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黎看著手機屏幕,小心地碰了碰脖子上的指印,痛苦地倒抽一口涼氣:“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謝警官,不管你信不信,弄傷你都並非我本意。”他沉思了片刻, 說道,“這樣吧, 謝警官。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奇,為表示歉意,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我保證如實回答,怎麼樣?”
“行。我還是那個問題,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機會隻有一次,”他微微側頭,“你確定要問這個?”
“什麼意思?”謝黎沒懂。
“意思是,你可以留著這個問題,下次再問。”
“謝謝你的建議,”她嘲道,“但這次不問,我恐怕活不到下一次了。” 足足過去了一分多鍾,修才慢慢開口說道:“那好吧,謝警官。回答你之前,我得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有察覺到周圍人對你的……”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狂熱迷戀嗎?”
“沒有,”謝黎一臉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什麼超級明星,哪兒來的狂熱迷戀?”
“如果我告訴你有呢?”他看著她,問道,“如果我告訴你,周圍人對你的迷戀比你想象的還要狂熱,甚至影響到了我,你會怎麼想呢?”
謝黎毫不猶豫:“我會覺得你在編故事,想給我使絆子。”
“可惜,我說的都是實話。”他神色平靜,頭卻微微側向一邊,喉結上下滾動,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吞咽動作。
謝黎手臂上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修從來喜怒不形於色,更不會有較大的情緒波動,卻對著她吞咽了好幾口唾液。
她不由得毛骨悚然,後退一步:“所以,你為什麼想要殺死我?”
“殺了你?”修搖了搖頭,“不,謝警官,你誤會了。我不想殺你,我隻是想要吃掉你。”
他凝視著她,一字一頓:“生吞,嚼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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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明白。”他微笑說道,“你隻需要知道,你身上的某種特質,讓周圍人狂熱地迷戀你,而這種迷戀到了我的身上,就變成了一種破壞欲,讓我非常想要撕碎你。好了,謝警官,我已經十分誠實地回答了你的問題。我們兩清了。”
“等下,我還是不懂,你說的‘迷戀’——”
“簡單來說,就是性。”他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那你——”
“你放心,”他居高臨下地說道,“我不會對你有那方面的衝動。你是一位迷人的女士,警察也是一份令人尊敬的職業,但兩者對我來說,都太無聊了。”
“……”
謝黎陷入沉默,她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但修對她沒有性的衝動,總比有好吧。
“那你說……有很多人喜歡我,”她斟酌著說道,“你被他們影響了,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淡淡道,似乎不想過多解釋。
謝黎想了想,換了個問題:“那你還會像之前那樣……失控嗎?”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會、不會、不確定。
很容易回答。
她說完以後,氣氛卻陷入了難以形容的僵持。
修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珠都停止了轉動,如同某種詭異的冷血動物,充斥著無可名狀、令人不安的非人感。
幾十秒鍾過去,他終於緩緩開了口:“不會,這是最後一次。”
不知是否謝黎的錯覺,她感覺他的發音方式也變得詭異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是黏湿的菌絲,陰暗而柔滑,似乎隨時會鑽入她的鼻腔,在她的肺裡扎根、瘋長,黏結成一團。
謝黎被自己的想象惡心到了。
還好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跟修打了個招呼後,就離開了。
修並沒有告訴她完整的來龍去脈,但她大概可以推斷出來——修不知道為什麼,可以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
當然,這並不是重點。他身上的謎團太多了,可以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已經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修說有很多人喜歡她——哪兒來的“很多人”,她怎麼不知道?
因為秉公執法,她得罪的人沒有一萬也有一千了。
難道那些人都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她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感覺修在騙她。
算了,不想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去給脖子上藥,再好好睡一覺。
這一天是如此漫長,她的眼睛睜得太久,無論如何也該閉上休息一下了。
·
謝黎的摩託車仍然是她親手改裝,性能強勁到可以穿越任何地形,包括凹凸不平的荒漠和山地。
此刻,她發動引擎的轟鳴聲,幾乎響徹爛尾樓。
很吵。
修沒什麼情緒地想,但再吵也沒有四面八方的說話聲吵。
可以聽見周圍人的心聲,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並不是一件好事。那些聲音就像是精神障礙者的耳鳴,微弱而密集,令人大腦抽痛。
“……那是城裡的警察?”
“我記得她,好像叫謝黎。”
“怎麼,看上人家了?”
