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修士到了元嬰期就可以御劍,而魔族修至嬰境,身後就會長出黑色肉翼。
據說高階魔軍齊齊出動時,當真是如同蝗蟲過境一般,扇動的黑翼鋪天蓋地,遠遠便能掀起陣陣腥風。
魏涼與林啾剛飛過明珠一般的雲水謠,便看見左前方的大地上聚集著密密麻麻的魔族,從地面至半空,圍得像一隻鐵桶一般,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巨大的馬蜂窩。
遠遠地,還有不少高階魔族向著那裡飛去,好像大海中聞見了血腥味道的鯊群。
魏涼微一挑眉,御劍而下。
隻見一道道半月形狀的劍光從包圍中蕩出來,每一道清光劃過,便有十餘個魔族被斬成兩截,哀嚎著滾進泥土裡。魔族生命力比人族頑強,隻要傷處不是心髒和大腦,便能拖著殘軀繼續撲向敵人,三五日都未必會死。
這也是最令人族心驚膽戰之處。
劍光在魔族聚集最密的地方再一次爆開。
這一次爆發的是一輪滿月。
月暉升騰而起,一時竟是蓋過了正午明亮的日光,將四野都襯得昏暗了許多。
當然這是文藝的說法,要問林啾心裡話,那應該是——閃瞎眼了。
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便是女主柳清音的絕招之一,月滿清暉。
柳清音怎麼在這裡?
林啾正納悶,忽聞一聲清越的劍鳴由遠及近,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伴著生機勃勃的草木氣息,轟然襲向密集的魔族。
隻見一幕清影映照在那皎皎滿月之上,仿佛月色之下,海棠花開。這一式,與柳清音的絕招配合得天衣無縫。霎那之間,密不透風的魔族包圍圈被狠狠撕開一個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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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春的長袍無風自動,周身環繞著青碧劍影,他順著突破口掠入陣中,一向沉穩的聲音裡微微帶上幾分焦急:“師妹你受傷了?!快走!”
柳清音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四師兄,不必管我。我犯了錯,自甘受罰。”
慕容春道:“教徒不嚴和失察二錯並罰,不過是擊殺一百隻嬰境魔族以及面壁半月。你這都殺多少了?快走,我來時已聞風鳴雷動,怕是有神魔境大魔正在趕來,此地已十分危險了!”
神魔境便相當於修士的化神期。
柳清音與慕容春都是化神後期大劍仙,論單打獨鬥自然不懼,但這裡已被魔族佔據,很容易陷入重圍,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先前折損的三位大劍仙,便是殺得興起,不知不覺被高階魔族截斷了所有退路,最終力竭隕落。
柳清音冷然一笑:“我輩修士,何懼一死?大不了便是去陪二師兄、三師姐和五師兄,黃泉之下有他們作伴,一點也不寂寞。”
不知為何,她說“不寂寞”這三個字時,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悲慟蔓延開來,便是林啾這個鋼鐵直女也不禁心腸一軟,恨不得上前撫慰一番。
慕容春更是心痛無比。他全然不復往日的鎮定穩重,聲音拔高許多,語氣大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天涯何處無芳草?世間好男兒千千萬萬,你何必非要在一顆樹上吊死!”
柳清音的聲音頗有幾分自嘲:“師兄,待你有朝一日遇到命定的那個人,你便會懂了。”
“他不是你命定之人!”慕容春的劍意微有凌亂。
“他是。”柳清音隱隱已有力竭之兆。
此刻,遙遠的地平線上電閃雷鳴,黑雲攢動。一道道赤色電光蜿蜒遊走,將大半邊天幕映得發紫。
魔族與魔修的修行方法都在逆天而行,但凡修為到了一定地步,一運魔功,便會引動天雷地火。
在重重苦痛和折磨的淬煉之下,但凡活下來的大魔,個個都會變得更加殘忍瘋狂,人性全無。
能夠引發這樣恐怖的天地異象,來者至少也是神魔境後期的大魔了。
“快走!”慕容春急道。
柳清音並不是真想尋死,但這一刻,她卻猶猶豫豫不願撤離。
慕容春忽然福至心靈,驚詫的聲音傳出很遠:“師妹……你不會是,想要等他吧!你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雖未明言,但這個“他”,誰都知道指的是魏涼。
聽到慕容春這句話,魏涼的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其實此刻魏涼與林啾已經到了近處,隻不過他修為絕世,隻要稍微隱藏氣息,激戰中的魔族和這兩位大劍仙就無法留意到他的存在。
“師妹!”慕容春語氣更重,“不要等了,他不會來的!”
