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了抬眼睛,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坐在黑檀木椅中,鼻孔朝著天,滿面驕橫。模樣和她有幾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林秋的親弟弟林冬。
林啾心中滿是冷意。
“女婿!”鄭子玉拋開林啾,撲向魏涼,開口就是告狀,“女婿啊!你那個徒弟太不像話了!非但不敬重我,還出言侮辱我這個做長輩的!你可得好好教訓他!”
林啾偏頭一望,隻見昨夜見過的一位魏涼弟子面皮通紅,鼻孔裡呼呼往外噴著白氣,給魏涼行過禮之後,氣憤地立在一旁。
魏涼視線微垂,輕輕震了震衣袖,周身自然地散發出寒涼的氣勢。
鄭子玉訕訕地縮回差點抓到魏涼的手,倒退了兩步,指著立在一旁的魏涼弟子,哭訴道:“他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我夫君的犧牲,哪還有今日的萬劍歸宗?!這個過河拆橋的白眼狼,我不過是要他輸個兩百年功力給我兒而已,這麼小小的要求,他竟一口拒絕!哪有這樣做人的?太不像話了!”
魏涼望了林啾一眼。
林啾挑挑眉,挑釁地看著他。
這下信邪了吧?
鄭子玉告完狀,便開始說事了:“女婿你也別怨我著急,我家死鬼替你死了之後,青寅宗哪裡還有人挑大梁啊!我兒年紀輕輕便要扛起宗門重任是吧,周遭那麼多宗派虎視眈眈,就等著一口把我們孤兒寡母吃掉呢!還有王家,為了把秋兒嫁給你,我們可是把王家得罪得死死的!這種時候,你不能置身事外的對吧?”
柳清音後一步踏入大堂,聞言,忍不住說道:“這位夫人此言差矣。仙魔一役中,逝去的英魂不知凡幾,像林宗主一樣為正道而死的修士數不勝數,善後之事,怎成了我們萬劍歸宗一家的責任?當初你與王家的親事是你自己定下的,反悔的也是你,與師尊有何幹系?”
鄭子玉上上下下睨了她幾眼,冷笑起來:“喲,我當是誰,這不就是那個全天下最不知廉恥的大、劍、仙嘛!旁人的婚事與你有何幹系?你爹當初就是教你父女亂倫的麼!”
柳清音一口氣噎在了胸口,差點當場拔劍。
鄭子玉不理她,轉頭衝著魏涼理直氣壯地說道:“總之,女婿你必須助我兒坐穩青寅宗宗主之位,青寅宗附近共有三條靈脈,我也不貪心,隻要女婿發話,將其中兩條靈脈劃給我們青寅宗就行了。”
微微一頓,她繼續道:“王家的事情,在女婿這裡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就交給女婿你全權處理。另外,你小舅林冬修為不過是築基,遠不足以撐起一個宗門,所以女婿你要麼派一個人隨我們回去撐門面,要麼給林冬輸個幾百年功力,幫助他達到築基後期——我也不貪心,不會逼你替他結丹的。”
立在一旁的魏涼弟子恨恨地道:“師尊!昨日便有王家的子弟找過來,說是這個婦人前幾日跑到王家,揚言師尊會派人蕩平洞庭王家,若是不想慘遭滅門之禍,便要把王家新生兒的靈水交給她。王家問我萬劍歸宗是不是要自損身份,行那強盜之事了!因昨日師尊大喜,我便壓下了消息,不想這婦人今日一早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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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失了聲,柳清音趕緊上前,輕聲安撫。
林啾感覺到柳清音的眸中似有晦暗的喜色。她心中也清楚,像鄭子玉這樣“嶽母”,隻會讓魏涼對她這個妻子心生厭憎。
鄭子玉重重一巴掌拍在林啾的胳膊上:“你倒是說句話呀!怎麼跟個啞巴似的!嫁得好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不管你弟弟了?我告訴你,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這輩子你的責任就是幫扶你弟!”
林啾神色有些恍惚。
她想起前世被親爹推下高樓之前,自己的親媽也是這般,對自己吼出一樣的話。
“你一個女的,要錢要房子幹什麼!有錢還不自覺自願貼補你弟弟?!”
“要什麼房子!都多大了還不嫁人?趕緊找個有錢的嫁了,有沒事沒找他要錢!我們養你這麼大,不是養來賠錢的!”
“好啊!你不願把房子給你弟是吧?行,我是你媽,我把話放這裡了,我生你養你,你欠我多少我也不跟你算了,今天你就把這房子給我,是我要的,行了吧?啊?天底下哪有你這種不孝女啊?親媽要你一個房子,你都不給?!”
“你不用在那裡打主意!這個房子,我們要定了!”
林啾唇角微微揚起,美得晃眼的臉龐上,慢慢凝出前世臨終前那個極致惡毒的笑。
眼前冷白的微光一閃。
魏涼揚起手,揮開了正在拍打林啾的鄭子玉。
“都是小事。”魏涼淡聲道,“便是將三千裡洞庭交給小舅,那又何妨。”
此言一出,在場中人個個呆若木雞。
林啾一頓一頓地轉過眼睛,瞪著魏涼。
魏涼又道:“莫再讓夫人煩憂。”
他是修為絕世的大劍君,氣勢一沉,便如利劍將要離鞘一般,令人大氣也不敢出。
柳清音的美眸中漸漸盈滿了淚水。
林啾很想衝上前去,抓住魏涼的衣襟,狠狠搖醒他——男主啊!你這樣真的會失去女主的!
