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出原因,林啾便將它暫時揭過:“或許蠱母有什麼特殊手段。眼下最重要的是,拆了這結界,找到眉雙。”
“不錯。”林秀木淡眉緊蹙,道,“我嘗試了許久,終是無計可施。”
他的神色雖然依舊溫和平淡,但眸中卻是掩不住焦慮。
林啾並沒有給他無謂的希望,已將蠱母的恐怖之處說得明明白白。
拿下眉雙之後,究竟有沒有可能將她從蠱母的控制下平安救出,仍是一個未知之數。
在林啾與林秀木說話時,魏涼已找到了血色結界的陣眼。
他在前方破陣開路,林啾望著那道令她神迷的身影,忍不住問了林秀木一個問題:“你與眉雙,也是片刻不離麼?”
如今她已深嘗情愛滋味,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將自己的心上人拴在眼睛裡。林秀木與眉雙,應當也是如此吧?
林秀木垂了垂頭,溫柔一笑:“成親之後,隻與她分開過兩次。第一次是蓬萊地動,我在外面維持秩序安撫人心,她前往靈樞察看。第二次,便是眼下,我帶著門人至中原尋找不滅印痕,她……本該看著靈樞的。”
誰知,她竟把自己關進了眼前這個血色的大罩子裡。
林秀木當真是有一萬個問題要把她捉出來好好問一問。
“所以你從來也沒有懷疑過,靈樞那枚不滅印痕出問題的事情,其實與她有關。”林啾道。
林秀木搖頭:“確實從未懷疑過。其實如今想起來,第一次發現不滅印痕有異之後,她,是有一點不對。我也不知算不算疑人偷斧,此刻想來,總覺得她好像有心事隱瞞,但,若說是她處心積慮謀奪不滅印痕,我是不信的。就算她被蠱蟲控制,我也不信她會那麼做。”
林啾微笑:“被人無條件地信任,真好。”
林秀木也不辯解,隻淡淡笑道:“除非她親口承認,我親眼所見,否則,我不信眉雙會害蓬萊。”
淺如玉默默頷首,道:“我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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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塊木頭。眉雙確實不會,但她體內的蠱蟲會,蠱母也會。
林啾不再多話,緊走兩步,與魏涼並肩,替他擋下結界中沁出的血色濃霧。
這些東西與當初祭淵釋放萬魔誅心陣時的血色細絲如出一轍。
那時,魏涼在三個徒弟面前隱藏了自己的真實實力,沒有動用冰霜之力,便是林啾屁顛顛地在陣中用業蓮吸掉這些血色細絲,助業蓮晉階。
如今舊日重現,隻不過他是受了傷,無法動用冰霜之力。
魏涼和她想到了一處,他微微挑起一點眉梢,笑道:“日後得仰仗夫人了,還望莫要嫌棄。”
“我像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嗎?”林啾忙裡偷闲,衝著他甜甜地笑。
魏涼胸腔顫動,輕笑出聲。
越是深入寂魔嶺,那赤色越是遮天蔽日,陣陣陰冷腥風仿佛能吹進人的骨縫裡面去。
“蠱母,當真是十分厲害。”林秀木的神色越來越凝重,“眉雙她,絕無實力布下這樣的結界。”
“應當是借助了外物。”淺如玉道,“我能感知到,不遠之處是至邪之所在。”
林啾道:“你們猜得沒錯,這下面有一方血海。”
說話時,四個人已成功在結界中打出一條通道,來到了祭淵曾經的洞窟。
進入洞窟,便看見了萬丈深淵。
林啾道:“從這裡下去,會穿過一處破碎虛空,所見一切都是幻象,萬勿被它們影響了心神。”
她知道魏涼懶得向別人解釋,隻能由她來做導遊。
向著破碎空間墜落時,林啾想起一句話,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果然,所有歲月靜好的背後,總有人在負重前行。”
《劍之嬌》裡,從來不曾提過蓬萊遺址之下有一處被封印的地獄之眼,封印撐不了太久。也沒有提過祭淵伏誅之後,有人佔據了寂魔嶺,準備搞風搞雨。更沒有提過,最後幾年魔族安穩蟄伏,是因為一個忙碌的花農。
花團錦簇之下,誰知道藏著多少無名英雄?
