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不纖細,也絕不柔弱。
他可以刪改她的記憶,卻不能刪改她的本質。
她無論如何也不需要他的保護。
沈澹月看著她,聽見自己聲音低啞:“……我不知道。”
“什麼?”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去生物科技。”他垂下銀白色的眼睫,喉結微微滾動,“可能是為了我,那段時間我被關在生物科技。”
明琅想了想,卻說:“那應該就是為了你。”
“……為什麼這麼說。”
“我喜歡你,”她直白地說,坦蕩得讓他神經末梢微顫,“又是你的保鏢。我想不出不去救你的理由。”
他一直是這樣猜測的,甚至想過以此羞辱她。
她坦蕩承認以後,他反而啞然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希望這不是真的,隻是一個謊言引出的另一個謊言。
她不是去救他,他也沒有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然而,他心裡清楚,這可能就是事實。
她真的去救他了,他也卑劣無恥地刪改了她的記憶。
沈澹月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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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被什麼攫住似的,喉嚨一陣發緊。
明琅看著沈澹月,莫名覺得這時的他看上去有些脆弱。
好像她隻要找到正確的切入點,就能輕松拿捏他。
——從他伸手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想找到他的弱點,然後予以反制。
他似乎無法抗拒她的告白。
那她就再說一遍。
反正她確實喜歡他,說話也不要錢。
明琅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體溫極低,腕骨瘦削而崚嶒,一線青色筋脈微微凸起,沒入黑色皮質手套。
沈澹月似乎想抽出手,但力道極輕,更像無意識地輕顫了一下。
隻是握了一下手,他就發抖了。
她的魅力有那麼大嗎?
明琅琢磨著,他看上去像是要被她迷倒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明琅故意把聲音放得很輕:
“我是真的喜歡你。可能在你看來,是一覺醒來,自己的妻子失去了記憶,但在我看來,卻是一覺醒來,跟暗戀的人結了婚。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半晌,沈澹月才低聲開口:“你想說什麼。”
他的聲音已嘶啞得聽不出本來的聲線了。
明琅把他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仰頭望向他:“我想知道……”
皮質手套隔絕了她臉頰的觸感。沈澹月卻仿佛能感到她的溫度一般,半邊身體都僵住了,甚至有些頭昏腦漲。
她在幹什麼?
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她一邊說,一邊歪著腦袋,在他的掌心輕蹭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
——她在索要他的喜歡。
一時間,他的心中泛起微妙的自得。
不等他開口回答,下一秒鍾,明琅在沙發上站了起來,扣住他的後腦勺,覆住了他的唇。
她主動吻了他。
沈澹月動作停頓了一下,才慢慢張口,含住她的舌-尖。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從她的唇貼上來的一瞬間,他的胸口就陷入了難以形容的劇痛,似乎有什麼在痙攣,在鼓脹,想要重新跳動起來。
可他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劇烈的心跳隻能化作一陣劇烈的痙攣,令他胸口疼痛,手指輕顫。
太古怪,太危險了。
她不像是在吻他,更像是在吞吃他的理智。
——隨著她舌-尖的闖入,他不僅開始想回應她的吻,也開始想回應她的告白,告訴她,他也喜歡她。
其實,他早就對她說過“愛”。
在她醒來的時候,他曾自嘲似的說過,可能是因為太愛她了。
當時,他說得是如此隨意且漫不經心。
為什麼現在不行了呢?
沈澹月心口的痛感越發強烈。
已經超出痙攣的程度,簡直像重新長出了一顆心髒。
他被一陣滾燙、奇特的生長痛襲擊了,喉嚨發幹,說不出一個字。
明琅還在靠近他。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身上溢出鮮活而旺盛的生命力,進攻他,侵-犯他,包裹他,幾乎要成為他的第二層皮膚。
“你喜歡我嗎?”
