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等下過去看看。謝謝你告訴我。”
“不客氣,”小攤販搓搓手,“你要是碰見他,能不能幫我問問,那個安保工作還缺人嗎?我兒子剛畢業,正在找工作……”
周姣面不改色心不跳答應了下來:“沒問題,我一定幫你問。”
吃完面條,周姣扯開繃帶,傷口又有了愈合的跡象。
她神色不變,手握成拳,硬生生擠破了傷口,鮮血立即湧流出來,浸湿了繃帶。
不知為什麼,她這三天隻睡了幾個小時,除了吃飯,就是逃亡,精神反而越來越好,傷口愈合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聯想到江漣之前說的,沒有他給她輸送能量,她馬上就會餓死。應該是他給她輸送了什麼,她的精神才會變得這麼好。
周姣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江漣到底在搞什麼,一邊追殺她,一邊給她輸送能量?
他們之間的代溝,究竟是物種差異造成的,還是精神狀態造成的?她怎麼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在怪物中也算不上正常呢?
周姣想了一會兒,就把江漣拋到了腦後。
她不能為了打敗他,而把自己的精神狀態拉低到他的水平線上。她年紀輕輕,還不想瘋。
周姣按照小攤販的指路,來到了那幢鬧鼠災的公寓。這種公寓的安保設施約等於沒有,高中生拿根連接線都能黑進去。
她把個人連接線插進房門的接口,不到兩秒鍾,房門就開了。
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屋內布滿灰塵,遍地都是老鼠的腳印。窗框上的黃色防水膠帶被老鼠咬出一個大洞,雨絲飄進來,浸湿了半邊牆壁。
塑膠地板上扔著一盒沒吃完的蝗蟲披薩,長滿了令人作嘔的白色霉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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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姣捂住口鼻,繞過那盒披薩,走了進去。
看得出來,公司的人已經來過這裡了,隨處可見搜查的痕跡,連沙發內部都沒有放過,皮面和海綿被利器劃開,彈簧都被扯了出來。
周姣有些失望,掐了掐眉心,正要離開,外面卻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這裡我們已經搜了三遍了,為什麼今天又讓我們再搜一遍?”
半晌,另一個人才開口:“少說話,多幹活兒。”
“大哥,不是我不想幹活兒,是這附近太危險了啊……你沒看新聞嗎?好多人都在這裡看到了怪物。”
“相信我,你不好好幹活兒,公司會變得比怪物還可怕。”
周姣在他們進來之前,輕手輕腳地翻窗戶離開了。
從這兩人的對話中,她得到了兩個關鍵信息:
一是,江漣已經追過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維持人形。
她之所以確定是江漣,而不是別的變異種,是因為隻有江漣才會被稱為“怪物”,別的變異種都會在一個小時內被特殊局收容或消滅。
二是,公司通過某種途徑,知道她查到了這裡,準備趕在她之前,把這裡再搜查一遍。
相較於第二點,第一點更令她驚訝。
發生了什麼?
江漣居然沒有維持人形。
自從她發現他真實身份之後,他就一直維持著“江漣”的外形,仿佛有一股力量將他約束在了江漣的體內。
她還以為在找到他降臨的原因之前,他會永遠以江漣的面目示人呢。
原本三天過去,周姣不想再逃下去,畢竟逃亡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消耗,這兩人的對話,又讓她打消了去找江漣的想法。
江漣發瘋的時候,她還是離他遠一些吧。
免得她回去不到兩天,又被他掐著脖子,被迫玩大逃殺的遊戲。
反正他喜歡追獵的感覺,就讓他一次性追個爽吧。
周姣扔掉手上的舊繃帶,勒緊新繃帶,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酒吧。
這些天,她已經試出來了,職業女郎的衣服最能掩蓋氣味。
可能因為接待的客人夠多,當她穿上她們的衣服時,即使是江漣也很難分辨出她的氣味。
·
又是一條帶血的繃帶。
江漣走過去,彎下腰,撿起那條繃帶。
藍色的霓虹燈明滅閃爍,他的神色則比霓虹燈更加晦暗不明,眼睛死死盯著手上的繃帶。
半晌,就像有根弦倏地繃斷了一般,他冷不丁低下頭,呼吸粗重,犯了某種癮一般,對著那條繃帶深深嗅聞了起來。
起初,他找到帶有她氣味的東西,隻想撕碎、銷毀,不願除自己以外的人觸碰帶有她氣味的東西。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不想銷毀她的衣物,到最後連她隨手丟掉的繃帶,都會讓他感到難以自控的痴迷。
他幾乎是如獲至寶地撿了起來,喉結劇烈滾動,瘋魔一般嗅聞上面的氣味,甚至用口唇去吮-吃殘留的鮮血。
他不想跟觸足分享她的氣味,嗅聞的時候,臉孔冷峻而平靜,既沒有開裂也沒有痙攣,看上去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但任何人看到他那神經質的痴迷舉動,都不會將他誤認為正常人。
對周姣氣味的渴望,使他的眼睛充血、滾燙,充滿了黏稠的迷戀,像極了變態、瘋子和精神病。
不知過去了多久,江漣的頭才從繃帶上緩緩抬起,露出一雙紅得嚇人的眼睛。
不夠。
想要更多。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你在哪裡?
