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默一霎。
“權力,”沈澹月突然開口,“我還可以跟你平分權力。”
像是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籌碼,他的語氣透出幾分失控的興奮,讓她後頸汗毛接連豎起:
“你想知道掌控一個公司是什麼感覺嗎?”
明琅想要搖頭:“我不……”
沈澹月打斷她:“生物科技在開發AI,高科公司也在開發AI。不同的是,生物科技想要打造出一個人格化的超人工智能,高科隻想要一個強大的輔助工具。”
“等你成為高科的首席執行官,你可以在那個系統裡看到每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從出生到死亡,從上學到入職。”
“到那時,你可以讓一個人一夜暴富,也可以讓一個人頃刻間失去所有。”
“你將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他說,“留下來,這些都是你的。”
這樣的“自由”,讓明琅一陣毛骨悚然。
她有些看不懂沈澹月在做什麼。
他在拿予奪生殺的權力,向她交換什麼?
……留下來,繼續跟他維持夫妻的假象?
他的腦子還清醒嗎?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明琅忍不住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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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澹月當然知道這是一個瘋狂至極的舉動。
但他停不下來,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隻想留下她。
傾盡一切留下她。
“留下來,”他說,甚至失去了基本的邏輯能力,“我不會再強迫你任何事。”
“那就讓我離開。”明琅立即說。
“除了這個,我不會再強迫你任何事。”
“但我隻想離開,”明琅幾乎想要大聲尖叫了,“求你了!”
一片死寂。
身後的人久久沒有說話。
這時,明琅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動彈了,馬上往前跑了一大截。
沈澹月沒有追上來。
他似乎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令人心底發瘆。
明琅抓住機會,繼續往前跑。她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肺部灼燒似的疼痛,呼吸急促。
但不管她跑出去多遠,總能感受到沈澹月的目光。
陰冷黏膩,如影隨形。
她隻能壓下強烈的不適感和不祥感,繼續往前跑。
不知過去了多久,就在她快要跑到基地的另一個大門時,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你為什麼不往後看看呢?”
明琅倏地睜大眼睛。
沈澹月居然一直在她的身邊!
她不想回頭,不敢回頭。
然而,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滲透她的皮膚,侵入她的骨骼,令她骨頭縫都感到了陰湿的寒意。
空氣中似乎有千百隻鬼手同時扣住她的臉龐,拽著她的頭發,讓她回頭。
目光在後移,視野在改變。
——沈澹月真的站在她的後面。
他跟離開時沒有任何區別,一身黑色作戰服,手上戴著皮手套,手指修長,指骨分明。
然而,他冷峻的臉上,卻隱隱閃現出猙獰恐怖的鬼面——那是一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龐,五官美麗而優越,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表情痴迷又憤怒——但當兩張好看的臉疊加在一起時,就變得前所未有的駭人了。
黑色霧氣在他身邊激烈翻湧,不知不覺間已經遮蔽了頭頂的天空。
明琅就像待在一個封閉的冰櫃裡,死氣沉沉的寒意一陣一陣地湧來,她不由得一陣一陣打冷戰。
“現在,”他低聲說道,語氣似愉悅,似癲狂,“你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話音落下,明琅暈了過去。
第134章 Chapter 25
沈澹月完全沒想到明琅會逃跑。
他以為她……非常喜歡他。
畢竟這段時間, 他們是如此親密。
她會主動注視他,主動擁抱他,主動親吻他, 目光坦然而不躲閃, 從不吝嗇表達對他的喜歡。
但她也不吝嗇表達對他的厭惡。
他找到她的時候, 她的眼裡全是憤怒、不耐和厭煩。
仿佛他再靠近一些,她就會抗拒得嘔吐出來。
她憑什麼這麼排斥他?
——如果不是她主動表白, 他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引誘他愛上她以後, 又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她以為他是什麼?
街上飢腸轆轆的野狗, 飢不擇食,隻要她給予撫摸和親吻, 不管她是否愚弄、欺騙、拋棄他, 對他忽冷忽熱,他都會湊到她的身邊, 期待她下一次撫愛?
