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淺如玉選擇在這裡隱居的話,那便不是隱居,而是存著再與秦雲奚相遇的心了。
這個世界中的淺如玉與林啾很有幾分交情,林啾百分之百能確定,淺如玉絕對不會婊裡婊氣地選這麼一個地方來“隱居”。
所以……秦雲奚在這裡遇到的淺如玉,就是現在這個被自己和魏涼帶過來的淺如玉,而非書中世界原本的那個淺如玉!
林啾頭皮發麻。
自己現在做的一切,並不是在改變所謂的前世歷史……
它就是歷史。
原來,自己並不是旁觀者,而是早已身入局中。
“魏涼。”她拉住了他的手。
他反手攥緊她,低低應道:“嗯?”
她一臉嚴肅:“我有點慌。”
他沒想到她會蹦出這麼一句,差點兒噗一下笑出來。但他的聰明才智告訴他,若是笑出聲,她一定會和他急。
於是他把唇角微微下壓,鄭重道:“無事,一切有我。”
“嗯。”她快速地應著,好像生怕他反悔。
行到半途,她忍不住又道:“這麼說來,秦雲奚和柳清音飛升失敗,其實很可能是我們幹的。”
“嗯。”魏涼道。
林啾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相了:“卓晉和秦雲奚柳清音又沒仇,犯不著處心積慮設計他們。他要搞柳清音,隻是因為柳清音先用咒印搞了王衛之,他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幫助王衛之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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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說道:“試想,若不是有卓晉插手的話,王衛之這九十九年,都隻能被迫真心實意地對柳清音好,等到解除咒印那一日,他打又打不過那兩口子,說不定已眼睜睜看著他們攜手飛升,豈不是得生生怄死?那不得怨氣衝天啊?”
魏涼盯著她的嘴唇,漸漸有些入神。
林啾沒發現自己被盯上了,仍在噼裡啪啦地說話:“而現在,王衛之所做的一切,看似都是為柳清音好,其實步步留坑,隻等咒印解除之日,反手給她致命一擊。換了我是卓晉,我也會這樣搞柳清音。”
“但是秦雲奚和柳清音不一樣。秦雲奚與王衛之一樣,都是荒川的後人。照理說,卓晉要保他才是,為什麼要害他飛升劫殒呢?”她倒抽了一口涼氣,“所以,是我們幹的。”
越往深想,越是細思極恐。
魏涼唇角勾起一抹一切盡在掌握的淺笑,伸手攬住她的肩頭,道:“無妨。我與秦雲奚的羈絆早已斬斷。”
林啾知道他言出法隨,曾經應下了荒川要照拂他的後人,便成了一個束縛他的誓約。當初黃銀月枉死時,他就曾被誓約反噬受了重傷,而秦雲奚身死之時,則被他及時保下了一縷元魂,帶入問心劫境中回顧過往,真誠悔過,心甘情願復歸天地。
至此,徹底斬斷了二人之間的誓約牽絆。
那麼,若是這個世界中的秦雲奚枉死,被誓約反噬的人……
林啾脊背升起一陣寒意。
巔峰之戰,仍未結束。
……
淺如玉執意跟隨魏涼與林啾,一道前往寂魔嶺。
她話很少,隻簡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兩位尊主將我帶大,在我心中,永遠親如父母。”
“我確實對尊主生過不該有的心思,不想用任何言語為自己狡辯。”
“但,我與天下每一個孩兒一樣,心中最恐懼的事情,莫過於失去父親或者母親。與這件事情相比,那一點不倫的妄心,著實是微不足道,我絕不會任由它生長,當竭盡全力扼殺之。”
“我相信兩位尊主絕不可能因為我而心生嫌隙。”
林啾默默點頭。
她信淺如玉,因為她確實是這麼做的。兩個淺如玉之間隔了九十年光陰,在這九十年中,她一步也未曾錯踏過。
林啾知道,九十年後的淺如玉,不是隻會對著與林秀木相似的背影流淚。若是看見眉雙,她的思慕之情也是一樣的。
隻不知,被蠱母控制的人,還有救嗎?
三人風馳電掣,趕到了寂魔嶺。
林秀木把慕容春留在這裡盯梢的幾個大弟子都用梧木蒼穹捆了,乍一看去,就像是一根藤上七個瓜。
看見魏涼,幾個徒孫急得嗚嗚直叫。
魏涼把人放了,令他們回宗閉關思過去。
這幾個委屈極了,又不敢多問,隻得悶悶地回到宗門,徑直前往思過嶺領罰。
人類的天性就是愛八卦。
到了思過嶺,幾個人悄悄一交頭接耳,便咂摸出一點味道來——自己分明沒有犯錯,為什麼要被罰?還不是因為看見了劍君攜二美同行啊。
其中一人是淺如玉,大伙都認得,另外一個臉生的女子,長得又嬌又俏,與劍君親密得不得了……
所以師兄弟幾個被罰,分明不是禁足,而是禁嘴!
