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是……”修沉吟片刻,抬眼望向她的身後,突然輕笑了一聲,“那個東西,好像聽我的。”
謝黎汗毛瞬間炸了起來,頭皮一陣發麻。
眼前的環境太過安全舒適,修也過於彬彬有禮,以至於她差點忘了,身後還有一個可怖的怪物!
第189章 Chapter 3
空氣一寸寸凝固凍結, 謝黎背上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但她並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語氣反而更加鎮定:
“那你為什麼不讓它給你開門呢?”
修看著她, 似乎對她的反應起了一絲興趣:“可能因為這個籠子配備的是生物鎖, 需要活人的生物特徵才能打開。”
他頓了頓, 又說:
“對了,警官, 你能站過來一些麼。我想仔細看看你。”
對於女性來說, 這句話絕對越界了。
毫無疑問, 他在冒犯她。
謝黎轉頭望向修。
她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是深黑色, 如同傳說中的德謨克裡特之井, 眉骨和鼻梁很高,高得幾乎不像亞洲人。
然而, 他的五官卻相當年輕俊美,完全不像白種人隻要過了二十五歲,長相和體態就會走形。
平心而論, 修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相貌標致優越, 氣質高峻而清貴, 即使一身白衣黑褲,也顯得風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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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是她見過的最不正常的男人——外面死了一堆人,殘肢遍地血流成河,他卻面帶微笑,姿態優雅, 仿佛馬上要去參加一個非常上流的舞會。
謝黎檢查他書桌時,順便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布置, 從修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外面的場景。
控制室有個工作人員被活生生撕成兩半,鮮血如箭濺射在玻璃牆上。
除非修是瞎子,否則不可能不知道研究所出事了。
他整個人卻表現得不慌不忙,還有闲心說一些讓人不適的話來冒犯她。
他想幹什麼?
激怒她,讓她感到恐懼或不安?
謝黎臉上沒什麼表情,她抓捕犯人的時候,經歷過太多類似的事情,跟那些讓人反胃的黃-腔比起來,修那句話簡直是一句禮貌的寒暄。
她平靜地走了過去。
修側過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視線在她的臉上輕柔地移動,沒有任何不雅的意味,似乎真的隻是想“仔細看看”她。
謝黎被他看得後頸發痒。
這時,修冷不丁開口問道:“你是嶼城人?”
謝黎:“是。”
“你是警察。”他的視線在她的眼眶附近轉了一圈,似乎想鑽進去直接觀察她的大腦,“警察的薪水都少得可憐。你的左眼卻是最新型號的義眼,單隻售價都是你好幾年的薪水。是你自己買的麼,警官?”
這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一個人在這鬼地方待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大活人,就急不可耐地查起戶口來了?
但他找錯人了。
謝黎的父母是義體代理商,這隻義眼是他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這位先生,”謝黎幾近心平氣和,“你到底需不需要我救你?”
修卻往後一靠,靠在椅背上,姿態幾分闲適,悠悠地說:“不急。我想多了解了解你,警官。你讓我覺得有趣。”
好吧,他把她當成玩物了。
謝黎往後看了一眼,“克雷格”還站在門口,如同一堵僵冷的灰白色高牆,截斷了她的退路。
她隻能被迫迎戰:“義眼是我爸媽送的。你還想知道什麼?”
“這就夠了。”他微笑著說道。
謝黎呼出一口氣,以為這場“拷問”結束了——明明一開始是她在審問他,卻不知怎麼變成了他對她的拷問。
下一秒鍾,修卻換了一個更加悠闲的坐姿,語氣也更加溫和:“讓我猜猜,警官,你在警局很不受歡迎,幾乎沒有朋友,對嗎?”
謝黎冷冷道:“先生,時間有限。別告訴我,你想在這裡給我做心理輔導。”
如果說之前的話隻是幾句不痛不痒的試探,那這一次,他準確抓住了她的痛點,並且予以重擊。
謝黎是個警察,而且是個好警察。好警察都不怎麼受歡迎,沒有朋友——也不能有朋友。
她太過執著,一門心思隻想破案,哪怕受害者都放棄了,案子已經淪為一樁懸案,她還是想要真相水落石出。
就像她現在追查的這個案子。
受害者胸無大志,不想沉冤昭雪,隻想回歸平靜的生活。對他來說,真相不再是天降正義,而是讓人膽戰心驚的噩夢。
為了擺脫真相,受害者甚至搬離了嶼城,謝黎卻锲而不舍地追查了將近三個月,終於找到了這座詭異的森林公園。
這期間,所有同事都拒絕跟她出外勤,生怕惹上麻煩。
謝黎不怪他們。
長久以來,這座城市都由生物科技統治。那個人——生物科技的CEO——把嶼城改造成了一座前所未有的畸形城市。
在這裡,你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罪犯,人人都有罪。
區別在於,有錢人可以輕松脫罪,窮人則要給有錢人頂罪。 作為警察,謝黎本可以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上富裕的生活,可她卻選了最難走的一條路——在嶼城伸張正義。
所以,她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
問題是,修是怎麼看出來的?
難道這一切都是個陰謀,外面的人根本沒有死,“克雷格”也沒有被寄生,公司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審問她?
