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白色的小藥瓶骨碌碌地滾了滿地。縱然底下真有白骨,一時半會也翻找不出來。
“真的是藥……”
“都是藥……”
林啾趁機偷偷捏著鼻子大喊了一聲:“這可都是價值千金的靈藥啊!天哪!”
人群蠢蠢欲動,注意力被徹底吸引到了堆成小山的白玉瓶上。
祭淵已等不及了,他張著雙臂,像一隻大鳥一般撲向那密密匝匝的白玉瓶,護崽般崽住,然後貪婪地拔開幾隻瓶塞,接連用了三五瓶藥。
用藥之後,他的模樣開始發生變化,頭頂隆起了兩個鼓包,身後的衣裳底下凸起了一條尾巴狀的異物。
這藥,果然有問題。
王衛之眼角亂跳,強忍著撲上去搶藥的衝動,回眸看了看林啾。
林啾也正望著他。此刻留心去看,二人都發現對方的額頭隱隱鼓起一個小小的角包。
用這“靈藥”,無異於飲鸩止渴。用得多了,身體便會漸漸呈現出魔族的外觀,到時候更是人人喊打。
荒川這樣設計,隻是為了無限地激化矛盾而已,並不是真做出抑制魔血的藥,藏在秘境中等人來發掘。
所以,想要過關,絕不能依賴這所謂的“靈藥”!
二人心中雖然明了,但體內那燒灼劇痛著實難以忍受,視野之中,人群的輪廓越來越模糊,他們的喧哗聲在顱腦內不住地回旋,嚶嚶嗡嗡,讓人不自覺地從心底升騰起一股極致的暴戾情緒,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這些人撕成碎片!
“走。”王衛之雙眸通紅,手指劇烈地顫抖。
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令他近乎失控,在撕碎這些凡人和上前搶藥之間,他竟然兩個都沒選,而是絕然後退,與林啾一起擠進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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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幾個修士撥開人群衝了進來,“鏗鏘”拔劍,指向伏在地上,撅著腚大口吞藥的祭淵。
林啾與王衛之則趁亂藏到了人群之中。
“這是邪藥!誰也不許動!”一名修士聲音微顫,揚聲道,“都給我散去,各自歸家!走!走!都給我散了!”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貪婪飢渴的光芒,誰也看得出來,這幾個修士是想要把這幾車靈藥據為己有。
祭淵生性狂傲霸道,此刻發現這“靈藥”能解魔血焚身之痛,哪還容得旁人覬覦?他不假思索,嘴一張,將滿腔魔血吐了出來,散成一條陰毒的血蛇,“嘶嘶”叫喚著,昂起身子,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圍在周圍的百姓頓時尖叫起來,人擠人往外逃。
林啾心頭一跳,正想仔細去看時,忽然感覺到腕上一緊。
王衛之攥住了她。
她有些詫異地偏頭去看,見他雙目通紅,呼吸變得粗重了許多。
此刻,他們正不自覺地隨著人潮起伏,就像是掉進大海,他們幹渴到了極致,然而身旁這些奔流的“水”,都喝不得!
對上王衛之的視線,林啾忽然喉頭微澀。
本能告訴她,還有一個辦法,可以稍微減緩魔血灼身之痛,那便是……
林啾的視野中滿滿都是一片晃動的赤紅色,在這模糊不清的世界裡,唯有身旁的王衛之輪廓清晰,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原始的、本能的極致誘惑。
她輕輕吸了一口涼氣,迷迷糊糊跟著王衛之回到了那座精致華美的小閣樓。
黑鴉不知何時從她的衣襟下鑽了出來,站在她的肩頭,一雙黑眼睛冷冰冰地注視著這對神智不太清醒的男女。
王衛之的手上有繭,五根修長的手指像鐵鉗一般緊緊鉗在林啾的手腕上,直到進入樓閣中,他反手去關門時,她才略有些狼狽地掙脫了他的鉗制。
“王衛之,冷靜點。”
“怎麼。”他的雙目更加猩紅,一邊敷衍地應著,一邊開始解自己的衣裳。
他步步緊逼,林啾隻能步步倒退。
腳跟被軟榻前的短榻絆了下,她一個倒仰摔進了被褥中。
黑鴉踱了兩步,飛到玉枕上,眸色更加冰冷。這樣一具無用的身軀,根本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他想徑自離開,待這二人出了秘境便讓他們去死。但心中卻總有一縷不甘,牽絆著他,讓他非留在這裡親眼看著,看看他們到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什麼苟且之事來。
沉寂了千萬年之後,他再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動。
軟榻旁邊,王衛之已敞開了胸膛。他的身上覆著一層薄肌,很有力量感。與魏涼那通身寒涼不同,王衛之就像是一座年輕的活火山,還未近身便能感覺到他那咄咄逼人的溫度不斷襲來。
“怎麼不脫。等我幫你麼。”王衛之咧唇一笑,神情霸道凌厲,“等我動手,你的衣裳可未必還能保得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魏涼:作者,我記住你了,放學別走。
作者面無表情並向魏涼扔出了一隻啾。
第28章 “哦?”
