地從鼻孔中噴出兩排煙,“你想買什麼他都沒辦法滿足你,是不?”
我有些惱火,萊斯和我的確沒錢,但這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先生,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我可以讓你們有數不完的錢。”他不客氣地打斷我,把煙從嘴巴裡抽出來,扔在地上,“知道這根煙多少錢嗎?五十美金一支,你在超市裡買一長條萬寶路才隻要這個數。”
如果不是隻有這裡有電插頭,我真想立刻走人。
布克把地上的煙從地上撿了起來,重新塞回嘴裡,貪婪地猛吸一口。我看著一陣反胃,他也毫不在意,衝我咂嘴,“考慮一下吧乖女孩,低級一點就走走原料,高級一點就直接賣,大麻在洛杉磯可是合法的,你可以去搞點可卡因。”
“茱莉,你弄好沒?”萊斯的聲音。
我強忍著胃裡的不舒服對他低聲說,“你得走了,我男朋友要是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他嫉妒心很強。”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好吧,我走,那我就把你剛才的這句話理解成反對了?”
“萊斯和我都不會答應幫你走貨的!”我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茱莉,我要過來了。”
我催促布克,“他要來了!”
“你也許不會答應。”布克慢條斯理地說。
我冷冷地接道,“萊斯也不會答應。”
布克微微一笑,“是嗎,不見得。”
我瞪他。
“我同意你的假設,萊斯也許會拒絕。”布克掸了掸寸長的煙灰,“但那也得建立在他不是個男人的前提下。”
“萊斯當然是個男人!”我忍無可忍。
他噗嗤一聲笑了,“哈,你試過?”
我臉紅了。
但我不能示弱。“當然!”我惡狠狠地說,恨不得往他臉上吐一口濃痰。
“考慮一下吧。”他正色道,把一張名片從褲子口袋裡抽了出來,打算塞進我的上衣的乳/罩裡,我一躲,那張名片就碰落到了地上。
“好吧。”他聳聳肩,“你遲早會改變主意的。”
萊斯走了進來,視線對上布加的剎那,他皺起了眉。
布加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伙計,你的女朋友夠辣啊!”他一定把幾輩子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間呼呼的風聲。但萊斯的眉頭都沒挑一下,他面無表情地瞪著他。
“好樣的。”布加說道,又轉過身衝我眨眼,“你也是好樣的,不過……考慮一下我的那個建議怎麼樣?”
我怒極反笑,“我根本不會考慮!”
等布加走了,萊斯才走上前,他盯著我半晌,仿佛在研究我臉上的表情。
“你不要誤會!”我趕忙衝他申明,“我根本不認識他。”
“以後不要和他接觸了。”萊斯彎腰幫我把衝浪板撿起來,“他不是個好東西。”
我眼尖地看到地板上的小紙片,忙撿起來藏進懷裡。
“那是什麼?”他問我。
我可不能讓萊斯看到,他剛從販賣槍支的黑窟窿裡鑽出來,不能再叫他掉進毒品的深坑裡。
“是我的一張單詞卡。”我說,“你也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觸,因為他……他……”
萊斯瞥了我一眼,他突然看到打印機上的一張紙,拿了起來。
我的那句話就卡在喉嚨裡,好像一根魚刺上不上下不下。
那是萊斯還在約旦賽車隊的照片,當時的他意氣風發,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腳底下央求他看它一眼。
萊斯盯著那張紙沉默了良久,再遞給我,我接過,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你真的想幫我翻案?”他問。
“當然,萊斯,我做事從不開玩笑。”
“是嗎?”他說,竟然笑了,“要翻案的話。”他走過來,替我合上電腦,將它扔到不遠處的棉花墊子上,“可不是和衝浪一樣簡單。”
相似的話他早就說過了。一股熱氣從我的心口衝到大腦裡,我不客氣地說,“這我當然知道。”
萊斯的嘴唇克制地動了動,他別過臉。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低聲說,“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我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這麼顯而易見,如果萊斯不是笨蛋,他鐵定早就知道了。
“該死的,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傻蛋。”他挫敗地喊道。
“那你現在豈不是在和一個傻蛋較真?”我說。
“你真是……真是……”他抓著自己的頭發,沒轍,最後竟然笑了起來。“算了,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麼性格,過來,好女孩。”
我走過去了,他默不作聲地盯了我一會,用堅實的胳膊環住我,把臉埋在我濃密的頭發裡。我很想告訴他,我頭發已經有兩天沒洗,那味道就和臭雞蛋一樣難聞。
不出我所料,沒過多久萊斯果然就被臭哭了,我感覺到有幾滴熱熱的東西從我的頭皮上滑落。萊斯這個人真奇怪,被臭到了還不跑,他竟然把我抱得越來越緊,勒得我差點喘不上氣,仿佛這輩子都不想松手似的。我自然是心中暗喜,忙不提地伸出手,也把他抱得緊緊的。
我們一同走出酒吧,天已經黑了,海灘上的人還是很多,在燈光下,沙子像金子一般閃閃發光。萊斯放開我去取自行車。
我重新把衝浪板綁在背後,他看到了,搖搖頭阻止我。
“太重了,我來。”他讓我坐在自行車的前面,自己將藍色的衝浪板系在自己背上。
“你今天得住我家。”他不容我反抗地說,“你不能繼續在塞西爾住下去。”
可我多交了一個禮拜的房錢。
“退掉。”他說,“布克盯上了你,我們不能冒險。”
我不滿於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我不喜歡別人指手畫腳告訴我應該做這個不應該做那個。
“酒店很安全。”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