“……你想什麼呢。我之前去城裡,差點被一群瘋子按在下水道溺死,是她把我救了起來,還給了我幾根高蛋白營養劑。”
修聽著,一時間,竟分不清是這些人嗡嗡的低語聲令人厭惡,還是謝黎那英雄式的善心。
隨著時間的流逝,周圍的說話聲逐漸低了下去,音調卻越來越高亢,帶著一股骯髒的興奮勁兒,如同人類模仿叢林動物的叫聲。
過了片刻,修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他輕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準備離開這裡,卻聽見一個男人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喊出一個名字:
“謝黎……”
修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男人躺在髒兮兮的床墊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做噩夢似的抽搐了兩下。
修頓了一下,走了過去。
他身形筆挺,姿態優雅,一隻手插在褲兜裡,看上去就像在宴會上漫步一般從容不迫。
男人聽見腳步聲,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提上褲子:“——誰?!”
“晚上好,”修站在他的面前,微微歪了歪頭,說道,“我可以問問,你在幹什麼嗎?”
男人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不可置信地說道:“……哥們兒,你有病吧?”
這的確是十分詭異的一幕。
這是一幢荒廢許久的爛尾樓,沒有電梯,沒有玻璃,隻有光禿禿的鋼筋混凝土,想要上頂樓來,必須走搖搖晃晃的腳手架樓梯。
會在這裡落腳的人,都是附近的流浪漢和癮-君子。
荒無人煙的地界,這群人又沒什麼羞恥心,上頭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但從來沒有人走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問“你在幹什麼”。
男人覺得自己撞鬼了——哪裡來的死變態,大晚上穿得衣冠楚楚的跑爛尾樓來就算了,還問他在幹什麼。
都是男的,裝什麼裝?
男人站起身,想要離開:“……神經病。”
修沒有說話,隻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距離陡然拉近,男人心底莫名蹿上一絲寒意,凍得聲音都有些發幹發澀:“我說,哥們兒……你想要這塊地直說就行了,沒必要搞得這麼難看……”
“不,”修搖了搖頭,微笑說道,“我隻是想問,你在幹什麼?”
“你他媽真是精神病吧——”
話音未落,男人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修毫無徵兆地拔出匕首,一把插進男人的鎖骨裡!
噗呲一聲,鮮血汩汩而下。
“你在幹什麼?”修心平氣和,又問了一遍。
男人面色慘白,冷汗直流,驚恐不安地望著修:“……我什麼都沒有做……我隻是想想而已……我隻是想想而已!”
“我明白了,”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男人也跟著一個勁兒點頭,仿佛這樣就能讓修放過自己,“那你想的是誰呢?”
“……我不知道我哪裡惹你了,我已經回答你了,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求你了!”
“回答我,”修平靜道,“可以嗎?”
“……謝、謝黎!”男人恐懼地吸著氣,大聲答道,“她是城裡的警察……出了名的心善,誰都可以去她那兒要些東西救急。時間一長,當然會對她生出點兒那方面的感覺……我說完了,我說完了,你可以放過我了吧!”
修不置可否。
他手指修長而靈活,輕輕一轉就收起了匕首,似乎準備轉身離開。
下一刻,他卻突然抓住男人的頭發,冷漠而迅速地把匕首插-進了男人的喉嚨裡!
大動脈破裂,血箭頓時飆射而出,飛濺在旁邊的牆面上。
修松開匕首,後退一步,避開了狂噴不止的鮮血,整個過程甚至顯得有些優雅。
自始至終,他的神色都沒有明顯的變化。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審問男人,也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死男人。
仿佛,這不過是一次心血來潮。
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
第196章 Chapter 10
謝黎回到家, 已經是凌晨一點鍾。
她衝了個熱水澡,吞了一顆褪黑素,一頭倒在床上, 準備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
不知是否藥物作用, 她睡得很不好, 總感覺有人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視線冰冷而滯重, 帶著一絲令人不適的黏性, 在她的皮膚上緩慢蠕動。
謝黎隻覺得皮膚一緊, 忍不住抓了抓脖子。
被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下一刻,各式各樣的怪異聲響朝她襲來。
腳步聲、抓撓聲、喃喃交談聲。
她像在露天睡覺一樣, 甚至能聽見整幢公寓的呼吸聲。
更詭異的是,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聲音似乎逐漸重疊在一起——仿佛那不是整幢公寓的呼吸聲, 而是有人在她旁邊呼吸。
他的呼吸聲很重,她卻感受不到他鼻息的氣流,隻能聽見聲音。
吸氣。
呼氣。
一下比一下粗重。
這時, 中央空調似乎出問題了。
室內溫度升高,她熱得呼吸困難, 喉嚨發幹, 想下床去倒杯水,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
——鬼壓床。
謝黎迷迷糊糊地想。
室溫還在升高。
太熱了。
她仿佛置身於炎熱沙漠,渾身的水分都被蒸幹了,嗓子幹得要命,舌頭也變得腫痛起來, 身上的熱汗更是已經結晶,跟睡衣粘貼在一起。
就在她渴得恨不能用手指摳嗓子時, 終於醒了過來。
謝黎來不及回想自己夢見了什麼,第一反應是衝到廚房接水喝。
足足喝了五六杯水,她才從那種恐怖的焦渴感中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