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奚瞠目結舌:“什麼林秋?清音,你……”
柳清音心中翻騰的怨氣根本壓抑不下,此刻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便是找到王衛之,與他聯手,殺了面前這個負心薄幸的狗男人,然後取他的不滅印痕飛升。
她不再遲疑,反手一掌轟碎了洞府大門,一掠而出。
秦雲奚震驚無措,半晌,迷茫地張開了口——
“林秋,怎會成了清音的心魔?!”
第99章 巨偶
王衛之此刻正恭恭敬敬地跟隨卓晉,穿過桃木偶人城的城門。
卓晉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細心的人便能發現,他的雙眉之間,多了一個細小的川字。
這一日,對於王衛之來說,可謂重生之日。
城門之下,空氣仿佛特別潮湿厚重,陰影沉沉地罩在兩個人的身上,王衛之每邁出一步,都像是在擺脫纏在身上的無盡黑暗夢魘。
他的額角漸漸迸出了青筋,白皙英俊的面孔漲紅,拼盡全力掙脫桎梏,仿佛破繭。
一步一步,踏過了城門中線。
陽光近在咫尺。
“啪。”
一隻黑靴,踏上了遍地豔陽。
“呼。”咒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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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衛之緩緩吐出一口極長的濁氣,這口氣憋在胸中,已有整整九十九年!
終於,解脫了。
卓晉偏頭看他。
本以為,王衛之會沉不住氣,露出些猙獰或者興奮之類的異樣神色,卻不料,這個始終帶著幾分孩子氣的男人,此刻竟是收斂了所有不該有的情緒,隻恭恭敬敬作了個揖,道:“佑然再次謝過先生。”
卓晉淡淡點了點頭,負手向城內走去。
王衛之回首看看厚重的城樓,又抬頭看了看天,似笑非笑地說道:“學生目光短淺,上次竟是錯過了真正的機緣。”
卓晉腳步一頓,“今日再取便是了。”
上一次王衛之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追著不滅印痕就出了城,錯過了真正的機緣。
卓晉回來知曉此事後,告訴他邊界破碎之處,從天之極降到世界的福澤,比那不滅印痕寶貴千萬倍。
現在回想,隻覺慶幸。
那時先生不在,萬一柳清音取了那大機緣直接飛升,自己可真是要活活沤死了。
王衛之曾問過卓晉,失蹤的那段日子去了何處,卓晉抿唇不語,眼神雖然如往日一般平淡,卻讓王衛之心頭戰慄,再不敢多問第二句。
今日……
卓晉說,邊界裂痕雖已愈合,但必定薄弱,王傳恩已籌備了數年,時機即將到來。
王衛之及時壓住上翹的唇角,唯眼底有精芒一閃而逝。
‘清音啊……你可知,我等待今日,等待多久了?’
仿佛聽到了王衛之的心聲一般,隻見一道纖影急速掠來。
柳清音神色明顯有些異常,眼底發紅,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看起來很有幾分走火入魔的樣子。
王衛之挑了挑眉:“清音?怎麼比約定的時辰早了這麼久,莫非是想我了?”
語氣似乎和往日一樣,輕佻風流。
深藏的冷意唯有站在他身旁的卓晉能夠察覺。
柳清音疾走兩步,見到王衛之身旁站著個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嗯?你是?”
她分明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張臉,但此人的神態氣質,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不禁蹙起眉,凝神看著卓晉。
王衛之幹咳了兩聲:“清音,這位是卓先生。”
卓晉不願沾染師徒因果,從來不許王衛之喚他師傅,王衛之隻好像凡俗的學子一樣喚他先生,自稱學生。
柳清音輕輕頷首,忍不住問道:“你我可曾見過?”
卓晉淡眼瞥她,面無表情:“不曾。”
柳清音心中更加疑惑,她可以確定自己絕對在某一個時候和這樣一個人打過交道,而且不是很久遠的事情。
然而怎麼也想不起來。
越是記不起,她越覺得卓晉像一個神秘的漩渦,緊緊攥住了她的心神。
問心劫中,她曾目睹過魏涼的風姿,是以覺得卓晉眼熟,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把這兩個人往一處想,所以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何時見過。
卓晉被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心頭不禁泛起了一縷殺意。
他冷冷一拂袖,徑自離開,留下王衛之與柳清音獨處。
心中困惑愈濃。
他不理解心底的殺意從何而來。自有記憶開始,隻要有人痴纏,他便按捺不住殺機。
仿佛在那些被忘卻的記憶中,他曾深受其害,以致厭惡無比。
‘和她有關嗎?’