劍君是怕他們多嘴講出他的秘密呢。
這些年來,對秦雲奚在男女關系上面的行事作風,宗裡早就頗有微詞,隻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講。這一回,七個慕容春座下的大弟子總算是親身領教了一番,等到慕容春與龔琳前來探監時,便七嘴八舌將事情告訴了他。
慕容春也是十分無奈。
要問他感受如何,大約就像是孩子發現自己的親爹為老不尊,在外頭包了小三。怎麼辦,勸唄。
他嘆息著前往主峰拜見。
秦雲奚剛給柳清音用完了藥,讓她歇下。
見到慕容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秦雲奚不由有些納悶,起身隨他一道出了洞府,立在漫山雲霧之中。
慕容春猶豫片刻,道:“師尊前幾日出行……是向淺如玉道友討髓玉花給師妹治病吧?”
秦雲奚道:“不錯,療效甚佳。”
慕容春心道,果然。
他小心地斟酌用詞:“師尊雖是為了師妹,但,與淺道友,或是其他女修,最好還是……多保持一些距離。”
兩個人心事重重,都沒有留意到柳清音已醒,跟了出來,就站在洞府門口傾聽他們說話。
一聽這話,柳清音差點兒捏碎了自己的拳頭。
好啊,從前他雖然招蜂引蝶,但多少還顧惜名聲,絕不會讓旁人有置喙的餘地。如今可好,連慕容春都上門來勸他了,背後這些人,都不知該如何議論指點自己!
‘不可以發作,千萬不可以發作……’柳清音死死咬住了牙,‘既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那便……’
眸中的恨意一點一滴凝固,她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而秦雲奚聽了慕容春的話,臉色瞬間陰沉。
不必想也知道,他與淺如玉見面那一幕,定是讓慕容春座下的人看見了。
他也沒對淺如玉說什麼啊!至多便是走得近了些,說話溫柔了些,又代柳清音向她致了歉……
這樣便引起流言蜚語了麼!
秦雲奚怒而拂袖:“管好你座下的弟子,學什麼不好,學那市井長舌婦!有這功夫,不如閉門思過,潛心修行!”
慕容春隻覺兩眼發黑,深吸一口氣,道:“是弟子多事了!這便到思過嶺去與他們一道領罰!”
不待秦雲奚回過神,慕容春蹬蹬蹬就走了。
“一個個反了天了。”秦雲奚這些日子可謂處處不順,淺如玉那冰冷淡漠的態度本就很扎心了,偏生還被人背後說嘴,真是又冤枉又好氣。
一回頭,恰好看見柳清音的背影。
秦雲奚心中一個咯噔,頭頂直冒煙,急忙一個瞬移,移到了柳清音身邊。
“清音……”
柳清音回眸看他,竟是一張毫無芥蒂的笑臉。
若不是眼眶泛著紅色,秦雲奚簡直以為她什麼也沒有聽見。
“清音,你知道的,髓玉花治療神魂之傷有奇效,我與淺如玉見面,都是為……”
柳清音弱弱地開口打斷了他:“我知道,不必解釋的。”
秦雲奚一時回不過神來:“啊?”
柳清音笑了笑:“難道我還能不懂你的心嗎?你為了我,四處奔波尋藥,又損耗自己來替我治傷,我心中都明白的。以後,這些事都不必向我解釋,我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無理取鬧了。”
秦雲奚心中震撼不已,怔怔張口:“清音……”
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令他無比欣慰。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柳清音的嘴角卻是浮起了冰冷的笑容。
另一邊,林啾一行與林秀木碰上了面。
林秀木正在那裡拆結界。這血色結界猶如活物一般,拆掉一處,很快便會蠕動著,從其他地方調來濃鬱血氣,將缺口補齊。林秀木也是發了狠,根本不管是不是在做無用功,隻卯著勁悶頭一直拆。
林啾叫住林秀木,將自己在柳清音的問心劫中遭遇的一切原原本本講給了林秀木聽。
蠱蟲、蠱母、世外、操縱。
“竟是如此。”林秀木神色有些恍惚,半晌回不過神。
終於,他慢慢抬起眼睛。
他退了兩步,端端正正向林啾作了個揖,道:“多謝了。”
淺如玉快步走到他的身後,也向林啾施了禮。
沉吟半晌,林秀木道:“隻是有一點我著實想不明白——眉雙自小無憂無慮,與我一起長大,她為何要接受蠱蟲所謂的契約?”
這一點,林啾也想不明白。
梅娘自不必說,她心愛的祭淵被投入大牢,她六神無主,為了救他,她甘願抓住每一根稻草,蠱蟲自然可以輕易與她結契。
而女配林秋,是在被王寒潭採補折磨,處於生死邊緣的時候結下的契約。
她們兩人在那種情況下,可以說是毫無選擇。
可是眉雙呢?
依著林秀木的說法,眉雙自幼與他一起長大,是他早早便定下的媳婦,在蓬萊地位極高,又與林秀木日日相伴,實在是想不出蠱蟲能有什麼間隙可鑽?
“你確定,毫無隱瞞?”林啾隻能懷疑林秀木。
“絕無。”林秀木堅定地搖頭。
淺如玉也替他作證:“我自幼便被兩位尊主收留教導,他們當真是伉儷情深,絕無任何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