氣氛正凝滯,隻見一名萬劍歸宗弟子匆匆行來,拱禮道:“劍君,王氏來了許多人,聚於山門外,面色不善!”
鄭子玉當場就嚇軟了,一邊往地上癱,一邊色厲內荏地叫道:“女婿!女婿!你可不能把我交出去啊!我也沒對他們說什麼啊!”
第6章 虐渣
“王氏。”魏涼偏頭看了看林啾,冷若冰霜的神情略微松動,目光似有深意。
林啾心中浮起一些異樣的情緒,就好像童年時和小伙伴一起做了壞事時,心照不宣的那種狡黠。
她眨眨眼,笑道:“你去忙正事吧,這邊我來招待。”
魏涼略微遲疑。
林啾嗔道:“快去。”
柳清音緊咬櫻唇,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二人。難道,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嗎?怎麼可能,那時候向他表明心意,他眼中分明有著隱忍痛苦之色……怎麼會說變就變了?
魏涼輕輕頷首,向山門方向行去。
柳清音與二師兄顧飛對視一眼,匆匆跟上。
目送一行人離去,鄭子玉拄著腰,挪到黑檀木椅中坐下,有氣無力地咒罵道:“王氏,給我等著吧,有女婿給我撐腰,看我不整死你們!”
一雙三角吊梢眼盯住了林啾,又罵:“死蹄子,還不過來給我揉揉背!我給你說啊,前幾日我瞅著魏涼不甘不願,便給你留了條後路——王碧潭那孩子還惦記著你,我便將你貼身小衣送了他兩件兒。如今魏涼既然對你好,那事兒你可打死也不要承認。哎,為了你的事呀,我這個當娘的可是操碎了心哪!”
林啾微微挑眉,道:“怕是不止小衣吧,若是我沒料錯,你定是應承了人家,助他牽線搭橋,找機會睡魏涼的媳婦。”
王碧潭便是洞庭王家的嫡孫,本要納林秋進門做侍妾的那個金丹修士。書中林秋被魏涼打發回娘家之後,很快就和王碧潭攪和在了一起。如今看來,這多半是鄭子玉的功勞。
鄭子玉微一挑眉:“還不都是為了你好!誰知道你這小蹄子居然有本事攏住了魏涼的心,多虧我給你生了這張漂亮的臉蛋……過來過來,好好給你弟籌謀籌謀,這萬劍歸宗可是座金山哪!這一回,非得給弟扒個金角角回去不可!”
鄭子玉眉開眼笑。
林啾淡笑著,偏頭看了看蹺著二郎腿坐在一旁剔指甲的林冬。
“你倒是說句話呀!”鄭子玉催促道。
林啾笑了笑,“我怕我一說話你就要發瘋。”
“瞎說什麼呢這死蹄子!”鄭子玉臉上貪婪的笑容還沒淡下去,“趕緊的,別廢話。”
林啾抱起胳膊,好整以暇:“那我可就說了。別說小小的靈石靈脈、三千裡洞庭,便是想要這天下,也無人攔著你。有本事,自取去呀!”
“你什麼意思。”鄭子玉沉下臉。
“自己沒本事得到的東西,即便死乞白賴討到手中,你們也是守不住的。”林啾勾了勾唇角,認真地說道,“誰讓你把兒子養成了這樣一個隻懂得混吃等死的廢物呢?”
鄭子玉驚愕地張大了嘴:“你說什麼?!你今天的一切,可都是我替你掙來的!林秋你這個白眼兒狼!你敢忘恩負義!”
林冬呲起了上唇,目露兇光,開始撸袖子。
林啾笑得彎了彎腰,道:“你該知道進入王家的侍妾,沒有一個能活過半年的。成為爐鼎之後,每日被採,容顏和身體飛速衰竭,即便沒有被活活採死,也會因為變得又老又醜而被男人虐待折磨,悲慘地死去。若不是我佯裝笨拙,久久習不成玉心經,此刻早已化作一捧黃土。你可還記得當初是怎樣逼我修習玉心經的?鄭子玉,你的女兒早就死了!”
是的,死了。曾經的林秋死了,曾經的林啾也死了。
鄭子玉面色訕訕:“胡說八道!那是自己沒本事迷住男人,死了也活該!以你的姿色,迷住王碧潭又有何難?他日從侍妾爬上正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我這是把你推進金窩窩,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敢記恨上我?有你這樣做女兒的嗎!”
林冬早已按捺不住,從黑檀木椅上跳起來,飛起一腳,踹向林啾心口,嘴裡不幹不淨地罵著:“我這就替娘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眼狼!”