他的眼前浮起一張臉。
那個女子的面容實在是鮮活,自冰下一別,她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闖入他的腦海。
她平靜地凝視他的樣子,欲說還休的樣子,騙人的樣子,心狠的樣子,掙扎求生的樣子……
‘殺掉就好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眉間川字愈濃。
他踏上城樓,目光忽然一凝。
那個揮之不去的嬌小身影伴著另一道高大的影子,出現在視野的盡頭,正在快速掠來,落向城門之下。
卓晉呼吸一滯,身形和氣息迅速消失在原地。
再也無心理會什麼柳清音。
此刻,柳清音幾乎貼到了王衛之的身上。
她的眸光不斷跳躍,口中呼出陣陣煞氣,道:“佑然,我拿到他的命劫了!”
王衛之愣了一下。
卓晉觀測天地異象,推斷秦雲奚的命劫也在萬劍歸宗。王衛之發動了所有伏在宗內的暗棋,自己也屢屢親探,卻始終一無所獲。
不料,竟被柳清音拿到了!
王衛之不禁皺起了眉頭。直覺告訴他,這裡面可能有什麼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偏頭去尋卓晉,發現他已消失無蹤。
王衛之不禁輕輕嘆息:“先生啊……關鍵時刻,怎地又丟下學生一個!”
“佑然?”柳清音喚道。
“哦,啊,”王衛之回神,盡力不讓自己露出怪異的表情,隻微微扯起唇角道,“那敢情好啊,你可以與他攜手登天了。”
“你不信我!”柳清音道,“我都說了,我選擇的是你,我要他去死。佑然,幫我拖住他,無論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拖住他,確保我一擊必中。”
王衛之納悶地看著她:“怎麼,他發現你拿到他的命劫了嗎?他要殺你?”
柳清音搖了搖頭:“我不確定他發現了沒有,我不是他的對手,不想冒險。”
她倒是直言不諱。
王衛之寬容地笑了笑:“沒事,我替你解決。”
“嗯,”柳清音快速點了點頭,“他很快就會追過來,一定要纏住他,一定!哪怕拼著重傷,也在所不惜!”
王衛之的笑容裡夾上了幾分譏諷:“清音,我說過,有些話該我來說,你別總是搶我的詞兒,這樣聽著很怪的。”
“我要他死。不惜一切代價,要他死!”柳清音眼神劇閃。
這些年來所有受過的委屈全部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堵在心口,與那些金色的細絲糾纏在一起,蔓延到指尖。
她知道,隻要給她一點點時間,讓她抓住那個負心的男人,這一腔怨毒,便會和這金絲一起纏住他,將他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回望來路,唇角漸漸浮起了笑容,淬了毒一般的豔麗。
王衛之凝視著她,唇角的微笑愈加寬容。
這種感覺……他真是……太了解了啊……
恨一個人,恨到了這個地步,確實隻能微笑了。
“清音,”王衛之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你真是小肚雞腸。”
那個男人不過就是喜歡拈花惹草罷了,柳清音又不是不知道,偏要巴著舍不得放手。怪誰?
自己偏要和人渣在一起,又要怪人渣太人渣,這不是很好笑嗎?
她有什麼好怨,有什麼好恨?
這就恨毒了一個人?
那麼,他呢?他該怎麼恨她才夠啊?
明明不愛,卻被咒印束縛,不得不愛。年復一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痴愛的女人在別的男人床榻上打滾,還要聽她傾訴她與他之間的種種……
若柳清音這樣便能恨毒了那個男人,那麼他王衛之呢?若無卓先生,他王衛之這輩子便隻能為她耗盡心神,最終眼睜睜看著她與別的男人攜手登天。
誰來同情他,誰來可憐他?
王衛之沒有讓心中的恨意溢出來。他將它們一點一滴都好生收著,放在心髒裡醞釀,回味,仿佛在細品最為甘醇的美酒。
就這麼弄死她?他真有點舍不得。
柳清音並沒有察覺王衛之的異常。她向來也不在乎王衛之說什麼,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早也習慣了。
她問:“機緣在哪裡?不知在他趕到之前,還來不來得及取了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