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劍擁明月》, 本章共3168字, 更新于: 2024-11-12 11:07:11

  “你還想如何?”


  折竹的劍鋒在積雪裡擦拭兩下,半空墜下來冰涼的雪粒融化在他的眼睑。


  “最好,你能再替我修一座墓。”她竟也真的安排起了自己的身後事。


  折竹復而抬眼,惋惜地嘆了聲,“你這樁生意若是找我十一哥,他定然喜歡。”


  “你十一哥在哪兒?”


  她往四周望了望。


  折竹驀地冷笑,商絨忽然被他冰涼的手指捏住下巴,隨即被迫看向那霧蒙蒙的河面。


  “遲了。”


  他悠悠然兩字落在她的耳畔。


  商絨意識到他口中的“十一哥”,原來已經死在他的手裡。


  折竹松開她,隨意地摩挲了兩下指腹,而後收起軟劍,步履輕快地朝前走,可沒走幾步,他目光垂落於一隻被凍得關節發紅的手。


  他朱砂紅的劍穗在她指間被風拂動,颯然散開如流霞。


  好奇怪。


  她不知她此時鼓足勇氣握住的這穗子上到底沾過多少人的血,她無知又無畏地,抓著他的穗子,不說話靜靜地仰望他,明明是來找死的,卻偏像是抓著什麼救命稻草似的。


  冷風呼嘯著更刺痛商絨的耳膜,那一口烈酒的勁頭也無聲上浮,頭疼欲裂之下,少年的面容在她的眼睛裡逐漸變作三重模糊的影子。


  毫無預兆的,她倒下去。

Advertisement


  被扯斷的朱紅穗子靜躺在她的指間,鵝毛般的雪花搖搖晃晃地落在她的身上,徹底失去意識前,她半睜著眼,隻來得及看見那黑衣少年轉身離開時單薄的衣袂微蕩。


  ——


  商絨被熱醒了。


  她茫然地盯著顏色灰撲撲的被子,被子足有三層,將她緊緊地裹在其中,這間屋子裡燒著細碳,融融的暖意令她在睡夢中就已經出了一身薄汗。


  掙開被子下了床,商絨打量著這間不算寬敞的屋子,陳設簡陋,鼻息間仍可嗅到幾分未被炭火烤幹的潮味。


  靠窗的竹編羅漢榻上擺著一張小幾,小幾上的風爐燃著燒紅的炭火,被煮沸的藥湯在瓦罐裡喧囂著,白煙繚繞而出,苦澀的藥味彌漫。


  ——“吱呀”。


  推門聲響,商絨下意識地回頭,屋外風雪湧入,帶起那少年煙青色的衣擺微蕩,木門倏忽被他扣上,他轉過身來瞥她一眼,隨即自顧自在羅漢榻上落座。


  將罐中的藥湯傾倒入碗,氤氲的熱霧從碗沿上浮,他凌厲清雋的眉眼微抬,“過來喝藥。”


  商絨走神了一剎,回神看見他手邊那碗黑乎乎的藥湯,她抿起唇,沒挪動一步。


  “你或許不知我殺人的手段,”


  折竹慢吞吞飲一口熱茶,“你若是不想死得奇形怪狀痛苦非常,就該聽我的話。”


  商絨一下抬頭,她盯著少年冷白的側臉片刻,一聲不吭地走過去,邁的步子輕,在他對面坐下時也沒忘記整理自己發皺的裙擺,而後才乖乖地捏起湯匙,藥湯太燙,她被燙了一下,隨即抬起頭偷偷地看他。


  少年睨著她,神情清淡。


  商絨什麼也沒說,低下頭去。


  窗外多風雪,雪粒拍打窗棂的聲音細微難聞,唯有風聲呼號不絕,折竹一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她鼓著臉頰吹藥湯,又皺著鼻子,小口小口地喝藥。


  此時室內暖意融融,她的面頰也添了些血色,細膩的肌膚白裡透紅,眸子烏黑又漂亮,嘴唇也紅紅的。


  看著有生氣多了,折竹漫不經心地想。


  他從衣襟裡取出來數樣東西往案幾上一擱,碰撞的清晰聲響引得商絨抬眸。


  那都是她的釵環首飾,但她略略掃了一眼,便知其中少了一支金蝴蝶珍珠簪。


  “你那支金蝴蝶,”


  商絨看見他漂亮白皙的手指微屈,輕扣桌案,“換了這個院子。”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他那雙眼睛輕輕彎起笑弧,又和她說,“這回殺的人有些麻煩,我需要一個藏身之所暫避風頭。”


  “放心,過兩日我便能將你的金蝴蝶贖回來。”折竹又飲一口茶。


  夜幕降臨時,山野之間漆黑一色,唯有檐下一盞燈籠搖搖晃晃,照亮這風雪俱停的一夜。


  商絨躺在床上,悄悄探過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亮光看向睡在竹編羅漢榻上的少年。


  他的呼吸聲極輕,即便她刻意靜靜地去細聽,也很難聽清他的鼻息,她也不知自己又等了多久,等得她也逐漸困倦,又一個激靈大睜起眼睛晃了晃腦袋。


  他應該睡著了吧?