——出來見我。
·
酒吧內。
燈紅酒綠,音樂震耳欲聾。
氣氛昏暗而渾濁,空氣中充滿了汗淋淋的體臭。
周姣剛從一個舞女那裡買了件外套,正在吧臺喝酒,打算喝完就走,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有誰在叫她的名字。
“周姣……”
誰?
她敏銳地一回頭,什麼也沒有看到。
“周姣,周姣……”
“周姣,周姣,周姣……”
不知是否她的心理作用,空氣忽然變得潮湿了起來,耳畔傳來潮汐的聲響,舞池中人們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變得像底棲動物一般遲緩,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海腥味兒。
詭異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下一刻,舞池中人們突然一卡一卡地扭過頭,露出一雙雙貪婪發紅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狂熱而痴迷地緊盯著她。
“……!”
周姣被盯得背脊一冷。
這什麼玩意兒?
他們直勾勾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像被幹擾的電子屏幕一般癲狂而混亂。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看著我們。
看看我們看看我們看看我們。
他在找你。
回到他的身邊。
回去,回去,回去。
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
周姣猛地站了起來,用力掐了一把掌心。疼的,有血滲出來,不是做夢。
她還以為自己逃亡三天逃出幻覺來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江漣輸了遊戲,惱羞成怒?
還是三天沒有近距離聞她,他對她渴望到發狂了?
周姣頭腦飛速運轉,不知是該相信前者還是後者,如果是前者,她現在肯定不能出現在江漣的面前,出現就是死。
如果是後者……
有可能是後者嗎?
她對江漣的影響力真的有那麼大嗎?
僅僅是三天沒見,他就對她渴望到了這種程度,寄生了整個酒吧的人?
——不對。
她眯起眼睫毛,仔細觀察這些人的神情,發現並不是寄生,更像是被某種強大而怪異的磁場影響了神志。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被一隻手扣住了。
酒保的眼珠狂亂地跳動著,抑制不住地低下頭,對著她掌心的傷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回到他的身邊,他在找你。遊戲結束了,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他在找你。”
周姣眉心一跳,反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潑到酒保的臉上,趁他條件反射縮回手,倒退三大步。
但很快,更多的人手伸了過來。
他們的眼珠全部像酒保一樣狂亂地跳動著,臉上帶著恐怖的痴迷神情,伸手想要抓住她。
然而,這些手還未碰到她,又因為某種無形的力量而硬生生縮了回去。
一種古怪而低緩的嗡鳴聲在他們周圍回蕩:
“——不許碰她。”
這麼一來一去,周姣已經轉身逃出了酒吧。
街上的情況似乎好一些。
但她還沒有走兩步,就感到了一道道滾燙而黏稠的窺視目光。
回頭一看,她頓時感到一股寒氣直竄腦門。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戴著耳機的少年,提著公文包的男人,穿著紅色漁網襪的女人,正在打電話的公司職員,他們的眼珠像蒼蠅黏湿的腳掌一般死死粘在她的身上。
最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這些眼神全部是無意識的。
既像是磁鐵吸附,又像是青蛙隻捕獵飛蟲一般,他們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她,眼神隻會因她的步伐而移動。
……江漣到底在發什麼瘋?
自從他要跟她玩大逃殺遊戲以來,她腦中就不停閃過這個問句。
三天下來,她作為被追殺的一方沒瘋,他反倒開始發瘋了?
她想不通。
算了,既然他這麼想要見到她,應該不會對她怎麼樣。
周姣呼出一口氣,站在原地,對那些直勾勾的眼珠說道:
“我不逃了,你們讓他來見我吧。”
她想了想,警惕地補充道:
“如果他找我是想殺了我,你們還是別讓他來了。因為我還會逃跑的,這一回,我會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要知道氣味作為化學信息,是可以改變的,我不過是換了幾件衣服,他就聞不出來了,給我一個實驗室,我能更加徹底地瞞過他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