而那書中,翻來覆去便隻是你虐虐我,我虐虐你,你為我吃醋,我為你受傷。一片歲月靜好。
果然條條大路通羅馬,萬法皆通——以情愛入道,亦能平地飛升。
林啾淡淡一哂,不再多思。
這一次,眼中的幻象又有所不同。
她已獲得了破碎虛空的力量,靈氣觸到那些破碎的空間,便能清晰地勾勒出它們的輪廓。
這裡不算是破碎空間,更準確說,像是空間亂流。
空間是混亂無序的,像水一樣,輕易地扭曲、碰撞、融合,將一幕幕奇奇怪怪、不知從何而來的景象送到了他們面前。
其實隻是海市蜃樓。
第一次走一條路,總會覺得它特別長,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但隻要走過一次之後,心中有了計較,便不會再有這樣的錯覺。這一次,林啾不再覺得墜落無休無止。
晃眼之間,四個人便來到了血海上方。
這一次,赤浪更加洶湧,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飛速旋轉,天與海都是赤色,放眼向遠處望,隻覺整個世界都是海,根本無法分辨海天之間的交界線,令人頭暈目眩。
林秀木滿眼急切,四下搜尋。
“有東西上來了。”魏涼沉聲道。
林啾也感覺到了,血海之下,正有無數邪惡的氣息飛速上浮,順著漩渦潛上海面,直撲四人而來。
此刻四人之中,修為最高的當屬林秀木,林啾次之,淺如玉更弱一些。魏涼傷重,非到萬不得已不會出手,一次爆發之後,差不多就可以報廢了。
林秀木眯著眼看了看翻騰的血海,淡聲吩咐淺如玉:“布星羅局,你掌天元。”
“是。”淺如玉腳踏虛空,縱身上浮。
到了距離林秀木等人百丈之處,她揚起雙臂,隻見點點綠色微芒自她袖中灑落,向著海面鋪下,十幾息之後,綠芒遍布視野,每百丈便有一個綠點,縱橫延展至視野之外,將整個巨漩渦罩在綠網之下。
林啾正看得入神,忽聽淺如玉的聲間冰冰冷冷自上方傳來。
她的聲音與平日又有不同,平日雖然清冷,卻多少帶著人間煙火氣,然而此刻卻是一板一眼,全無半點人類感情。
更像是那種漠然冰冷的電子音。
“禁。芈。虞。”淺如玉道。
佔據海面的綠芒棋盤之上,忽有三個綠點泛起了紅光。
林秀木揮動梧木蒼穹,隻見一道碧綠劍芒自劍上蕩出,徑直遁入他身邊的一粒綠芒中。
半空中,淺如玉的長袖颯颯作響,隻見星羅閃動,林秀木的劍意竟是跨越空間,從那三處泛起紅光的陣點上穿出,垂直轟入血海。
三頭邪物還沒來得及冒頭,便被斬殺在海面之下。
“奇。隻。”
隨著淺如玉再度發聲,那三個泛紅光的陣點恢復了綠芒色,極遠處,又有兩個陣點泛起紅芒。
林啾學著林秀木的樣子,將一道虛空劍芒擲入面前一枚綠芒陣點中。
眨眼功夫,它就從極遠處的兩粒紅芒處掠出來,將堪堪探出海面的兩隻扭曲邪物劈成了整整齊齊的對稱圖形。
“好厲害!”林啾睜大了眼睛。
林秀木難得地開了句玩笑:“你是誇陣,還是誇你自己?”
“都。”林啾毫不臉紅。
在星羅局輔助下,無論邪物從哪個方位潛上來,都會第一時間被擊殺,全無偷襲的可能。
三人安逸收割了一會兒,林啾察覺到不對了。這些東西,貌似是用來拖住他們的。但若直接下水的話,必定會遭遇邪物的全方位立體攻擊。
她悄悄附到魏涼耳畔道:“我用虛實鏡潛下去看一看,一炷香之內便回。”
魏涼剛要皺眉,就見她撅起紅唇,晃了晃他的衣袖,眨巴著一雙大眼睛,軟軟糯糯地說:“相信我嘛。”
魏涼:“……”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選擇相信她。
第89章 功虧一簣
林啾把靈氣注入虛實鏡,假身依舊倚在魏涼懷中,真身縱身一躍,掠向漩渦底部。
此刻她的靈氣已與那些虛空裂紋徹底融合,遁入虛空之時,更有一種奇異的如魚得水感。
頃刻間,便來到急速旋轉的漩渦底,林啾毫不遲疑便潛了下去。
從上方看,血海是極其汙濁的,能見度為零。不想潛到深海之下,卻發現它呈現出琥珀般的材質,穿行其間,像是穿梭在正在緩緩凝固的松脂中一般,渾濁和通透兩種迥然不同的特性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在周身慢慢流淌。
漩渦並沒有消失,它的尾巴像是風箏底下的線,一直延伸到視野不可及的深海。
四面八方,無數濃血凝聚成的邪物被漩渦卷來,拋上洋面,阻攔入侵者的腳步。
林啾繼續下潛。
她沒有貿然釋放神識,而是靜靜地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
凝神聆聽,便會發現邪物聚來的嘈雜聲中,藏著沉沉的響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緩緩呼吸,是那漩渦發出的聲音。
再潛一段,四周靜了下來,邪物消失無蹤了,所有的聲音也隨之消失了。
整個視野之中,便隻有無邊的琥珀血色,以及一道旋轉的漩渦尾巴,它看起來就像一道白色的細線,上面一頭連接著巨漩渦之尾,下面一頭探向未知之處。
林啾感到壓力越來越大。
並非水壓,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對於深海以及無限空虛的恐懼。
沒有前路,沒有歸途,宇宙之中仿佛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一成不變的環境和無聲的寂靜,令人不由自主地茫然和焦慮,她感到呼吸困難,情不自禁地想道,絕對的孤寂,也許才是世間最可怕的刑罰。
幸而,視野之中很快就出現了一個黑點。
乍然就到了強敵面前,林啾非但沒有緊張,反倒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她小心地繞遠了一些,在視力可見的邊緣小心地試探觀察。
果然是眉雙。
她懸浮在深海之中,一頭長發像海藻一樣探向海面,露出一張明豔俏麗的臉,與問心劫中那具屍身長著一模一樣的五官。
林啾發現對方睜著眼睛,便刻意壓低視線,絕不與她對視——雖然雙方都沒有釋放神念,但林啾知道被人盯著眼睛看,是很容易引起警覺的。
她很快就知道眉雙在做什麼了——她在操縱著整個血海的力量來鑽孔。
那道如同細絲一般的漩渦尾,到了深海下,旋轉速度快得拖出了殘影,它的尾部如同一枚針尖探頭,正在鑽磨一處極為奇妙的地方。
站在林啾的角度望過去,眉雙仿佛隻是懸浮在海中,她的前後左右,上與下,皆是一模一樣的琥珀質感的赤色海水,然而那針尖般的漩渦尾,卻是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什麼東西上,鑽磨出一陣陣遠遠超出了人類聽覺極限的聲波。
遠遠望去,這一幕實在是有些詭異。
林啾忍不住稍稍遊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