  商絨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坐起來,晦暗光線裡,她盯著床榻邊的繡鞋,底子太薄,她逃跑的這一路已經磨破了。


  沒有下雪的夜,房門被輕輕地打開,又輕輕地關上。


  可這依然是一個寒冷的冬夜。


  商絨披著一件煙青外袍輕呵一口熱氣,提著在檐外取下的燈籠漫無目的地跑向山野漆黑的盡頭。


  暖色的光照著冰冷的積雪,折射出粒粒分明的晶瑩色澤,這山林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要深。


  高大粗壯的樹木一棵又一棵,積了雪的枝幹猶如彎曲扭動的蛇影交織,籠罩起大片大片的天空,隻餘幾寸天光疏漏。


  商絨被藏在雪下的枯枝絆倒,燈籠摔在地上,在她的眼前開始一點點地燃燒,火光在她的眼瞳裡慢慢盛大,又慢慢湮滅。


  直到最後一點火星子被融化的雪水浸滅,四周漆黑一片,商絨坐起身,摸索著靠在一棵樹上,蜷縮起身體。


  忽然之間,她聽到遠處隱約有沙沙的聲音。


  商絨抬起頭,茫茫雪地裡,她看見一人提燈,披星而來。


  那人單袍雪白,寬袖微蕩,外披一件鑲兔毛邊的披風,衣擺隨著他的步履微蕩,他手中燈盞照見他猶如星湖的眼,待他近了,商絨才發覺他是赤著腳踩雪而來。


  商絨怔怔地在看他的雙腳,而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腳踩的那雙黑靴上,她穿著這雙明顯大了許多的男人的靴子,看起來有些好笑。


  “我留了一個镯子給你。”


  她有點局促不安,不敢迎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說要了?”


  他嗤笑。


  商絨抿起嘴唇不說話了,但少年手中的燈籠卻往她面前移了移,她被驟然湊近的火光刺得一下緊閉起眼睛。


  於是積聚在眼眶許久將落未落的淚珠滑下臉頰,正被那燈籠的光照得晶瑩。


  商絨有點難堪,她的睫毛顫啊顫,一下撇過臉去,蜷縮進樹下未被燈籠照得分明的陰影裡。


  “哭什麼?”


  少年的嗓音幹淨又平淡,他忽然俯下身,用一雙剔透的眸子審視著她。


  商絨躲無可躲,抬起頭的剎那,少年的手指卻忽然輕蹭了一下她的臉頰,很輕很輕,猶如羽毛微拂。


  她呆愣愣地望著他。


  少年扯下身上的披風十分隨意地扔到她身上,“披好。”


  商絨遲鈍地將蓋在腦袋上的披風拿下來,這一刻,燈影與雪色之間,少年已轉過身背對著她。


  她望著他的背影,柔軟的兔毛披風裡滿是少年清澈甘冽又暖融融的溫度。


  燈籠的光影照著少年單薄的衣袂,他赤足踩雪,背著一個姑娘走在寂寂山野。


  “我把鞋子還你。”


  商絨雙手環在少年頸間,燈籠搖晃,積雪上的影子也在動,她小聲地說。


  “不必。”


  少年簡短兩字。


  商絨靜默了一會兒,低頭又去看兩人的影子,少年微涼的發絲輕拂她的面頰,她抬起眼,盯著他的耳廓。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她忽然問。


  “折竹。”


  少年聲線清冽。


  折竹?


  商絨在心內默念了一遍,又問他,“天底下有‘折’這個姓嗎?”


  “沒有。”


  少年忽然站定,側過臉去看趴在他肩頭的商絨,他的眼睛彎起來,漂亮的臥蠶尾端有一顆極小的痣。


  她聽見他說:


  “這世上多的是有名無姓之人,我便是其中之一。”


第3章 栉風樓


  折竹將商絨放下來,邁著懶散的步子走入院中。


  商絨沒跟上去,她提著燈籠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蹲下身拾起一截斷枝,垂著腦袋在積雪上寫寫畫畫。


  燈籠靜置於雪上,黃昏搖曳的燈火映出她生動的影子,她抬起頭,發覺少年已轉過身,此時雙手抱臂,在不遠處用一雙剔透澄澈的眼睛盯著她。


  她一下站起來,走到他的面前抓住他腰間軟劍的穗子,踩著那雙過大的黑靴又拉著他走回到院門口。


  折竹垂下眼睫,在燈火鋪陳的積雪之上,看清她一筆一劃的兩個字。


  “折竹。”


  商絨望向他:“我叫商絨。”


