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靴踏在血潭之上,每一步落下,足底的血浪都會凝成堅冰,將他穩穩地託住。
這一幕,著實吊詭,卻也帥氣逼人。
鬥龍亦步亦趨,每一步落下時,蹄下的血水也會適時地凝結起來,血潭上很快就出現了一溜人足印和一溜兒狗蹄印。
方才有魔物大叫“魔神鬥龍”時,祭淵便也認出了鬥龍這個家伙,心中愈發覺得不妙。
此刻見魏涼直直走來,他連忙氣聲下沉,低喝一聲:“幽姬!動手!”
王衛之正打得暢快,大笑著叫道:“怎麼,血魔祭淵也要呼喚幫手了麼?!是嫌小爺沒把你伺候好不成!”
祭淵單手掐訣,身形暴退:“法印——義魔踏浪!”
隻見他足下瞬間掀起一個直徑百米的巨大血漩渦。漩渦飛速盤旋,向著四周瘋狂擴散。
祭出絕式後,祭淵再也無法遮掩大魔修的氣息,隻見雷雲飛速向著碧波潭正心匯聚,道道赤色閃電蜿蜒遊走,開始朝著祭淵身上招呼。
落雷降下之時,巨浪漩渦之中,一隻通體流淌著黑血的巨大義魔爬了出來,一個照面,便伸出巨掌,直直拍向王衛之。
祭淵疾疾退到碧波潭邊緣,躬下腰,張開魔口。
隻見又一道仿若凝固的膠狀赤練自血潭之中被抽離出來,兩道赤練相互交疊,瘋狂湧入祭淵的左臂和血口中。
他眼皮上的赤紅色更加妖娆閃亮,一雙狹長鳳目中閃爍著紅光,膚色更顯青白可怖。
不得不說,哪怕知道他喝下的是又腥又臭的血水,但這個大魔修看起來還是十分邪魅帥氣,怪異的姿勢也有種獨特的吸引力,讓人既有些作嘔,又忍不住緊盯他不放。
果然一俊遮百醜!
就在祭淵退至血潭邊緣時,魏涼面前,忽然掀起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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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暗血色長袍的魔姬踏浪而出,她的外觀與林啾在劍靈空間中看到的那個紅衣女人有些類似。
林啾心頭一跳,暗想,‘當初便十分疑惑,那千歧關戰死的分明都是英雄豪傑,為何亡者會對烏孟俠那般仇恨,這其中定是紅衣女在搗鬼。如今看來,這一切必定都是祭淵的陰謀——今日興許便能水落石出!’
這個女人的雙眼中也不見眼白,隻有兩片陰森森的暗紅色,十指生著又尖又長的青黑色指甲,雪白的臉蛋上爬著幾縷暗色血紋,隱隱蠕動。唇也是暗紅色,像是兩抹凝固發臭的汙血。
“劍……君……魏……涼……”
“敢壞祭淵大人的大業,你給我去死!”
此女猛地一張口,口中噴吐出無數暗色血點,像是馬蜂一般,兜頭蓋臉澆向魏涼。
她的修為顯然要遠遠高於烏氏地下陵中的那位。
魏涼凍住那漫天馬蜂之後,此女的身形突兀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站在了魏涼身後。
她那張既美豔又可怖的青白臉蛋上,浮起陰惻惻的笑,慢慢抬起右手那青黑的長甲……
魏涼頭也沒回,隨手從鬥龍身上薅下兩縷死毛,扔向後方。
隻聽“錚”一聲,兩縷狗毛凝結成冰針,刺穿了此女的咽喉和心髒。
然而,她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消失,隻見那身暗紅色衣裳漸漸變淡,青白的臉卻開始發紅,不多時,此女從頭到腳竟化為了同一個顏色,與腳下的血潭融為一體。
隻聽“哗啦”一聲,她散成了浪,匯入血潭。
“無實體的怨力幽姬。”魏涼語氣平淡,繼續走向祭淵。
不遠處,王衛之鬥那義魔頗為吃力,很快就落了下風——他本也隻是化神初期的劍仙,自廢修為至元嬰探了荒川秘境後,雖得了劍意傳承,但他此刻的綜合實力也就比從前略微強了少許,大約在化神中期的水平。
而祭淵,卻是實實在在的神魔境大魔修,若要按修士的修為來算,他已經半隻腳踏入大乘了。
要不是想要故意拖時間,王衛之早被他摁到潭底喝湯去了,哪容得這小子猖狂。
祭淵在意的,從一開始便隻有魏涼一個。
就連鬥龍他也沒放在眼中。
魔主都死了,還怕一個叛變的畜生?
祭淵再一次加快了抽取怨念幽血的速度。
那幽姬頂不了太久,加上義魔,至多能拖住魏涼一炷香。
時間差不多!
祭淵體內發出一聲咆哮,兩片嘴角頓時齊齊向著耳根方向撕裂開來。
一聲令人牙酸的皮肉撕扯聲響起,那張俊美邪惡的臉,忽然便分成了上下兩片。他像蛇一般,徹底撕開了整個下颌,瘋狂吞噬這水潭中的血色膠質。
魏涼再往前踏了兩步,忽然冷笑一聲,旋身向右。
一道血箭擦著他的左臂直直掠上半空。
魏涼踏住腳下的冰浪花,微微一震。
隻聽一串清脆的凍結聲一掠而下,眨眼之間,一根蓮花般大小的冰柱直貫潭底。
那幽姬的身影在水下顯了形,隔著渾濁的血汙,影影綽綽看不大分明,隻知她身上某一處被凍住了,正在水下瘋狂地撕扯掙扎,掀起一圈圈血漣漪。
魏涼的目的並非殺她。
見制住了幽姬,他腳步不停,繼續走向祭淵。
林啾有點沒看懂——若是他趕時間,為什麼不直接飛過去?
