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的心髒一陣陣抽痛,他低垂著鴉羽,竭力忍著。這種疼痛的感覺,比見到伊比利斯還要厲害。
他當然見過伊比利斯親吻南希,但那不是南希主動的。可是聽米洛斯的意思,南希主動摸他。米洛斯有什麼好摸?又冰又冷身材也不好。他的身材才是最好的。
一想到獨照自己的光,也在照耀著別人,他就很難受。南希對他而言,早已是維持生命必須的養分。
他很難想象,離開她自己要怎麼生活,連呼吸都變得沒有意義。米洛斯已經擁有全世界的光了,他就擁有這麼點,他也要搶。
南希餘光瞥見塞西爾睫毛像鴉羽那樣疲憊地垂著,呼吸輕到聽不見,就知道他一定在偷偷難過了。
她摸了一下口袋,從裡面摸出一粒水果糖。她換衣服的時候,會在口袋裡塞兩粒糖,這是知道塞西爾喜歡吃糖後養成的喜歡。
她把糖紙剝開,捏著他的下巴轉過來,把糖遞在他的唇邊。
香甜的水果糖味,讓塞西爾驚訝極了,“不是說沒有糖了嗎?”
“其實是有的,但要關鍵時候拿出來給你吃,”少女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輕聲哄著他,“你最喜歡的草莓味哦。”
塞西爾怔怔地看著她,片刻之後,低下頭,咬住糖球。炙熱的呼吸噴在南希的手指上,她剛要縮回手,手指就被重重地舔了一下。
塞西爾將糖球頂到左腮,臉頰立刻鼓起一小塊,他低笑了聲,嗓音含糊不清地說,“真甜。”
這邊好不容易哄好了,那邊的氣壓又開始降低。她終於感受到一個人不夠用,需要劈兩半。
“米洛斯大人,你上次教我的造水術我會去練習了哦。”她笑眯眯地釋放給他看,但隻是湧出一小股水流就停止了。
米洛斯勾起薄唇,輕輕抓住她的手糾正動作,“中間的語調要輕一點,結尾要結束得幹淨。”
太好了,大家都有事做了,南希松口氣。
大概是怕南希很快被物化,米洛斯和塞西爾短暫吃醋後,就催促著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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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著河流走,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三座積木搭的小房子。幾隻塑料雞仔在地上亂啄,門口坐著一隻一米多高的玩具熊,少了一隻耳朵和一隻眼。
聽到腳步聲,玩具熊下意識抬頭看。下一秒,玻璃珠瞳孔緊縮,大喊著“是人類啊”驚慌失措地竄回房子,“咚”地關上門。
不光是它,門口的雞仔也“嘰嘰”亂叫著往灌木叢跑。剩下的兩棟房子裡,沒有玻璃的窗戶後面露出玩偶兔子和玩偶豬的腦袋,匆匆瞥了一眼後,“唰”地一聲拉上窗簾。
“這很正常,”米洛斯說,“這個世界的的居民都是被丟棄的玩具,它們懼怕人類。”
“那我們是不是沒法跟它們說話了?”南希問。
“如果你想跟它對話,也不是不可以。”米洛斯接著說,“但是我們大概率會得到假話。接著往前走吧。有些玩具是不小心弄丟的,這種玩具思念主人,對人類還是善意的。”
南希點點頭,她其實還滿喜歡這裡的。感覺像進入一個大型的玩具世界。山坡土地都是塑料,周圍的樹木也是塑料積木搭的那種,一朵綠色的樹冠加一個棕色的塑料樹幹,非常卡通。
他們接著往前走,陸續又見到幾棟零散的房屋。房屋主人有的是塑料娃娃,有的是布玩偶,無一例外都是髒兮兮殘缺的,眼中閃著對人類的驚恐和恨意。
又走了半個小時,情況還是跟剛才一樣。玩具世界似乎沒有城市,也沒有村莊。路上遇到的都是三三兩兩結伴一起住的玩具。很多智商都不高,就算勉強可以對話,也不明白神明是什麼,更不知道在哪裡。
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玩具世界的時間已經黃昏,這會兒天色越發的黑。連路都快看不清。
“米洛斯大人,您不能把這裡變成白天嗎?”南希問。
“不能,”米洛斯輕笑著說,“我的力量從進來的時候就被壓制了一半。這個世界的規則與我們那裡不一樣,我無法改變這裡的光線。”
“你累不累?”塞西爾有些擔心地看向南希,“我們去市政廣場的時候就已經五點多了,這會兒差不多晚上十一點了。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天亮再繼續找?”