  檐下再添一盞孤燈,隔著一扇窗搖晃半夜,室內昏暗一片,少年的影子映在窗紗上,他正背對著她,扯下半邊衣襟,露出來他肌理流暢的右臂。


  商絨的半張臉掩在被子裡,隻露出來那雙圓圓的眼睛,朦朧光線裡,她隱約瞧見少年臂上有一道猙獰傷口。


  從她的角度,她隻見他略微一低頭,隨即臉一側,他咬下一隻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小瓷瓶的布塞,藥粉撒在傷口上,破了的血痂裡浸出血液來,順著他的臂彎蜿蜒而下。


  或許是察覺到些什麼,他冷不丁地轉頭。


  縱是光線再晦暗,他依舊看得清她那雙靜默注視他的眼睛。


  他鬢邊已有了綿密的汗珠,一張面容在暖色的光暈裡也顯得蒼白,但依然俊俏極了。


  她直勾勾地撞上他的目光,很快又轉身縮進被子裡。


  少年盯著她的後腦勺,眼底添了幾分狐疑,卻並未開口說些什麼,隻回過頭攏起衣衫。


  竹榻吱吱呀呀地響了一瞬,又忽然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


  商絨沒回頭,卻知道他躺下了。

潛力新作

  • 八百裡加急的音樂盒

    夫君打了勝仗,八百裡加急送廻一個姑娘,號稱能作掌上舞。 那姑娘整日在我麪前耀武揚威。 我眼含同情:「你對他的狗一無所知。」 後來夫君廻來了,專門給姑娘打造了跳舞的黃金臺。 他一臉興奮地指著在黃金臺上「鏇轉跳躍不停歇」的姑娘: 「娘子快看!我送你的八音盒!」

    寶寶,你是一塊草莓蛋糕

    和死對頭一起穿進ABO。 我A他O,我狂笑,仗著精神力肆意欺辱他。 後來,清冷矜貴的男人掐住我的脖子,咬住我的肩膀,狠狠頂撞我。「寶寶,O也有幾率異變成A哦。」「欺負我那麼多天,現在,輪到我了。」 「夠深嗎,還吃得下嗎?」 我哭著爬走,又被拖回來。 草啊,不是說兔子獸人很短嗎? 怎麼到沈清淮這裡,給我一步到胃了?嗚嗚。

    導師的憂鬱

    薇薇安:阿雷克斯老師除了腦子好使和臉長得好看以外一無是處,壞心眼又幼稚,傲慢又不通情理,自以為風度翩翩實際是女性公敵……但我還是喜歡他。 阿雷克斯:我的學徒薇薇安世界第一可愛。然而作為她的監護人、臭名昭著的吸血鬼獵人殺手,我真的能碰她麼? 血族系列短篇最終彈。 依然是瞎扯淡的蒸朋背景,無毒小甜餅。 外表迷人一肚子壞水但對小姑娘心慈手軟的老東西x善良無害切開黑的血族混血兒

    夜月長思

    我死後第七年,權相大人來給我上墳。 他往我墳頭灑下了一壺酒。 那酒有問題。 身為一個鬼,我喝完後,竟然對著他臉紅心跳,有了詐屍的前兆……

  • 初霽

    暗戀徐聽聿的第十年。為了給他送檔,電梯故障,我爬了55層臺階。可當有人問起我們的關係。他回應:「寄養在我家的妹妹而已。「她家境普通,不配和我有別的關係。」我終於死心,切斷聯繫,去往國外。有人勸他接我回來。他渾不在意:「池初霽就是想用這種手段引起我注意。「她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除了我家,她還能去哪兒?」

    男友是恐遊boss: 午夜手術室

    "我的男朋友說他是來自恐怖遊戲的怪物。 我不信。 哪有怪物每天給我洗衣服做飯,還撒嬌要親親? 後來。 我被選中進入恐怖遊戲。 午夜手術室。 我被無數的黑色觸手綁在手術臺。 穿著醫生服的恐怖大BOSS咬住我的耳垂。 聲音病態低啞: 「乖一點,讓我再親親。」"

    桃汁氣泡水

    我暗戀鄰居家的哥哥很多年,但他和我的姐姐兩情相悅。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個晚上,我撞見他們在天臺上偷偷接吻。 夏天的晚風潮濕悶熱,我失魂又落魄。 後來大學裏再重逢的時候,謝睢一邊叼著煙一邊問我:「雲梨,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裝傻否認。

    婚不由己

    異國他鄉,與初戀情人一夜纏綿後,狠心被棄。挺著孕肚找個老實人嫁了好好養閨女,卻不想溫文爾雅的丈夫一朝變臉,半夜帶著無顏貌醜心機毒的小三,客廳纏綿。更對她羞辱至極,奪她蘇家的財產,她讓!害她女兒,休想!隱忍不發,隻待一擊必殺。花式完虐,前夫一路走好不送!送女兒去醫院的路上驚魂一撞,那個男人如鬼魅一般纏上了她!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