她還在發問,語氣輕柔而咄咄逼人,溫熱的口腔彌漫著危險的氣息。
“我很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明琅沒能得到答案。
辦公室燈光熄滅,陷入一片森寒至極的黑暗。
陰冷的鬼影如同黑色霧氣,無孔不入地侵佔了這裡。
第125章 Chapter 16
明琅愣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停電了。
她正要跳下沙發,去找手機,忽然感到背上有什麼在爬, 冰涼而湿黏, 簡直像蠕動的爬蟲一樣。
明琅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什麼都不怕, 就怕蟲子——生理上,她可以輕松踩死一條蜈蚣;心理上, 她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害怕。
明琅強忍住尖叫的衝動, 一把抱住了沈澹月, 暗暗祈禱,蟲子趕緊爬到沈澹月身上去。
然而, 爬蟲似的觸感卻更加明顯了。
有什麼鑽進了她的領口, 纏繞著她的脖子,留下陰冷黏滑的湿跡。
跟上次被鬼糾纏的感覺, 一模一樣。
明琅稍稍鎮定了一些,是鬼,總比是蟲子好。
這時, 一個低沉平緩的聲音突然在她的頭頂響起:
“‘他’出現了。”
沈澹月的聲音。
陰冷黏滑的湿跡在向下蔓延,如同流淌的汗珠。
明琅忍不住蹙起眉毛, 撓了撓鎖骨:“不是說待在你身邊, 就不會被它侵襲嗎?”
“是不會被‘他’侵襲。”沈澹月冷靜地回答,“我並沒有保證,你不會被‘他’觸-摸。”
明琅不作聲了。
——她相信了嗎?
沈澹月不知道。
他已經無法正常思考。
昏暗的室內,黑霧還在脹大,從四面八方湧來, 如同一縷又一縷湿黏的細絲,將她絞纏了起來。
黑霧中似乎有千百隻可怖的鬼手, 在她的身邊遊離,想要抓住她,又怕在她的身上留下青黑指印。
即使如此,她仍然像被他禁錮在了懷中。
沈澹月垂眼盯著明琅,覺得自己瘋了。
就算沒有瘋,也離瘋不遠了。
他從未如此急切想要得到一個人,僅僅是看著她,聽見她的聲音,內心就生出一種幾近暴虐的佔有欲。
——弄壞她,掠奪她,囚-禁她。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這樣一個人。
僅僅是站在他的面前,對他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讓他失控成這樣。
佔有欲化為冰冷而洶湧的殺意。
沈澹月伸出手,大拇指輕輕按住明琅的咽喉,不動聲色地摩-挲。
鮮紅的血液在她的頸動脈裡奔湧、搏動,發出幾不可聞的沙沙聲響。
如此輕微的聲響,卻在他的耳邊扭曲放大,與胸腔裡激劇的痛感形成同頻共振。
掐住她。
扼下去。
殺死她。
她死了以後,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他不會再有這樣古怪的佔有欲,也不會再因幾句簡單的告白而失去理智。
為什麼下不了手?
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困難。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為什麼會心口劇痛,為什麼會啞口無言,為什麼會擁有如此可怕的佔有欲,為什麼會連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都感到困難。
真相已近在咫尺。
甚至,就在他的口中,卻是如此難以啟齒。
因為一旦承認,就意味著,她將徹底凌駕於他的頭上。
她是如此堅強、健康,身上不斷地湧出鮮活的生命力,如同一頭精力旺盛的野獸,將他逼向黑暗的角落。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厭惡。
他喜歡居高臨下地控制一切。
她可以是一頭不馴的野獸,但脖頸上必須套上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必須在他的手上。
如果他屈服於她,最終結果很可能是她給他戴上鎖鏈。
這是不可能的。
他不會屈服於任何人。
權力、金錢、死亡,都不曾使他屈服。
她憑什麼讓他低頭?
想到這裡,沈澹月混亂不堪的頭腦突然清醒了。
他視線下移,緩慢而又冷淡地打量著她,覺得她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