王衛之雙目赤紅,越逼越近。
林啾深深吸了一口氣,召出琉璃赤劍橫在身前,防著王衛之撲到她身上來——她那玉心經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急道:“別!千萬別!”
“嗯?”王衛之動作一頓,微微眯起眼睛,“怎麼,嫌棄我生母是魔?”
林啾略微一怔,眸中浮起一絲復雜的情緒。
此時此刻,她壓根就沒記起這件事來,更遑論嫌棄?
是王衛之自己太在意了,不經意之間,少年人便流露出了心底的自卑來。
林啾知道這種時候萬萬不能刺激他,況且作為一個穿越者,她對魔族本來也沒有什麼仇恨,更談不上種族歧視。
於是林啾正色道:“莫非到了此刻,你還認為魔族低人一等麼?倘若人族的身體裡流淌的也是這樣的血,又有幾個人還能守得住本心,高談什麼風骨道德?不必往遠了看,你且看著眼前,等到這一關過去,十二個人還能剩下幾個?”
王衛之眯了下眼睛,緩聲道:“那你在抗拒什麼?你難道顧忌著魏涼?呵,我王衛之,可不是王寒潭那種廢物。隻要是自己中意的女人,我要得起,也保得住!”
無端聽他這樣說起魏涼,林啾不知怎地,就覺得微微有些臉紅。
王衛之欺身而上,一陣熱風撲了林啾滿臉。二人之間,距離已不足一尺。他根本沒把林啾的劍放在眼裡,兩根手指輕易夾住了劍鋒,緩緩拗到一旁。
他挑起唇角,發紅的雙眼中染上了重欲,清亮的嗓音變得曲折沙啞:“跟了我吧,我會負責到底。”
林啾頭皮微微發麻,不自覺地顫了下。她身體中血液瘋狂地咆哮湧動,叫囂著,迫不及待想與另一個人碰觸。燒灼之痛比方才更甚,雙重的折磨令她幾乎神智崩潰。
王衛之愈加逼近,眼見就要將她禁錮在雙臂之間。
林啾聽到自己的心髒在怦怦跳動。眼前的男人年輕英俊,有能力有擔當,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她了解他的一生,知道他一旦認定一個女人就絕對不會放手。他既說了會負責到底,便是真的會負責到底。
跟他遠走高飛,恐怕是她最好的選擇。
反正她和魏涼本來也不是真夫妻。
不知道為什麼,當“魏涼”這個名字如遊魚一般從她腦海中滑過時,林啾體內奔騰的熱血霎時冷了下來。雖然她千方百計想要逃離魏涼身邊,但她從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
她和魏涼之間的牽扯不是她說沒有就沒有的,無論魏涼做那些事究竟出於什麼目的,終究她是欠了他許多。
眼下,絕不能和王衛之發生任何關系!
林啾心中大定,反手一刺,將琉璃赤劍刺進了自己肩頭。瞬間的刺痛暫時壓下了血液焚燒之苦,亦將身體深處本能的悸動短暫地驅離。
她一字一頓,正色道:“荒川看著呢。”
王衛之動作一停,年輕漂亮的面孔上浮起一絲古怪。
“王衛之,”她的嗓音也沙啞無比,但語氣卻十分堅定,“我知道你是一個冷靜自持的人,你,當真願意在遠古大能的注視之下,與旁人之妻做出這等不明不白的事情嗎!你願意,我可不願!王衛之,你的自制力呢?這麼多年修心,修到狗身上去了?”