“我會不會被物化?”南希當然又困又累,但她更擔心睡一覺醒來,自己變成塑料娃娃。
米洛斯捏了捏她的臉,“看起來不錯,應該不會那麼快。”
塞西爾沉下眼,“既然是看起來不錯,為什麼你還要捏她的臉呢?”
米洛斯稍稍側頭,淡淡地說,“我喜歡捏,我經常捏。”
見塞西爾的神情驀地變陰沉,南希連忙岔開話題,“前面看上去黑突突的,我們過去看看是不是沒人要的房子。如果是的話,就歇一歇天亮再走。”
她偷偷拉了拉塞西爾的手,幾乎像變魔術一樣,縈繞在塞西爾身上的寒氣,瞬間消散。
與此同時,南希感到右半拉身子像暴露在冰川旁,寒氣迫人。不用看也知道,米洛斯生氣了。
塞西爾低笑了聲,“你無論做什麼都瞞不過他,他把神識放出來好幾條,你的動作都清清楚楚的。”
南希微微有些驚訝,“你是不是也放了?”
“不,我不需要那樣做。”塞西爾輕聲說。
是因為你對我很有信心嗎?南希有些感動。
“那是因為現在是黑夜,”米洛斯不鹹不淡地說,“夜色就是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萬物。剛才白天的時候,你至少放出幾十條,有一條差點把我絆倒。”
“胡扯,我隻放出十條。”塞西爾說。
“要我給你數數嗎?”米洛斯冷笑,“我記錄下來了。”
見他們又開始小學雞似的掰扯,南希徹底放棄,面無表情地繼續走。
她走到剛才看到的那一大片黑突突的東西前,米洛斯和塞西爾在後面也得出了結論。白天的時候,塞西爾一共放出三十二條神識。
“你是章魚返祖嗎?”米洛斯輕聲嘲笑,“你跟伊比利斯一定有許多共同話題。”
“看看你自己,”塞西爾懶洋洋地反駁,“你別往回縮啊,縮回去也沒用。我剛才數了,是三十五條,你比我多三條。你跟伊比利斯才更有話題聊吧?你們都那麼喜歡覬覦別人的女朋友。”
“別自作多情了,”米洛斯輕聲說,“你知道她是誰的信徒。”
“誰的信徒就會喜歡誰嗎?南大陸的女人都非你不嫁嗎?”
“至少她不會喜歡黑暗,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厭惡黑暗。”
“可惜她是特例,她對我說過,行於光明,侍奉黑暗。”
“要問一問嗎?”
“那就問一問啊。”
一個疾風驟雨,一個輕風細雨,噼裡啪啦交織在一起,火花四濺。
“快看這裡,”南希笑著轉過身招呼他們,“這也太壯觀了吧,這些樹叢都是金屬的。”
“金屬的?”巨大的如同海岸線一般的樹叢,總算吸引了光明和黑暗的注意力。他們走過來一個用手掰了掰樹枝,一個朝樹枝釋放了一道神術。
“我們要怎麼過去呢?”南希問,“這片金屬樹叢把道路全部擋住了。看上去還很寬廣,不好繞。可以飛過去嗎?”
“不能,”米洛斯說,“我剛才試過了,這片樹叢會隨著我們的高度變高。不能越過去,隻能穿過去。”
“這要怎麼穿呢?”南希看著荊棘叢生的灌木樹林。這穿過去,得渾身是傷吧?
