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邢長老目光一凝,竹竿般的身影掠出大堂。
秦雲奚與柳清音剛繞過刑堂,便被截住。
……
……
主峰後山。
血劍拖著縱貫天際的赤色尾羽掠來。
鬥龍擋到了林啾身前,豎起雙耳,身體壓低,口中“嗚嗚”咆哮。
向這個不明入侵者發出了胖子的威脅。
轉瞬之間,劍已至。
魏涼甩了甩長袖,漫不經心地走到林啾身旁,輕輕攏住她的肩膀。
眼見那道火光直直俯衝而下,徐平兒驚得兩股戰戰,卻倔強地擋到了卓晉的身前,隨時準備將他撲到地上,用身體護住他。
最慘的是王衛之。他仍被自己的劍釘在石凳上,眼見那團火光越來越近,急得有些語無倫次:“喂魏涼你救我寶貝快點把劍拿走啊啊啊!”
卓晉輕輕拍了拍徐平兒的肩膀,輕輕地說道:“無事。”
此刻,天空已被轟隆音爆聲覆蓋,但卻壓不住卓晉的輕聲說話,仿佛他一開口,那漫天血火雷鳴都必須讓道。
劍,到了。
他抬起手,接住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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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世人的猜測完全不同,這把劍絲毫也不華美,不炫麗,沒有血,也沒有火。
它平平無奇,看起來比尋常的鐵劍更要輕薄一些,劍刃上還有幾處不大不小的缺口。就像是鐵匠鋪以低價回收、準備熔掉的那種棄劍一般。
卓晉那隻青白瘦弱的手握住劍柄之時,漫天血火,忽然便散去了。
“這……這……”王衛之兩隻金魚要凸出眼眶,“這是飛升?!你一個凡人,怎麼就成仙了啊!”
卓晉淡淡一笑:“劍意已通天地,但修為尚無。綜而觀之,大約便在劍君級吧。”
他深吸一口氣,面對魏涼,端正一揖到底:“劍君卓晉,參見前輩。”
立起身,隻見卓晉眉眼之間的清冷氣息已消失殆盡,此刻的他看起來,比之前更要像一個書生。
魏涼不在意地“嗯”一聲,道:“有何打算?”
卓晉道:“自我醒來,已聽表妹偷偷念叨過三十八遍聚雲齋的醬鴨頸。便先帶她回泾京吃上幾回罷。”
魏涼意有所指:“你確定別人是想要與你同行?”
卓晉爽朗一笑:“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他又揖了一揖,對魏涼笑道:“祝二位早得貴子。”
說罷,一副不願再耽擱片刻的樣子,帶上徐平兒便順著山間小道離開。
林啾看出來了,這個卓晉,便是真正的魏涼。方才這句話的隱藏意思,便是他已徹底放下了曾經的軀殼。
所以……自家這個便宜夫君……能夠點撥一個劍君飛升……
好像又賺大發了。
王衛之還在一旁吹眉瞪眼。有外人在場,她也不方便問魏涼,便偷偷拿眼去瞧他。
他逮住了她鬼鬼祟祟的視線,唇一勾,一種自內而外的變化在他身上隱隱發生。還是那般眉眼,卻有一種很獨特的氣勢散發出來,如他的字,古樸又俊逸。
“恭賀劍君飛升!”
“恭賀劍君飛升!”
第一波道喜弟子到了。
“恭賀師尊飛……呃?師尊沒有飛升啊?”顧飛滿面茫然。
一眾弟子面面相覷。他們修為不夠,也瞧不出劍君到底有沒有飛升。
氣氛尷尬無比。
魏涼正要開口,忽然看見一個刑堂弟子連滾帶爬衝了過來。
“出事了!柳清音逃出結界,與秦雲奚二人,血、血洗刑堂之後逃走啦!邢長老遇害!”
作者有話要說: 柳&秦:去搞卓晉!
啾:emm行叭你們開心就好。
作者:搞起來搞起來!蒼蠅搓手.jpg
第40章 碧波潭
“邢長老遇害!”
在場諸位萬劍歸宗弟子,無不倒抽了一口大大的涼氣。
雖然眾人早已在心中定了秦雲奚的罪,但其實每個人都覺得他情有可原,畢竟王氏在仙魔大戰中做出的種種無恥舉動有目共睹,若是私底下戳脊梁能把人戳死的話,王氏那些大劍仙早已死過八百回了。
王氏出事,大部分人都感到幸災樂禍。
若是秦雲奚真被捉回來,萬劍歸宗的弟子八成要寫萬人血書,求魏涼饒了他的性命,從輕發落。
在大家的心中,秦雲奚仍然是一峰之主,劍君座下大弟子,人人景仰的大劍仙,是自己人。而王氏,則是那陰險卑鄙的修真界敗類。好人殺了壞人,便會給人一種悲劇英雄的壯烈感,無人不同情。
可是……他怎麼能血洗刑堂?!他怎麼能殺了邢長老?!
邢長老執掌刑堂,鐵面無私,對待所有弟子皆一視同仁,就連魏涼座下七大劍仙都慫他慫得緊——這便是最大的公正公平。
刑堂坐落在那裡,像是一個巨大的鐵質實心秤砣,沉甸甸地鎮壓著一切不守序的行動和念頭,令人心安。
每個人都怕邢長老,但每個人也都敬愛他。
秦雲奚怎麼能……殺了邢長老!