大敵當前,他就這樣抱著她,大喇喇在水上行走,著實是讓人有些害臊。莫非……他在等待什麼?
沒走出幾步,林啾感覺到水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蕩,同時,一道極沉悶的嗚咽聲隨著水波開始擴散。
隨後,附近的潭面很明顯地一晃,一道破浪聲自身後襲來。
恐怕是那幽姬不惜舍棄被凍住的肢體,也要追上來拖住魏涼。
林啾忽然想起烏氏地下陵中的那一位。那一位臉上貼著桃形的花鈿,臨死時慘叫一聲“我還要和祭淵大人——”
嗯?還?
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林啾從魏涼寬闊的肩膀上探出眼睛,望向身後。
果不其然,這暗色衣裳的女子眼中流著黑紅的血淚,揮舞著一隻左爪,怒氣衝衝地殺將過來。
她的右臂已經消失了,空蕩蕩的衣袖中淅淅瀝瀝灑著血水。
“去……死!”
“後面,後面。”林啾扒住魏涼胸前的衣裳,伸長脖頸瞪著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
魏涼下意識地垂了下頭。
便看見林啾那道白皙纖長的脖頸毫不設防地舒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的皮膚極薄,既像絲又像瓷。她側頸向後望,頸側那道軟筋便微微凸起,在他面前鮮活地輕輕跳動。
令人忍不住想……
魏涼喉結微動,閉了閉眼。
一道來不及收回的沉重呼吸卻已落到了她的頸間。
林啾猛地一僵。
她忽然發現,他的呼吸竟然是熱的。
從前,隻有吻了她很久之後,他的呼吸才會變得微微一點點溫度。
此刻為何……
她忽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體寒是因為神魂不穩,再有二十餘日便好了。到如今,雖然不足二十日,但他已和“卓晉”見過面,二人在竹屋中已做出了某種決定。
所以,“他”,已經是真真正正的魏涼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髒忽然重重地蹦了一下,仿佛被他的呼吸燙到了一般,她的脖頸開始微微發紅。
魏涼一睜眼,便發現她白皙的肌膚染上了淺緋色,更叫人心旌蕩漾。
此時,身後的怨力幽姬已殺到了,她猛地剎住了腳步,頭一低,身後那頭海藻一般的黑發便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翻卷到身前,帶著凌厲風聲直襲魏涼。
魏涼旋身,抬腳輕輕一踏。
隻見一道冰痕自他足底飛速向著幽姬所在之處蔓延。他根本沒有理會那蓬襲來的頭發,而是直擊對方的要害本體。
林啾覺得這一幕簡直帥呆了。
就像是那種,兩個將領在馬背上交戰,一人持槍戳來,另一人不避不讓,長戟一送,刺入對方心口。
而對方的槍尖,堪堪碰到自己的鎧甲,再不得寸進。
果然,那黑發尚離魏涼三尺多,幽姬已被凍成了一根冰柱子。
林啾正要鼓掌叫好,忽然感到後背發寒!
頭皮之上,絲絲縷縷過電般的細小感覺在不斷攢動,她的心髒猛地一懸,下意識做出了一個反應——
召出琉璃劍,朝著腦後重重一蕩。
頭皮微微一緊,然後又是一松。
一頭秀發向著潭水墜落。
魏涼的胸腔微微一僵,疾退兩步,便見到原本站立之處,一蓬海藻般的頭發陰森森地從潭中卷出,纏住了林啾的發尾,爬向她的頭皮。
幸而已被她幹淨利落地斬斷。
幽姬在身影在水下一晃而逝。
狠心斷臂之後,她竟先造了一個無臂的假身發起佯攻,真身卻已悄悄潛到了潭底,偷襲林啾!
因為那氣機並非針對魏涼,而這潭中又有強烈而恐怖的怨念擾他心神,是以,就連他也未曾察覺幽姬的殺招。
這個狂傲至極的男人,第一次隱隱感覺到後心發涼。
這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垂頭一看,隻見懷中的小嬌妻已失去了一頭長發,斷發隻及肩頭,在風中顯得有些凌亂。
他的雙眼中頓時浮起了一層薄冰。
隔著白翳一般的冰霧,魏涼的眼神顯得特別漠然無情,好似九天之上的神祗在俯瞰大地。
他依舊繼續向前走。
每一步落下,不僅是落足之處被凍結,那霜花還迅速向著四面攀爬,“嘎吱”聲不絕於耳,轉瞬之間,抬眼望去已隻見一片冰霧氤氲。
義魔正把王衛之錘得步步後退。
它正在乘勝追擊,一隻巨足卻忽然拔不動了。
冰霜順著那條魔足蜿蜒向上,“咔咔”的凍結聲響起,眨眼之間,不可一世的義魔凍成了一座巨型冰雕,緩緩向著潭面砸落。
而此刻,四周的血潭早已凍成了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