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按捺下心頭的激動之情,靜靜等候。
第二片蓮瓣,在她的殷殷注視之下,終於徹底綻放。
更為精純龐大的靈氣湧入經脈,林啾吃驚地發現,這一蓬靈氣竟有足足五百年!
經脈丹田已開始發燙,鼓鼓漲漲地跳動著。
林啾心道:再開一瓣,應當直接就能衝擊元嬰的瓶頸了!
供滿了足足兩片蓮瓣之後,冰面下的黑色淡了許多,幸存的魔翳仿佛感覺到自己從兇物變成了食物,開始扭扭捏捏瑟瑟縮縮。
遺憾的是,被魏涼的冰霜封印,它們根本無處可逃。
很快,冰下的魔翳淡得如同淺墨山水畫。而林啾,也如願開啟了業蓮內圈第三蓮瓣,再得道行八百年!
澎湃的靈氣湧入經脈,她並沒有感覺到何謂“衝擊瓶頸”,反倒是大覺不妙——經脈好像是一隻被吹過頭的氣球,要爆了!
她手忙腳亂,將多餘的靈氣引向識海。
耳旁傳來輕輕的嘆息,魏涼那根蒼白冰冷的手指,又一次點中了她的額心。
“你怎麼比鬥龍還傻……”
他的聲音又好氣又好笑。
下一刻,經脈之中的靈氣盡數被冰封。那股強大的力量湧入她的身體,助她將多餘的靈氣一點一點搬入了識海。
他似乎絲毫也沒有覺得她把靈氣囤在識海這件事情有什麼問題。
解決了多餘的靈氣,魏涼收回手指,說道:“結嬰之前需渡問心劫。不必著急,出去之後我會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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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了,”林啾望著他的眼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竟不知自己累世是積了多少德,才能有幸遇上了你。”
魏涼表情不變,眸中卻清晰地浮起了一絲得意。
他挑了下眉梢,淡聲道:“知道我好了。”
林啾雙唇微動,卻沒有說話。
半晌,她道:“我都記著呢。”
魏涼表情不動,但就連鬥龍也感覺到他心情很好,忍不住搖著尾巴湊了上來,壯著膽子向他討了一株跳跳蜂。
他淡聲道:“準備好了麼?我要破除最後的封印了。”
林啾緊張地點了點頭,鬥龍搖頭晃腦湊到她的身邊,將她駝在背上,用自己的身軀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魏涼手一招,將剩餘的少許魔翳封印在冰燈中,指間冰霧氤氲,雙手微揚,輕輕一抓——
隻聽一聲破滅般的巨響回蕩在塔內,那堅實無比的黑石塔壁在聲浪的衝擊之下,都隱隱有些不穩,好像隨時將要崩塌。
冰霜凝成長龍,猙獰地爬向塔頂,深深嵌入黑石間的縫隙,殘暴地撕扯起來。
不多時,銘刻在塔內的暗色符印齊齊熄滅。塔頂崩裂,大塊小塊的落石兜頭砸了下來。
魏涼廣袖微揚,替這林啾和鬥龍拂開落石,攜這一人一狗,一掠而上!
林啾隻覺眼前一花,然後視野中出現了一片黑光。
黑色,本來無光。
但此間的黑,竟是黑出了光彩。影子拖曳在身後,反倒是泛起微微的白色。
林啾第一次見到這般奇異的景象,雙眼情不自禁地睜大了許多,好奇地四下打量。
隻見這裡也是一層普通的黑塔內部,無數小腿般粗細的黑鐵鎖鏈從四面塔壁上延伸到塔底正中,緊緊縛在一個人身上。
此人容貌怪異,分明是個男子,卻生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女相。他雙目緊閉,胸腔微微起伏,竟是個活人!
林啾頓時松了一口氣。不用打萬年老僵屍總歸是個好消息。
隻見一道五色玉髓貫穿此人的身體,如繩索一般,直透他身上每一處重要的穴位,將他捆得絲毫不能動彈。而那些龐大駭人的黑鐵鎖鏈,反倒像是裝飾一般。
“他就是先代劍君秦無川?”林啾輕輕抽著涼氣。
“嗯。”
這萬年沉寂之處,乍然有了一點聲響,便像是驚雷一般,喚醒了沉睡中的人。
秦無川慢慢張開了眼睛。
林啾發現,他的眼睛裡沒有眼白,隻有一整片深沉的黑。
驚悚!相當驚悚!
“魏……涼?”秦無川呲了下嘴,“你終於,要給為師一個痛快了麼。”
林啾心中微驚——這話聽起來有點不對味啊?
這是什麼爭權奪利的狗血大戲啊!
魏涼沒有說話。
秦無川又道:“為師不信邪,覺得那些入魔的弟子都是因為意志不堅,才被魔翳控制。為師以為憑借自己的鋼鐵意志,定能壓制降服魔翳,沒料到……一入魔門深似海哪!這麼多年了,九陽塔恐怕快要裝盛不住我體內的魔翳啦!也是時候,該送為師上路了!送走為師,這先蒙劍髓,便能重見天日……這麼多年,也苦了這個老伙計了!”
魏涼面露沉吟。
秦無川大約是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一打開話閘子,便有些滔滔不絕:“這些年,我知道你心中也苦得很!從小我便教導你,要斬妖除魔,庇佑蒼生,卻沒想到,呵,呵呵,我居然入了魔!唉,唉!你瞞著天下,保下了我的性命,但又怕我為禍世間,於是用先蒙劍髓加上伏魔法鏈,將我囚在這裡,對外謊稱鎮壓不祥……”
“孩子,這麼多年,你太苦了!這些年來,為師已成了你的心魔吧?”
