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焰帶著王寒令與王寒玉鬧了上來。
卓晉平靜地看著事態發展,面對著曾經的“魏涼”,他微微有一點疑惑。他能感覺到“魏涼”與自己是不同的,但不知為何,眼前這個“魏涼”,做出的每一步選擇,都符合自己心中所想。
等到王寒玉拿出影石時,卓晉那一方寧靜的心湖,仿佛被擲入一塊千鈞巨石,掀起驚滔駭浪!
原來,當年的真相竟是如此麼!王寒令其實並無那般不堪,他隻是,痴心錯付!
而柳清音,踐踏了王寒令的一片真心,卻搏得自己數十年同情。
心神劇顫,眼前的一切逐漸恍惚。
再一晃神,人卻依舊端端正正坐於木榻上,膝上放置著破劍。
隻是面前多了一個人。
秦雲奚。
“師尊……”秦雲奚咧唇一笑。
卓晉發現,眼前的秦雲奚分明還是當初的模樣。雖開朗不足、心中有結,但神情卻磊落坦蕩,整個人便像是被薄雲遮住的太陽。
這,才是記憶中的秦雲奚啊,那個自己決定要把宗派交到他手上的秦雲奚。
沒有對比時,差別尚不明顯,此刻一看,卓晉隻覺自己被溫水煮蛙,竟未發現秦雲奚是怎樣逐漸變成了最後那般清冷陰鬱的模樣。
莫非也是,耽於情愛?
“雲奚。”卓晉怔怔伸手,撫了撫他的肩,“你,是什麼?”
秦雲奚安靜地笑了笑:“我是一縷有幸回頭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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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晉不解:“回頭?莫非你又……重生了?”
“不,”秦雲奚目中一片釋然,“因為祖父討得了那位的一個承諾,是以,他保下我一縷殘魄,帶我回顧過往,認清了一切原本該有的樣貌。師尊,事到如今,我不怪柳師妹,隻怪自己心性不堅,一步一步,耽於心魔,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卓晉微微蹙眉。
秦雲奚道:“師尊,如今我更是明白了我與你之間的差距,心中再無任何一絲不甘和芥蒂了。”
他站起來,先施了個禮,再道:“順境之中皆善人。想要認清一個人,或者認清自己,必要等到逆境、絕境,方知真正的心性。我遇挫折,步步生魔。柳師妹,亦是如此。而師尊失去仙身,成為凡胎,受欺侮折辱,卻仍能堅守本心,與做劍君之時並無不同,如此,才能涅槃破繭,重歸仙途。弟子敬佩、慚愧。”
卓晉不禁動容。他起身,攙住秦雲奚。
秦雲奚抬眸,目中帶笑:“而我與柳師妹今日所受之禍,皆是咎由自取,一步錯,步步錯,終至深墮迷障,不得解脫。弟子已徹底明悟,這便心甘情願復歸天地去了。”
“雲奚……”卓晉喉頭哽咽。
“師尊,”秦雲奚俏皮地眨了眨眼,“您現在可知道自己究竟多麼死板固執了?您呀,就該多與那位聖人接觸,學學別人的為人處事之道。”
卓晉:“……咳,為師這便回宗去,略盡一兩分綿薄之力,不在外頭蹉跎了。”
秦雲奚微笑著,再施一禮,然後身影漸漸淡了。
卓晉恍然回神,發現自己側臥於榻上,淚流滿面。
徐平兒單手託腮,擔憂地看著他。
“平兒……”卓晉道,“隨我,回宗。”
……
千歧關。
林啾雖然一頭霧水,但下手卻極為幹淨利落。
她知道魔翳兇殘,這些魔人“自願”蹲在這裡排隊,定是忍受著多重的煎熬。
舉手之勞,便能幫助他們解除苦痛,而自己也能得到極好的回報。這是一筆雙贏的買賣。
林啾撸起袖管,開始了不分晝夜的爆肝之旅。
抽取魔翳是一件不費力但是比較傷神的事情。
魔族千萬年來被魔翳深深感染,血肉神魂中都會帶有少許魔翳氣息。林啾抽光魔翳之後,若不及時打斷業蓮,便會將這些魔人抽個半死。
每次換上一個新的魔人,剛剛開始抽取魔翳時,便是林啾放松身心,調整狀態的時刻。遇到神魔境之上的魔人,便能放放心心,開啟掛機模式先抽個小半炷香的時間,然後再打起精神,準備隨時叫停。
而那些嬰境之下的小魔,就頗為費神。甫一接觸,就得時刻準備打斷。遇上連續十來個都是嬰境小魔時,林啾覺得自己簡直是黑雲罩頂,連臉龐都黑透了。
而連續遇上幾個大魔時,日光都仿佛明媚了幾分,照得臉龐子直冒白光。
這種時候,她便有闲心與魏涼聊上幾句。
“柳清音的神魂是困在了我的劫境中麼?她出不來的吧?”
“嗯。”魏涼倚在椅背上,微眯著眼看她。
“她會死嗎?”
魏涼道:“找到,便死了。”
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談論一隻真正的蝼蟻。
這種不在意的冷漠和無所謂的殺心,便有一種不可逾越的俯視感。林啾有剎那恍惚,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十分遙遠。
眼神剛微微一暗,便有一隻大手撫上腦門。
他俯著身子湊近了些,低聲道:“累了?”
