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姣帶著笑意,仰頭,朝江漣勾了勾手指。
江漣不太想低頭。
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出醜了。
而她,正在肆意取笑他。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他冷著臉, 耳根卻陣陣發燒,想要掐住她的臉頰, 令她的笑聲消失,可盯著她看了又看,還是沒有動手。
她笑起來太好看了。他舍不得讓她的笑容消失。
算了。
反正這個世界很快隻會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他愛她,允許她嘲笑他,但其他知道真相的人必須死。
江漣神色沉冷,不情不願地低下頭。
周姣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廓上:“你剛是不是對我告白了?”
他全身上下都又冷又幹,隻有呼吸湿而黏,所以對她潮熱的呼吸格外敏銳。
江漣不禁做了一個吞咽動作,喉結上下滑動。
這是一個詭異怪誕的畫面:冷色調的寫字樓爬滿了黏稠蠕動的紫黑觸足,更可怕的是那些觸足還在向外蔓延,如同某種具有強粘性的肉食植物,在路燈、紅綠燈、高架橋上盤繞、扎根。
灰暗的天空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天體般龐大恐怖的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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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科幻作品的影響,人們多多少少都做過近距離觀察天體的噩夢,但夢境畢竟是夢境,能感受到的壓迫感有限,真正看到天體般龐然的巨物,隻會有一個反應——生理性嘔吐。
簡直是世界末日才會出現的場景。
作為罪魁禍首,江漣卻完全忘了毀滅世界的計劃。
他盯著周姣的嘴唇,冷血動物般轉了轉眼珠,心裡隻有一個想法——怎麼用告白向她索吻。
·
另一邊,荒木勳正在生物科技的加州分部處理公務。
表面上,他是升職了,甚至可以代替CEO任免總分部的經理,對公司的重大決策擁有一票否決權。
因此公司不少人都在議論,說原CEO藤原修之所以會讓位,是因為他城府深沉,手段高明,不知不覺架空了藤原修。
實際上,他能幹CEO的活兒,隻是因為江漣懶得管。
——那怪物拿到CEO的位置後,第一反應居然是給一個女人做衣服鞋子!
荒木勳當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復確認了好幾遍,最終在江漣冷漠不耐的目光下合上了嘴巴。
——是的,他沒有聽錯,江漣費盡心思拿下生物科技,隻是為了追求一個女人。
荒木勳不敢置信。
作為15後,他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文學叫霸總文學,但萬萬沒想到這玩意兒能發生在生物科技公司。
生物科技是一家怎樣的企業呢?
世界三大巨頭公司之一,涉及數十個行業,制藥、武器、醫療、食品、能源、物流、基因工程、生化芯片……甚至是媒體。
如果說,這個時代是一座鋼鐵霓虹森林,生物科技就是森林中的鋼鐵。
沒有鋼鐵,這座霓虹森林會在頃刻間轟然倒塌。
所以,即使CEO突然換成了江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股價暴跌一陣子以後,還是穩住了。
人人都希望生物科技倒閉,但除了盧澤厚那個瘋子,沒人真的希望生物科技倒閉。
巨型壟斷企業不會真的隕落,隻會被其他巨型壟斷企業瓜分、吞食。
整個過程中,隻有普通人會在這場隕落中受到傷害——股市動蕩、經濟危機、糧食短缺、失業潮……每一樣壓在普通人的身上,都是一座無法翻閱的大山。
而公司,隻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
這樣一個永不隕落的商業帝國,江漣卻用它來討好女人。
荒木勳知道的那一刻,心情簡直比被烽火戲耍的諸侯還要沉重,兩手微微顫抖,無數次鼓足勇氣想要集結人馬反抗邪神的暴-政,最終還是當了邪神的走狗,幫他出謀劃策怎麼追女人。
江漣前往加州以後,荒木勳內心掙扎許久,還是跟著過去了——他怕江漣沒追到周姣,一氣之下要毀滅世界。
昨天,他調動城市監控,看到江漣跟周姣回家了,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松懈下來。
如果江漣成功追到周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毀滅世界了。
荒木勳終於有空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誰知,他剛在辦公室坐下不到半小時,通訊器就瘋狂閃爍,那是專門“監測”江漣的值班員——當然,隻是美其名曰“監測”而已,各種監控設備以及無人機根本無法輸入江漣一千米以內的畫面,他們隻能通過周圍的景象來判斷發生了什麼。
眼前的畫面不需要判斷就知道出大事了——整座城市都快被觸足侵佔了!
值班員顫聲問:“……怎麼辦,荒木先生……這是什麼情況?江先生他心情不好嗎……”
荒木勳額上青筋直跳,手指微微顫抖,受過聲波衝擊的內髒又抽痛起來。
他也很想問這是什麼情況,江漣不是跟周姣說上話了嗎?為什麼還是要毀滅世界,他對這世界到底有什麼不滿?