“我試試。”塞西爾伸出手,掌心飄散出許多鉛色的火粉。碰到金屬火粉的樹枝立刻化為蒸汽往上升騰。但是消融的樹枝沒維持多久,就快速恢復原樣,重新長出來。
“這是對付誤入這裡的人類用的,”米洛斯說,“玩具並不怕劃痕,我們邊走邊燒吧。”
方法敲定後,塞西爾走在最前面,米洛斯在最後。前後不斷飄散出鉛色的火粉,將荊棘叢林炙烤出一條火紅的道路。
南希抱著自己,小心地走在中間,炙熱的蒸汽撲過來,即便有結界隔著,溫度也很高。
五米的樹林走了將近半小時。這些金屬樹枝長得實在是快,就算是讓塞西爾和米洛斯自己,從這兒穿過去也要受一點傷。
“真夠嗆。”塞西爾澆下一束清潔術,清理他和南希身上的焦灰,完美地避開米洛斯。
米洛斯默默地給自己澆了一道,釋放出一個驅逐黑暗的光球。光球灑下純淨的光輝,不但可以照明還可以攻擊黑暗系生物。
塞西爾身形一閃,躍出十米遠。再晚一點,明亮的光線就會穿過他的身體。“你現在要打架嗎?”他站在黑暗中,不善地問。
“我隻是照明,”米洛斯不鹹不淡地說,“我們南大陸人黑夜看不清路。”
南希:“……”
又走了五分鍾,總算看到一個空著的房子。是塑料造的,還挺大。裡面有一張塑料的芭比公主床,和一張塑料長沙發。
南希現在一看到雙人床,就想起塞西爾的話,雙人床隻能睡雙人。
“你們不需要睡覺吧?”她拍拍床,硬邦邦的。
“我需要,”米洛斯說,“我的作息就是天黑睡覺。” 倏忽間他的唇角一松,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偉大的黑暗神不需要,黑夜對他而言是白天。”
塞西爾用指尖輕敲床沿,慢悠悠地說,“來南大陸有一段時間了,我早就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米洛斯眸光微沉,“你竟然來了這麼久?”
“要不你們倆睡床?”南希提議,“我可以睡窗戶那邊的沙發,我的身高正好夠。”她指了指同款芭比沙發。
“你在開玩笑嗎?”黑暗光明同時沉聲說,嗓音裡帶著對彼此的厭惡。
見他們誰都不放棄,南希想了想,“那就這樣吧,我們三個一起睡床。”
兩道微光閃過,床旁邊出現兩隻小羊羔,一黑一白,滿臉懵色。
哇,好可愛,晚上左手一隻羊,右手一隻羊,想想就很妙啊。
兩分鍾後,兩隻小羊不情不願躍上床,在南希身邊臥下去。
月光皎潔地鋪滿整個房間,從南希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兩隻小羊的動靜。
小黑羊側著睡,兩隻蹄蹄不安分地搭在她腰上。雖然短,好幾次滑下去,他仍然倔強地重新搭上去。
小白羊很乖巧,趴著睡,腦袋枕著自己的蹄蹄上。長長的睫毛,顫巍巍的。
過了一會兒,南希聽到小白羊那裡有點動靜。她睜開眼,看到小白羊縮成一團,微微抖著。其中一隻蹄蹄上開出一朵花。
“不是過了九點嗎?”她驚訝地問,為什麼這個時候,記憶種子會開花呢?
“異世界可能時間有點錯亂吧,”小白羊把最疼痛的那段熬過去後,坐起來,很認真地看著屋子中央的空地。
根本睡不著的小黑羊從南希身側探出小腦袋,一臉狐疑地問,“你在看什麼?”
小白羊輕飄飄地給了他一個微笑,“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這就是為什麼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存在,因為我得到的更多。”
小黑羊立刻把質問的目光移到南希臉上,南希也很懵,但為了不打擾小白羊看片,她忙把小黑羊一把按下去,安撫地摸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