她下意識伸手摸向後腰,卻摸了個空——那裡原本是配槍的位置。
“別緊張,”修的聲音又低又柔,像是在安撫她,“這是一個簡單的推理題。你的正義感很強,‘克雷格’已經沒有人形了,你卻仍然把他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甚至跟著他過來救我。正義感太強的人,一般都不太受歡迎。”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你說,你的眼睛是父母送的。買得起你那隻眼睛的父母可不多,除了公司高管,就隻能是義眼代理商了。”
謝黎不明白修為什麼對她爸媽那麼感興趣,是為了激怒她,還是因為有趣?
她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心裡的不適感:“他們是公司高管。”
修卻輕而易舉地看透了她的謊言:“我知道了,他們是義體代理商。”
他的頭微微垂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了兩下膝蓋:“義體代理商都會幹點兒違法的事情,比如,把死人身上的好貨拆下來,清洗一下,當成全新的商品出售;或是直接跟地下的黑診所合作。”
“警官,”他抬眼,深深地凝視著她,“你的父母幹過這些事情嗎?”
他還在探究她的過去,似乎從中挖掘到了無窮的樂趣。
謝黎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人——他們一般都是高智商罪犯,自視甚高,眼高於頂,最大的樂趣就是分析出陌生人來自哪裡,是否童年不幸。
她一直能遊刃有餘地對付這類人,因為他們至多隻能分析出她來自一個富裕的家庭,然後嘲諷她是個妄想伸張正義的富二代。
事實上,她的家庭並不富裕,甚至算不上中產階級——中產階級都有自己的生意,即使所謂的“生意”,隻是一間爬滿蒼蠅和蟑螂的廉價餐館。
她的父母,隻是在義體制造商和診所之間跑來跑去的中間人。
修的態度自始至終都非常溫和友好,卻毫不留情地扯下了她的遮羞布——是的,她是個好警察,父母卻不是一對好人,幹過他說的那些腌臜事。
但她發怒、據理力爭、反唇相譏,隻會讓他覺得有趣。
他看上去像那種為了有趣可以殺人放火的變態。
她不能發怒,必須冷靜下來。
冷靜、冷靜。
“幹過。他們已經進監獄了。”她一字一頓地說,“你還想知道什麼,我可以一件一件地告訴你。我們可以慢慢聊,一直聊到公司的支援趕到。”
“多謝你的慷慨,但不用了。”他以輕緩悅耳的聲音答道,“我的好奇心已經被滿足了。請警官打開牢門吧。”
謝黎很想冷笑一聲,說我他×的憑什麼幫你打開,然後轉身就走。
但“克雷格”還在她後面,仿佛潛伏在沼澤裡的鱷魚,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她隻能忍氣吞聲,轉身尋找打開牢門的辦法。
“不管什麼人的生物特徵,隻要是活的,都能打開這個鎖嗎?”她問。
“是的。”
“那你的為什麼不行?”
修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謝黎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修是被關著的人,不管什麼鎖,肯定都會把他的生物特徵排除在外。
她聳聳肩,當自己沒問,獨自在操作臺摸索了半天,終於學會了怎麼開這個高科技玩意兒。
與普通的生物識別鎖不同,這是一種生物波動感應鎖,隻有檢測到人體的心跳、血流速度、肌肉活動等細微的生物波動,才會彈出輸入密碼的界面。
而密碼,每兩小時就會更改一次。
幸運的是,查看密碼的界面並沒有上鎖,或者說,還沒來得及上鎖。
根據現場血淋淋的情況,工作人員似乎第一時間就想去給設備上鎖,但被不明生物活生生撕成了兩半。
謝黎繞過滿地的殘肢鮮血,走過去,記住屏幕上的字母和數字。
她餘光瞥見了一把電磁槍,思考了幾秒鍾,還是撿了起來。
她能感到,修在看她。
他幾乎是興致盎然地看著她把槍揣在後腰上。
謝黎必須屏住呼吸,才能克制住給他一槍的衝動。
她回到籠子旁邊,通過生物波動感應,調出輸入密碼的界面。
整個過程,修都一眨不眨地望著她,仿佛她不是兩條腿的人,而是一個全新的物種。
謝黎覺得他很奇怪。
大多數時候,一個男人如此專注地看向一個女人,不是為了情感,就是為了欲-望。
他打量她的目光卻彬彬有禮,絕不看向不該看的地方,不帶一絲骯髒的衝動。
謝黎莫名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那時,她沒有玩具,也沒有玩伴,最大的樂趣就是坐在廚房門前,看著螞蟻在灶臺上努力搬運糖塊。
在他的眼中,她似乎就是一隻汲汲營營的螞蟻。
謝黎心想,他最好是個守法公民,別讓她找到罪證。
否則,她會毫不猶豫地把他逮捕歸案。
【密碼正確】
【通過】
謝黎推開牢門,抬眼看向修。
修也在看她:“謝謝。”
“不客氣。”
他輕輕笑了笑:“我認為這是一次愉快的會面,你覺得呢,警官?”
“你覺得是就是吧。”謝黎扯了下嘴角,“趕緊走吧,再不走,公司的人要來了。”
說來也怪,公司安保部隊的出警速度是他們幾十倍,這次卻慢得出奇,簡直像要……故意放跑眼前的人一樣。
難道他是什麼重要人物?
可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在公司官網上看過他的照片?
這個修,到底是誰?
謝黎緊緊盯著他的面龐,想在上面找到整容的痕跡。
修明顯是一個極其敏銳的人,觀察力強到了可怕的程度,此刻卻對她異樣的眼神視而不見,語速始終不緊不慢:
“我們還會再見嗎?”
謝黎冷淡地說:“不會,除非你想被我送進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