“不是!”柳清音情急之下,聲音略微尖利了少許,“我沒有在等誰!”
慕容春嘆息:“你去刑堂替熊雨蓮求情時,師尊已帶著他的夫人離開了宗門。他並不知道你受罰的事,所以,也不會趕來幫你的。”
好半晌,場中隻有劍鳴的錚音。
慕容春話已帶到,便不再多言。他奮力撕開重重包圍圈,引著柳清音往北面突圍。
柳清音的劍鳴聲更加鋒銳,一輪接一輪滿月在魔族中爆開。林啾雖然不懂劍意,卻也能感覺到柳清音的傷心和痛苦。
她不禁暗暗嘆息,覺得魏涼真不是東西。熊雨蓮雖然滿嘴瞎話,但她說的有一件事卻是真的——答應迎娶林秋進門那日,魏涼的確在柳清音的洞府外守了整整一夜。那一夜,柳清音知道他守在外面,她也對著石壁默默流了整夜的淚。二人都將千言萬語都封存回了胸中,隻各自伸出一隻手,輕輕放在石壁上。
書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誰知道魏涼這廝轉頭就能這麼狠心?
對於這樣絕情的男主,林啾隻想說三個字,惹、不、起。
林啾默默在心中替柳清音默哀一番,目光懶懶地落在那魔族密聚的“馬蜂窩”上時,忽然驚呆了。
她能夠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這些魔族的惡意!
魔族與人不同,並不會像人族一樣將自己的內心世界小心地隱藏起來。
支配魔族行動的,是最本能和原始的欲望以及衝動,他們行事肆無忌憚,壓根不介意向外界暴露內在的一切黑暗。
林啾能感覺到他們很痛苦,隻有狂飲新鮮的熱血時,體內的暴躁和苦痛才能夠稍微舒緩一些。他們毫不遮掩,一心要將視野中的活物生生撕裂,獵物的哀嚎聽在他們的耳朵裡,便是讓他們情緒平和的優美樂章。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種族啊!
林啾微微睜大了眼睛。
難怪魔物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對於他們來說,放下屠刀,便等於是泯滅自己的天性和本能了吧!
識海之中,業蓮蠢蠢欲動。
林啾能夠感覺到它的渴望。
凝實的業蓮花瓣,與林啾之間出現了某種奇妙的感應,它仿佛成了她的一部分,與她心意相通。
這群魔族被柳清音吸引而來,與她拉鋸纏鬥了那麼久,此刻終於見她搖搖欲墜,被慕容春小心地護在身後,魔族的嗜血殺意已沸騰到了極致。
那一團巨大的惡意就像是發酵到最適宜飲用的美酒一般,讓業蓮垂涎欲滴。
然而林啾此刻隻能望著這一大團鮮美無匹的惡意幹著急。
正發愁呢,忽然一隻小魔物被踹了出來,懵懵懂懂地撲在了林啾腳下。
一縷惡意像是從蠶蛹上抽出的絲線一般,飄到了林啾面前。
瞌睡來枕頭啊!
林啾裝作被嚇了一跳的樣子,腳一蹦,手一揮,薅住了那縷惡意。
她本是打算偷著吃,卻沒想到,那團巨大的惡意蠶蛹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瞬間的詭異靜默之後,圍攻柳清音二人的魔物竟然齊齊頓住動作,一雙雙赤紅的眼睛慢慢轉向林啾的方向,然後憑著本能一擁而上,發瘋般撲向林啾!