鄭子玉砸在林冬身上的修煉資源數也數不清,林秋不過是分得一些細碎邊角料,便在十五歲那年築了基。而林冬,到了十七歲依舊停留在煉氣期,直到鄭子玉賣了女兒,從王家討得一枚築基丹,這才幫著寶貝兒子堪堪築了個基。
林秋不過是自小被欺負慣了,不敢還手罷了,林冬卻以為姐姐打不過他。
林啾可不會把這個廢柴放在眼裡。她本是築基中期,得了一片業蓮蓮瓣的助力之後,修為已臻築基大圓滿,隻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突破壁障而已。再加上魏涼幫她吸取的鍾石靈乳,如今經脈強韌,體內靈氣豐沛濃鬱,碾壓了林冬不知多少條街!
在她眼中,林冬這一腳簡直是輕飄飄、慢吞吞。
林啾冷笑著,側身捏住林冬腳踝,重重往地上一掼!
“嗷——”林冬猝不及防,脊背落地,摔出一聲悶響。
鄭子玉從座椅中撲出來,雞爪般的十指抓向林啾:“反了天了你!”
林啾摁住她的肩膀,輕輕一送,推得鄭子玉倒退七八步,跌回了黑檀木椅中。
地上的林冬抬腿還想踹,林啾捏住他的腳踝,將他舞了半個圈,摔了個狗啃泥。
旋即,她欺身而上,一腳踏住林冬的腰,手一探,反擰過他的胳膊,摁在背上,將他牢牢制住,絲毫也動彈不了。
“娘!娘……”八尺男兒竟放聲哭了起來。
鄭子玉一次次撲上來,一次次被林啾輕輕推回了座椅中。
識海之中,業蓮微顫。
林啾感覺到了來自林冬和鄭子玉二人的惡意。
心頭剛剛一動,便聽到地上的林冬破口大罵起來:“林秋你個賤貨!你什麼東西也敢打我!你不要有被休回洞庭的一天!你敢回來,老子讓弟兄們輪了你!媽的,要不是娘要把你賣進王家,老子早就把你送給弟兄幾個嘗騷去了!”
業蓮第二片蓮瓣緩緩綻放至一成。
“哦喲,好了不得的弟弟。”林啾把他的雙臂往頭頂擰了擰,道,“隻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不過,你若真心疼自己那幾個狐朋狗友,我倒可以幫你一把,廢了你這男兒身——你這身白淨皮肉想必他們會喜歡。”
“嘶——疼疼疼疼啊!娘你在幹什麼!還不收了這個小賤人!啊啊啊林秋我要你死!”林冬慘嚎不止。
鄭子玉赤著眼睛威脅道:“你再不放開弟弟,我便將你從前的那些勾搭男人的勾當通通告訴魏涼!還有小衣的事情,我告訴你林秋,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容忍自己妻子的小衣落在別的男人手裡……”
林啾笑道:“無所謂。我本也沒有要嫁給魏涼,這一切都是你自編自演,一拍兩散正合我意。從此天高海闊,離你們這些人都遠遠的,我可求之不得!”
“放你娘的屁!”林冬臉紅脖子粗,偏著腦袋罵道,“沒進門那會兒遠遠對著魏涼發情的又是哪條母狗!別以為我和娘眼瞎!還有,你扎的小人,柳清音那個,還在你床底下藏著呢!我把你那些事一件一件捅到魏涼那裡,你看他休不休你!”
蓮瓣展至二成。
林啾惡意地笑了笑,道:“放心,你沒那個機會。我這就去山門,告訴王家,我與你們母子恩斷義絕,你們與王家的所有恩怨,通通……與、我、無、關。”
空氣凝滯一瞬,旋即,來自母子二人的惡意生生將蓮瓣綻至五成。
林啾都有點舍不得放他們走了。
“你爹在天之靈看著呢。”鄭子玉咬著牙,一字一頓。
“哦,”林啾不以為意,淡笑道,“看著林冬這個小牲畜坐上清寅宗宗主之位時,興奮得大擺宴席,與那些狐朋狗友鬧了整整三日?若是他在天有靈,聽著兒子與那些酒肉朋友抱怨他為什麼沒早死幾年騰出這個好位置……嘖,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我要殺了你!林秋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林冬額頭青筋暴凸,原本俊秀的一張臉扭曲猙獰。
“有本事盡管來。”林啾向前傾了傾身體,“不妨告訴你,你越恨我,我越爽快。真的。”
林冬氣得怪笑起來。
業蓮繼續綻放,到了八成,凝滯不動了。
林啾下意識地伸出手,在林冬頭上薅了兩把。
“嘁。”林啾撇撇嘴,“沒用的東西。”
林冬掙扎了這麼久,早已筋疲力盡,像一條鼻涕蟲一般癱在了地上。
鄭子玉面孔扭曲,眼角不斷抽搐。
林啾甩開林冬的胳膊,慢吞吞站了起來,把鞋底在林冬背上蹭了蹭,緩聲道:“畢竟是血親,我也不會真把你們怎麼樣。給你們指一條路,老老實實從後山離開,回洞庭去,別整什麼夭蛾子。記好,我,無所畏懼。你們想翻什麼浪,最終淹死的,都隻會是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