沈澹月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她想要自由。
他也想要自由。
他能感到自己正在變成她精神上的囚徒。
沈澹月盯著明琅,非常想要知道,怎樣才能從她的身邊逃離。
她究竟有什麼魔力, 讓他沉淪至此,甚至失去了權衡利弊的能力。
——她配嗎?
但顯然, 這並不是一個配不配的問題。
即使他們各方面都不相配, 隻要她開口,他仍然會走向她,成為她的囚徒。
……他已經離不開她了。
沈澹月看著明琅暈了過去。
黑霧中伸出無數隻陰冷慘白的鬼手,託住她的身體。
沈澹月注視著她的面龐,問自己:
——你還能離開她嗎?
他也想問她:
——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讓我對你如此痴迷, 如此瘋狂,近乎欲不能罷。
他更想問她, 究竟要怎樣才能留下來,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他不介意誰是主人,誰是囚徒,誰離不開誰。
他隻想要她。 ·
昏沉,恐懼。
眼前一片漆黑。
明琅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隻能奮力往前奔跑,但無論如何也跑不出黑暗冰冷的迷霧。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一線光明,立刻竭盡全力衝了過去,卻闖入一個四面都是鏡子的房間。
教官站在最前方,背對著她,語氣冷漠:“你還不夠強。”
“……不是我不夠強,”她喃喃說,“是我沒有選擇。”
“這是借口,”教官回過頭,嚴厲地看向她,“我教過你如何分析敵人的弱點。你已經偵查出他的弱點,為什麼不利用?”
明琅沉默。
“他的弱點是你,”教官冷聲訓斥,“他不想讓你離開。你當時就該給自己的頭上來一槍。”
“——好好反思吧。”
明琅想要說什麼,抬起頭,卻看到了蜿蜒漫延的鮮血,鏡子上濺滿了鮮血、飛沫和內髒碎片,仔細看的話,甚至還有碎肉。
到處都是屍體,有的已經開始腐爛,暴露出森白可怖的白骨。
它們朝她爬來,向她伸出血跡斑斑的骨手,似乎想跟她一起下地獄。
明琅渾身僵硬,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一天的情景再度浮現在她的面前。教官一聲令下,所有人都瘋了。槍聲、鮮血、罵聲、慘叫、哭號、刀刃撞擊聲……求生欲使她腎上腺素飆升,她瞳孔擴大,被迫拔出格鬥匕首,主動割斷了一個人的喉嚨。
那個人衝過來想要殺死她,他並不是無辜的。
她也不是。
這個世界沒有無辜的人。
人人都滿手血腥,連幾歲的孩子都知道怎麼打開手-槍的保險。
在這裡,普通人如果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命運隻能是出生——橫死——送往地下診所——趁熱摘除器官和義體——植入買家的體內。
這個世界需要一個救世主。
但不是她。
她沒什麼文化,也沒什麼野心,更沒有耐心去引導人們奮起反抗,成為反公司聯盟的一員。
她跟大多數人一樣。
區別在於,大多數人隻會渾渾噩噩地上班,她隻會渾渾噩噩地殺人。
她一直以為,沈澹月可以推翻公司的統治。
——假如他不是救世主,不能反抗公司,那還有誰可以做到這一點?
誰能想到,他真的不是。
至少不是她想象的那種救世主。
他更像一個瘋子,一個精神病,一個偏執狂。
他非常清楚如何運用權力,如何統治普通人,甚至試圖以此為籌碼,引誘她留下來。
她理解他為什麼變得這麼冷血殘忍——當全世界都在推崇社會達爾文主義時,善良便會成為弱者的墓志銘。
善良的人無法反抗公司,也沒有機會反抗公司。
她隻是覺得……落差。
她從來沒有想過,光明也有可能是黑暗的一部分。
明琅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陳設。室內開著橘黃色的臺燈,光暈溫暖柔和,籠罩在她的頭上。
她又回到了沈澹月的公寓。
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幢公寓已經被她炸掉了。
所以,現在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