荒木勳腦子裡亂成一團,按著狂跳的青筋,半晌才從牙縫裡迸出一番話:
“啟動一級警報,調動境內所有武裝力量,保證每一輛裝甲車都有一架重機槍移動炮塔——告訴所有人,這不是為公司而戰,而是為自己生死存亡而戰。”
“我們要面對的,不是人類,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存在,以我們現有的科技力量,完全無法與之對抗。”
“所以,我不求你們能打贏這場戰爭,我隻希望你們能竭盡全力平息這場戰爭。”
像是想到什麼,荒木勳眼角急劇抽動,補充了一句:
“記住,不要攻擊‘他’身邊的那位女性——任何情況都不要攻擊她!”
荒木勳重復了三四遍,放心不下,又在生物科技的數據庫將“周姣”的安全等級提到最高。
這樣一來,隻要攻擊她的人裝有生物科技的芯片,用的是生物科技制造的槍械和子彈,哪怕已經瞄準她,扣下了扳機,子彈也是臨時改道。
做完這一切,荒木勳癱倒在辦公椅上,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江漣突然開始侵佔整座城市了?
·
江漣看著周姣,緩慢點了點頭:“是的,我愛你。”
說完,他垂下頭,鼻尖抵著她的鼻尖,無聲嗅聞她的呼吸:“我告白了,你要吻我嗎?”
周姣卻搖了搖頭,笑說:“我不想吻你,隻是想告訴你,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你了。”
江漣沒有說話。
有那麼幾秒鍾,他的頭腦完全是空白的。
他知道自己喜歡周姣,知道自己愛她,想要獨佔她,想要討好她,把一切珍貴、罕見、有價值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他知道自己此刻想要吻她,想在她的鼻間深嗅,想要偷偷吮-吸她的唾液。
……卻從來沒有想過,她也有可能喜歡他。
她喜歡他。
她為什麼喜歡他?
他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
他還沒有討好她,也沒有為之前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她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喜歡上他?
她這麼容易原諒一個人,這麼容易喜歡一個人。
連他這樣冷血、殘忍、貪婪的非人生物都能喜歡,是否說明其他人也能如此輕易地得到她的青睞?
他低頭盯著她,呼吸粗重,卻冷得像冰。
狂喜之後,是極度的不安與妒忌。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逼問她,“有點喜歡”到底是多少喜歡。
在她的面前,他幾乎沒有用過聯合思考的能力,但是這一刻,成千上萬個頭腦卻不由自主運轉起來,億萬個疑問掠過他的腦海。
——她的喜歡,是真話,還是謊言?
——她想要什麼?
——他能給她什麼?
——他要怎麼才能補償她,彌補之前對她的傷害……要怎麼才能讓她從“有點喜歡他”變成“喜歡他”,再變成“愛他”?
許久,江漣才開口說道:
“……你不該喜歡我,我還沒想好怎麼補償你。”
他頓了一下,擔心她當真,又說:“我的意思是,你不該現在喜歡我,等我想好怎麼補償你了,再喜歡我也不遲。”
周姣失笑:“如果喜歡能克制,就不是喜歡了。”
——她控制不住對他的喜歡。
江漣呼吸更加粗重,死死地盯著她的唇,想要重重地吻上去。他也快控制不住了。
他感到強烈的心悸,甚至在癲狂的心跳聲裡覺出了一絲疼痛。
這種疼痛,比他之前發現愛上她時,還要絕望,還要不甘。
明明是兩情相悅,為什麼會比單方面愛她時更加痛苦?
可能因為,喜歡是虛無縹緲的。
她有點喜歡他。
他卻抓不住這一縷喜歡。
所以,狂喜之後,是不安,是心悸,是莫名的妒忌,是劇烈的患得患失。
他怕失去她的喜歡,怕她這樣喜歡上其他人,也怕無法加深她的喜歡。
他很想告訴她,非常後悔之前那樣對她。每次想到他曾幾次差點殺死她,都會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恐慌感。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掏出自己的心髒,向她展示那種痛苦。
——是了,為什麼不能掏出自己的心髒呢?
他有三顆心髒,人類身軀內的是最重要的那一顆,但即使掏出來,也不會讓他死去,隻會在他的心口留下一個無法愈合的血洞,隻有把心髒放回去才能愈合。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危險的行為。
好在人類社會,根本談不上危險。
就算他隻剩下兩顆心髒,也能隨手消滅外面那些垃圾。
想到這裡,江漣握住周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周姣微微歪頭。
與此同時,寫字樓外。
生物科技士兵全副武裝,在上百架無人機和戰鬥機器人的掩護下,手持電磁槍,緩慢逼近。
——他們知道江漣的可怕,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隻想要一個談判的機會。
然而,生物科技士兵剛進入寫字樓範圍內一百米,就無法再前進一步了。
無形的屏障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江漣不允許他們繼續前進。
但允許他們在旁邊,見證他為自己的妻子獻上真心。
天色漸暗,霓虹燈明滅閃爍起來,顯出高樓大廈流光溢彩的輪廓。
這一景象卻令周圍人都毛骨悚然,因為霓虹燈牌上也攀附著恐怖黏湿的紫黑觸足。
周姣不知道江漣要做什麼。
她感到,他的心髒在瘋狂跳動。
簡直像要沸騰一般。
莫名地,她的心跳也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