這是剛入秘境時,他曾嘲諷過王氏諸人的話。現在林啾原封不動打包還給了他。她知道他自尊心極強,最吃這一套。
王衛之愣了下,然後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後退。
幾步之後,他的雙眸雖然依舊通紅,但目光卻恢復成一片清明。
林啾輕輕吐出一口氣,收回了蓄勢待發的驚蓮破。
蓮瓣顫動歸位時,吸力驀然而至。林啾雙眼微微張大,驚異地看著那朵暗金色的業蓮招招搖搖,緩緩顫動著蓮瓣和莖秆,將身體中那股令她暴躁衝動的熱浪抽入識海。業蓮之上,漸漸蒸騰起絲絲縷縷的紅霧,美得如夢似幻。
林啾通體舒泰,心中又驚又喜。業蓮,竟連這個都能吃?!
早說啊!
正愣怔時,忽聽“錚”一聲清越劍鳴,王衛之瀟灑利落地抽出長劍,反手一旋,將劍尖對準了他自己的心口。
這個人,行事當真是果決之極,短短一瞬間便已做出了決定。
“信你一回。”他道,“若我此行順利,回頭便找魏涼討你!”
說話之時,他手中的劍尖已刺入心髒,他稍微停頓了片刻,像是在細細體驗這種感覺。
“喂你等——”林啾剛開口阻止,便見王衛之英俊的臉龐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手中猝然發力,長劍徹底刺穿了心髒。
她呆呆地望著他的身影在原地淡去。
……
王衛之此刻的狀況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眼前一黑之後,他發現自己好端端地站在一方明亮的沙瀑下,佩劍依舊懸在腰間,身上並無半點傷痕,那魔血焚身之痛也消失無影了。他的身體無法動彈,隻能稍微轉一轉眼珠子。
視線一掃,發現秦雲奚等人個個像木偶一般立在自己的身旁,氣息全無,元魂不在。
‘不是真身……原來如此。我就說,荒川老兒如何有這般本事,竟真能將我們替換成魔族之軀。’他心下暗忖,‘魔軀既是虛妄,所謂靈藥,更隻是一個虛假的誘餌。呵,幸好我機智自持,沒在那女人面前露出什麼醜態!’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眼風一轉,盯住了一動不動站在他左手邊的林啾。
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微微泛紅的臉頰上投下一排整齊的影子,嫣紅的唇像兩片剛從花蕾中蹦出來的鮮嫩花瓣,一望便知裡面蘊藏了甜蜜微澀的花汁。
他喉頭一動,心中升起了壞意。
隻可惜,此刻看得見吃不著。元魂被強行拉入幻境,多少要留下些後遺症,一炷香之內,身體竟是完全無法動彈。
‘給我等著。’他壞壞地想,‘險些憋壞了我,總得問你討些好處!’
正兀自思索著使壞的方法時,身邊忽然傳來奇怪的動靜。
王衛之視線傾斜,看到族中一個元嬰修士的身體離地而起,這人瞪圓了眼睛,一聲都沒發出來,便被甩出了秘境。
‘動手傷人了吧,廢材。’
王衛之心中冷笑不止,目光漫不經心地停留在眼前的沙瀑上,看著那些明亮的細砂從天而降,將光芒灑滿整塊沙質平臺,然後墜入無邊黑暗。
終於,僵化如石塊的身體能動了。
他歪了歪脖子,壞笑著挨個去看這些元魂不在的軀殼。他刻意沒往林啾的方向走——最美味的點心,必須留到最後才享用。
走到秦雲奚與柳清音面前時,王衛之眼底閃過一抹促狹,他伸出小指,放到嘴裡沾了沾,然後信手照著柳清音的額頭點了上去。
“畫隻王八。”他笑道。
眼見王衛之的指尖就要觸到柳清音的額頭,斜地裡忽然掠過一道利風,將他生生逼退了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