魏涼淡淡一笑:“不會。還有什麼話,你且說。”
秦無川扯了扯唇角,道:“實不相瞞,數千年來,為師一直也在努力自救。然而實在是沒有辦法,一旦入魔,絕對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所以,你不用再猶豫了,今日便送我上路吧。動手之前,把先蒙劍髓取走,以免損壞了至寶。”
魏涼唇角浮起淺笑:“錯了。魔翳可以克制,你不行,是因為你太弱。”
秦無川愣愣看著他,嘴巴驚訝地張開:“難道,難道竟有人成了魔,卻能不做為禍蒼生之事嗎?”
他的眼中浮起了清清楚楚的茫然。
“連我都做不到……我曾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的……可是……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魔翳既控制身體,又強行根植神魂,根本不可能壓制得住的……魏涼好徒兒,不必安慰我了!”秦無川用那雙純黑的眼眸直視魏涼,“取走先蒙劍髓,然後動手殺了我!我絕不反抗!”
林啾想要說話,卻被魏涼一把攬入懷中,一根手指輕輕摁住她的唇。
他胸腔微動,發出了低低的悶笑。
片刻,清冷的嗓音回蕩開來:“你既說魔物不可能放下屠刀,此刻又為何甘心赴死?”
秦無川仿佛被重重噎了下,聲音頗有些不自然:“那也是有點私心的嘛,關在這裡數千年,真的是生不如死,我隻想求死!反正取走先蒙劍髓,也還有伏魔法鏈鎖著我,我就算想要反抗也沒有能力啊。”
魏涼笑了兩聲,長袖拂過。
隻見那方才還堅固得仿佛萬年不化的黑鐵鎖鏈,忽然大段大段地凹陷了下去,光滑的外殼之下,竟已被蛀滿了密密麻麻的坑洞!黑色的魔翳凝成了蛆蟲,在這鐵鏈內部橫衝直撞。
秦無川見到計謀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臉色頓時陰沉扭曲。
真正能困住他的,自始至終都隻有先蒙劍髓。
若是魏涼當真中計,先取走劍髓,秦無川便能重獲自由!
當年秦無川剛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尚能憑借意志力勉強保持清醒的神智,自願被關進九陽塔,但經過數千年之後,魔翳早已在他體內生根發芽,徹底侵蝕了他的神智。
如今的秦無川,一心隻想脫困,然後大殺四方,讓這個天下血流成河!
計謀失敗,他自知再無活路,忍不住仰頭咆哮,將四周被先蒙劍髓驅逐出身體的魔翳大口吞吸回來,想要強行掙脫。
魏涼冷笑著一掠而上,泛著白色的微光的手掌摁住了秦無川左右晃動的頭顱,然後垂目望著林啾——
“啾兒,動手。”
林啾毫不遲疑,將手搭在秦無川的肩膀上。
她知道,魏涼本來是要殺死秦無川的,但她既然能夠吸收魔翳增長修為,便算是間接救了秦無川一命。
業蓮舒展蓮瓣,肆意汲取養分。
第二圈剩餘的蓮瓣,漸次開啟!
暴躁的秦無川漸漸平靜下來,眼神越來越怪異。
許久之後,秦無川眼中的純黑色漸漸退去,眸中恢復了黑白二色。他十分茫然,微微張開嘴,發出一個輕輕的氣聲,然後便昏厥過去。
業蓮第二圈,已盛開了七瓣!
“沒了?”林啾有些失望,伸手在秦無川身上又薅了幾下。
魏涼長吸一口氣,將她不安分的爪子攥進掌心,食指重重點在她的額間,助她將剛剛獲得的靈氣盡數封回識海。
林啾像氣球一般鼓起來的身體迅速恢復了原狀。
“若是沒有我,你可怎麼辦。”他又好氣又好笑,“算你嫁對了。”
聽他舊事重提,林啾便忍不住問了一句:“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喜歡柳清音?”
魏涼滿臉無所謂,信口反問:“為何要喜歡。”
林啾道:“她長得好看,性情也不錯,在劍道上更是世間佼佼,無論誰遇上這樣的女子,都會喜歡的吧?”
書中不正是這樣麼。
魏涼直起脊背,負手踱了兩步,道:“我若不是這般樣貌,不是劍君的身份,也無這身修為,你還會喜歡我嗎?”
林啾下意識地回道:“你這般樣貌身份和修為,我也沒喜歡啊?”
魏涼:“……”
鬥龍:“……”
林啾趕緊補救:“我對你滿心感激,一時顧不上別的?”
魏涼的淺笑裡透出三分猙獰:“夫人不必解釋,不怨你,是為夫做、得、不、夠。”
不知為什麼,林啾總覺得他這句話好像非常不懷好意。
第37章 先生的馬甲
林啾被關進九陽塔這件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四海。
“那林秋多行不義必自斃,如今被劍君親手封入九陽塔,可謂十死無生哪!”
“九陽塔隻關大兇大惡之人,聽說塔中堆滿了白骨,膿血能把人整個都淹沒!嘖嘖,聽說那林秋雖然十罪不赦,卻是個嬌滴滴的漂亮小娘子呢!可惜,可惜!”
“誰叫她不自量力攀高枝?若是她嫁了我,雖然日子是清苦點,好歹能平平安安不是?做人呢就是不能太貪心,愛慕虛榮的女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滾滾滾,人家林秋再不濟也是個築基修士,能瞧上你這一窮二白的老賭棍?!唉,不過她是真的可憐,誰叫她硬要插足人家劍君和清音仙子中間呢?你們都不知道吧,什麼入魔,隻是借口罷了!劍君這是要給清音仙子騰位置呢!”
“真的假的!”
議論聲漸漸低了下去,間或能聽到幾聲“男人嘛”、“了解了解”、“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