被鮮美惡意撲了個滿懷之後,林啾無辜地衝著魏涼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第四蓮瓣與第五蓮瓣,相繼綻開!林啾果斷將這兩波澎湃靈氣封在識海,助新得的兩片蓮瓣徹底凝實。
慕容春與柳清音那邊壓力驟減,二人神情一震,循聲望了過來。
“師尊!”慕容春神情一震,目露欣喜。
“師……尊?”柳清音的視線先是在林啾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緩緩轉向魏涼。千言萬語,纏綿悱惻,盡在這一眼之中。
可惜魏涼卻沒接柳清音這一記又酸又甜的目光,他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林啾一眼,道:“你真是個好人。”
林啾毫不心虛,衝著他甜甜地笑。
他不是誇她天真善良麼?對,沒有錯,她,林啾,就是一個好人!
一朵身藏黑蓮的嬌美白蓮花~
第15章 偏要任性
有魏涼加入,局勢立時不同。
他一手攬著林啾,另一隻手闲闲地拎著劍,看似漫不經心地走過,所經之處,卻再無一個能喘氣的魔族。
他一眼也沒看那些屍首,幾個大踏步之後,便站在了慕容春和柳清音面前。
“師尊!”“師尊!”
二人再度俯首。
柳清音抬起頭來時,眸底閃動的光芒更加熾熱。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柳清音本來就不是憋得住心事的人,魏涼沒有娶妻時,她便一次一次大膽地向他道明心意,隻可惜魏涼像個禁欲的大和尚,分明動了心,臉上卻絲毫不露,隻默默地關注她維護她。今日也是一樣的,他若不是留意著她的動向,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他方才走過來的模樣,既陌生又熟悉。大約是受傷的緣故,清冷劍意之中染上了幾分血色殺意,令她更加心動不已。與從前相比,此刻的魏涼更有人間煙火氣了。
隻不過,他的懷中,為什麼要有一個女人……
柳清音情不自禁地質問:“她來這裡做什麼!”
身旁的慕容春尷尬得假裝咳嗽。
柳清音驀地醒神,垂首倔強道:“此地萬般兇險,修為太低實在不宜踏足,以免累人累己。”
一聽這話,林啾可不答應了,當即回道:“修為低未必會連累人,修為高卻不知好歹、不懂進退,那才叫害人害己!”
柳清音被堵得呼吸一滯。今日故意以身犯險,的確連累了慕容春。
她咬了咬貝齒,拖著受了傷的身軀,當即向慕容春行了個大禮:“是我不好,隻想著多斬殺些魔族,卻沒留意四下的處境,越陷越深,險些連累四師兄了!”
然後又向魏涼施了一禮:“多謝師尊相助!”
螓首垂下時,柳清音仿佛嗅到了魏涼衣裳上的暗淡幽香味道,她腦袋一熱,心一橫,假裝氣力不支,軟軟向著魏涼跌去。
就像五年前那次一樣。那一次魏涼輕輕攙住了她,雖然一觸即分,卻叫她回味至今。
沒想到,魏涼卻徑直帶著林啾走到了一旁,壓根沒看柳清音一眼。
柳清音撲了個空,幸好身後的慕容春及時伸手挽了她一下,這才沒有狼狽地摔在地上。
她的手微微顫抖,緊咬櫻唇,摁下了淚意。
“祭淵。”魏涼凝望著漸漸逼近的赤色雷電雲團,清冷的眼眸中劃過一道林啾看不懂的光。
慕容春扶住柳清音,走到魏涼身旁,略有些吃驚:“竟是祭淵?!”
祭淵是魔主身邊的軍師,他機敏狡詐,極擅長排兵布陣。他不是魔族,而是個修了魔功的人族魔修,修為隻在魔主之下。仙魔一戰中祭淵離奇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被那個喜怒無常、嗜殺成性的魔主給隨手幹掉了。
當初若是祭淵沒有失蹤,恐怕那場仙魔之戰至今仍在持續!
誰也想不到今日引來的大魔,竟是魔修祭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