直到此刻,眾人才驚恐地意識到,秦雲奚並非什麼懲奸除惡的復仇者,而是一個滿手血腥的殺人兇徒。
“師尊……”顧飛長吸一口氣,道,“請師尊查明真相,若當真是大師兄和七師妹行兇,弟子請命,前去捉拿二人!”
魏涼沉吟片刻,攜了林啾,乘鬥龍前往刑堂。
眾弟子呼啦啦跟在後面下了山,隻留下欲哭無淚的王衛之。
“不是,他真要釘我三日不成?”
刑堂所在的山頭是一座矮山,山腳便是萬劍歸宗迎客的大堂,大堂外是山門。
一路走向刑堂,眾人隻覺觸目驚心!
每隔幾步,必能看見倒伏的屍首。鮮血灑在靈氣濃鬱的綠植叢中,像一朵朵赤色或暗色的花。
每一個死者的眼睛裡都殘留著震驚和難以置信。
顯然有許多弟子曾想要逃往後山報信,卻因為實力懸殊有如天塹,一個都沒能成功脫逃,悉數被無情地斬殺當場。
那個幸存的報信弟子小跑著跟在鬥龍旁邊,他渾身顫抖,磕著上下牙,向魏涼訴說當時的情形:“秦雲奚大劍仙見人就殺,柳清音大劍仙跟在他身後,雖然不曾動手,卻也並不阻止他。二人從思過嶺下來,本想繞過邢長老的訊堂,不想卻被邢長老察覺,將他們截下。”
他的喉嚨裡好像堵了什麼,聲音時不時哽住。
緩了片刻,接著說道:“對上邢長老,秦雲奚大劍仙仿佛頗有些吃力。邢長老罵他,他也不回嘴。我以為邢長老要贏了,誰知,那秦雲奚竟是故意示弱!”
說到此處,他的臉龐漲得通紅,額角和手背上爆起青筋,對秦雲奚二人也開始直呼其名了。
“趁邢長老放松了心神,秦雲奚忽然祭出一式凌厲至極的劍招,與邢長老僵持在一處,二人都一時發不了力。秦雲奚便讓柳清音對邢長老下手,柳清音卻始終猶豫不決。後來,邢長老趁這二人不備,想要放一枚煙訊,不慎被他們發現了。那秦雲奚當即對柳清音大喊了一聲,‘拖不得了,想想魔主!’之後,柳清音便、便對邢長老下手了!劍君!他們這是入了魔麼!滅我刑堂,是為了魔主嗎?!”
聞言,緊隨在鬥龍身後的眾人齊齊色變。
倒抽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七大劍仙已死了三位。如今再有兩位叛宗入魔……
魏涼座下弟子,已凋零到僅存二人。排行第二的顧飛,以及排行第四的慕容春。
刑堂也沒了,眾人心頭都纏上了一團化不去的黑雲。這萬劍歸宗,怕是要就此……衰落了。
正道凋零,邪魔必興。劍君以一人之力,還能撐得住這即將傾塌的天麼?
眾人忍不住輕輕哀聲嘆氣。
很快,目的地便到了。
邢長老的訊堂已成了廢墟,斷柱之間,躺著那道竹竿似的蒼老身軀,渾血浴血,慘不忍睹。
報信弟子滿面愧疚:“有負邢長老教導,緊要關頭,我還是貪生怕死了……我詐死,把師弟的血抹在身上,逃過了一劫……”
“無需自責。”魏涼瞥著廢墟中的邢長老,道,“若不是你及時報信,他便真要死了。”
“什麼?!”
“什麼?!”
聞言,眾人的心齊齊懸到了喉嚨口。
顧飛已奔了上去。
他急急用靈氣護住邢老頭的心脈,道:“師尊,邢老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緊張得眼珠都不敢錯一錯,死死盯住顧飛那隻手。
“嗯,”魏涼問顧飛,“方才你提到被魔族攻陷的城池,其中是否有碧波潭?”
“有。”顧飛點點頭,眼神忽地一亮,“師尊是打算替邢老去取護心果?師尊請放心,我就算拼了這身修為,也定會護住邢老,待您歸來!”
林啾望著一息尚存的邢長老,心中長長地舒下了一口氣。
旋即,她意識到了一件事——柳清音的人性,尚未泯滅。其實如果設身處地想一想,她走到這一步其實是有原因的,並非因為她本性不好。雖然柳清音絕不是一個好人,但也暫時還算不上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若她有秦雲奚一半的狠心,邢長老便不會留下這半條命了。
柳清音必定是故意手下留情的。若是站在她的角度來看,也算是有她的“逼不得已”。
林啾悄悄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但世間之事總是這樣,有人得到,便有人失去。有人好,便有人不好。
她抬起眼睛,望了望魏涼。
她不禁想道:‘如果魏涼是書中的那個人,我會不會落到林秋那般際遇?若我身陷九陽塔,得到力量之後,會不會也心懷怨恨,出來報復這些人?不,我不會。因為我不會像林秋一樣,被人挑唆兩句便往旁人的杯中下毒,我也不會為了一個對我沒有半點情義的人而暴露自己的業蓮秘技。若魏涼不是眼前之人,此刻我已遠走高飛,絕不會摻合這些事情。’
她又想:‘看似被逼無奈,其實每一個人最終踏上的那條路,都是自己一步步的選擇走出來的。’
這般想著,胸間仿佛有什麼東西漸漸開闊了。
……
魏涼讓眾弟子開啟了護宗大陣,然後回到後山,解開了王衛之身上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