林啾抬頭望了望綿延無際的魔族,搖搖頭,道:“不累。”
“說謊。”魏涼淡淡一笑,長袖一拂,從圓臺子上跳了下去。
林啾一個激靈,叫道:“別!”
他的表情實在是很像那種變態病嬌,就是那種見到媳婦為病人憂心,令他心疼,幹脆拎把刀把病人通通幹掉的那種。
魏涼偏過頭來,呲牙一笑。
平和的笑容看在林啾眼中,更是陰惻惻的,像極了變態。
他徑直走向那些修為低微的魔人。
林啾心尖一顫,以為自己救治小魔時,不經意地流露出了愁容,讓他上了心,記恨上這些小魔。
“別,別動他們,我真不累!”她爬起來,追到圓臺子邊緣。
魏涼假裝沒有聽見,伸出那隻如白玉一般的手,摁住了一個低階魔人的腦袋。
“魏涼!”林啾急眼了,“住手!”
魏涼並沒有住手。
下一刻,林啾直接就懵掉了。
魏涼手中的小魔並沒有被凍成冰棍。不知他做了什麼,隻見這個低階魔人身上的氣息“噌噌噌”就開始往上蹿。不多時,魔氣四溢,頭頂竟是有劫雷開始聚集。
林啾:“……”
敢情他是看出來了,她在救治神魔境大魔時,可以劃水放松。所以……他這是在幫魔人提升修為?!他為什麼可以幫助魔人提升修為?!
這……不是,等等,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她目瞪狗呆時,那個一臉懵逼的嬰境小魔人已被強行提升至神魔境,頭頂的赤雷已在雷雲中蜿蜒遊走,這個速成的神魔境小魔人嚇得瑟瑟發抖,抱著肩膀,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
安靜如雞的一眾魔族也開始有點坐不住了。
隻要第一個雷降下來,他們小心隱藏的氣息便瞞不住了,天雷隻會越引越多,源源不斷。此刻又不敢跑,蹲在這裡純挨劈的話,誰也遭不住哇!
那道暗紅色的身影所經之處,眾魔畏懼得眼神都在發抖。
魏涼後知後覺,發現天色暗了。
清冷的眉眼間流露出少許不耐,暗紅的寬袖朝著天空劃出一道冷厲的弧度。
第一道雷,正好落下。
隻見一道赤色的弧形電光自雲中逸出,尾部還勾在團團雷雲上,首部卻已劈到了第一個被強行提升修為的小魔頭頂。
那小魔也知道自己的快餐修為不頂事,又不敢跑,虛得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直發抖。
等了半晌,隻等來了周遭一片抽氣聲。
他戰戰兢兢抬起頭,隻見那赤色雷電竟已被凍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冰稜,自雲中懸下,在自己頭頂上慢慢崩散。
冰霜仍在蔓延,醞釀了無數赤色雷電的雲團逐漸被凍住,像是一面巨大的冰鏡懸在高空,折射出夢幻般的幽光。一道道赤色雷電尚未鑽出雲團,便被凍在了鏡面中,姿態萬千。
這一幕,堪稱人間絕景。
魔人們想歡呼,卻不敢,隻能憋著。他們不敢直視魏涼,隻用餘光偷偷瞄著那華貴的暗紅色袍角,看著他走近,或是遠去。
厚重衣袖無風自動,魏涼一眼都沒往天上看,徑自走向下一個渾身顫抖的小魔,摁住他的腦袋。
林啾凝望著他,目光有些復雜——她知道,魏涼從前雖然很強,但絕對沒有這麼強。
總不能是因為……採補了她吧?
仿佛感應到了她的心聲,他微側過半張臉,似笑非笑,衝她挑釁一般挑了挑眉。
林啾:“……”
手一抖,差點兒把面前的女魔人給抽扁了。
女魔人要哭不哭:“聖、聖主英明,知道俺想減肥咧。”
林啾:“……”
魏涼開始作弊之後,來到林啾面前的魔人,每一個都是神魔境了,神魔境對應修士便是化神。
林啾知道,魏涼並不能直接幫助人族修士提升修為,否則當初早就讓她直升金丹,然後吃幹抹淨了。
就算與他雙修後,她的修為也就是穩固在元嬰初。
所以他與魔之間的淵源,恐怕比她的猜測還要更深得多。
林啾知道自家這位便宜夫君不似尋常人,他若不說,那必定有他不說的道理,於是她也不糾結,靜下心,加快了抽取魔翳的速度。
如今,業蓮已盛開了兩圈蓮瓣,第三圈蓮瓣的顏色明顯要亮麗許多,像是快要褪去暗色薄紗的金蓮。
它需要的魔翳也多到令林啾有些絕望。
不眠不休忙活了近半個月之後,總算是顫顫巍巍、不情不願地綻開了一片蓮瓣。
蓮瓣開啟之後,林啾發現它的內花面果然已不再暗沉,不是暗金色,也不是那種金燦燦的金色,而是磨砂般的表面,略有一點烏蒙蒙,是低調的金。
不是土豪金。
開啟了一片蓮瓣,便能看到下一圈是什麼模樣。
林啾吃驚地發現,業蓮並不像她預估的一樣有五層蓮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