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阿疇回來了。
這幾日為了不攪擾她歇息,他回來後都幹脆歇在偏殿的。
今晚他也是如往常一般,先洗過,換了幹淨衣袍,這才過來看看希錦。
誰知道來了後,卻見原本應該睡著的希錦還睜著眼睛呢。
他頓時蹙眉:“怎麼還沒睡?”
希錦搖頭,有些茫然:“睡不著。”
阿疇溫聲道:“怎麼了,是外面雨大,吵了你?”
說話間,他也就上榻了。
希錦便偎依過去:“這雨什麼時候停?”
阿疇:“也許明天能停吧。”
顯然他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也沒什麼底氣。
其實坐在龍椅上,身為一國之主,最盼的就是風調雨順,風調雨順才能政通人和,最怕的是旱涝災荒,百姓遭殃,為人君者也跟著憂心。
希錦:“我聽著,如今朝中分歧很大,吵嚷著要不要開啟泄水涵閘?”
阿疇頷首,道:“是。”
他並沒繼續往下說,不說的意思是,不方便提。
希錦見此,也就不問了,隻是道:“那早點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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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攬著她,低聲解釋道:“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心裡已經有了成算,今日就能解決了。”
希錦:“嗯,知道。”
阿疇:“近日若是有那韓夫人進宮來,說了什麼,你不必聽就是了。”
希錦聽著,心裡一動。
阿疇:“朝堂上鬧得厲害,況且如今市舶司稅賦大增,必也生了蛀蟲,該整治的總歸要整治。”
希錦便懂了。
那韓相權大勢大,為百足之蟲,當年他們還在汝城時就聽過他的大名。
如今他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更是聯姻了陸簡。
其實他到了這個位置,也許也想撤,但他多年經營的勢力盤根錯節,就是他自己想撤,他下面那些人怎麼輕易能撤。
牽一發而動全身。
是以韓相到底是惹了阿疇的不喜。
她躺在那裡,聽著外面的風雨聲,卻是想起那陸簡和小舅母來。
自從陸簡成親後,那韓淑修成為帝後的舅母,她也每每過來宮中和希錦說說話。
其實希錦和她雖然年紀相仿,但也談不上多好,無非是尊她一個長輩,好在那韓淑修性情實在是溫順,做事循規蹈矩的,就跟一個呆木頭般,倒是讓人生出一些憐惜。
那韓相一手遮天,是最精明不過的,誰想到竟然養出這麼一個孫女。
她雖然對陸簡諸多腹誹,但說實話她也希望陸簡能夠夫妻舉案齊眉,有一段好姻緣。
希錦便試探著道:“我聽著,小舅母如今也已經有了身子,想必舅父也是喜歡的吧,韓相那裡——”
她看他。
阿疇明白她的意思,略沉吟了下,他望著窗外那殿宇,到底是道:“他既願意和我外家結秦晉之好,但凡他從此循規蹈矩,有他家孫女一半的安分,可保壽終正寢,福澤子孫。”
他其實也不想才剛登上大寶,便血洗朝堂。
第84章 小公主
又是一夜狂風暴雨。
各地奏章接連傳來,都是噩耗,原來這次黃河決口,漂沒秋稼,幾個州府都有受災,官亭民舍數萬間被毀,溺死者以萬計,同時蜀地大水,漂沒千餘人。
這聽著實在是觸目驚心,讓人不敢置信。
希錦隻覺懵懵的,她以前沒當過皇後,從沒想過,一場雨竟如此可怕,更沒想到,當皇帝當皇後這麼難。
現在死了這麼多人,又有這麼多黎民遭殃,最後還不是阿疇去想辦法。
希錦慢慢醒悟過來,恍惚中扭臉,對阿疇道:“我把我之前賺的銀子捐出去,購置賑災物資吧。”
阿疇有些意外:“你竟舍得?”
希錦:“沒辦法,我現在當了皇後,很有些母儀天下的覺悟了,那都是我們的子民嘛!”
阿疇抿唇,難得笑了下,道:“難為你有這份心,不過目前還不用,有需要再說吧。”
而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希錦從未經歷過的。
先是阿疇下了罪己詔,並下令減免租賦,之後便緊鑼密鼓地開始賑災。
最初先是由民戶向官府上訴災情,官府進行批訴,這其中,各地消息陸續傳來,那災情聽著讓人不忍細讀。
而並州和懷州一帶山河水入城,以至於兩城囤軍出城避走,軍糧幾乎消耗殆盡。
希錦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但看著這情景,也每每想哭。
誰想到他們才第一年當皇帝皇後就遇上這種事,太不順心了!
不過好在大昭如今國庫充盈,於是官府快速進行災情核實並根據情況放稅,阿疇調撥了好大一筆款項,由各地官府檢放,並責令各州府衙門抄扎,對災情登記造冊,以備販災救濟。
阿疇連下幾道詔令,燕京城往南一帶,平倉、都倉、均惠倉、豐惠倉和惠民倉等,盡數開倉放糧。
這其間自然也有意外,讓希錦沒想到的是,她又聽到了霍二的消息。
去歲時,自從那個字謎紙條之後,阿疇是再也不醋那霍二郎,不過卻將霍二郎放到了地方任知縣。
如今希錦聽到的消息,便是說霍二郎竟然自行開倉賑濟,於是有人便參了霍二郎一本,認為他弄權做私。
希錦為這事自然提心著,不過很快得到消息,那霍二郎倒是坦坦蕩蕩,說是見百姓困急,不敢坐視不理,是以自行開倉賑濟,所有專輒之罪,謹自劾以聞。
對此,阿疇並沒說什麼,反而詳細問起來,賜金牌,著令霍二郎帶旨前往並州一代,分行檢災並對受災百姓進行抄札登記,若有所需,及時匯報。
最後阿疇叮囑道:“事可自專,一切以賑災為先。”
霍二郎恭敬領旨,即刻出發前去賑災。
希錦聽到這消息,不免眼眶泛潮,心中感動。
她想,她曾經喜歡過霍二郎,沒錯的,可霍二郎也確實值得喜歡啊。
他確實是頂天立地的好郎君,如今當了官,也是一個愛民如子大公無私的好官。
之後,便陸續有好消息傳來,說是除了各州府軍下轄縣的糧倉,民間義倉也都紛紛解囊,救濟災民。
對於這些,希錦隻是聽阿疇偶爾提起,知道一個大概,不過她聽了後,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會有種血液沸騰激昂的感慨。
天下如此之大,百姓熙熙攘攘,都是圖一個利字,但是如今水患擾民,那些民間義倉竟也都慷慨拿出囤積的糧食來實施販濟,這怎麼不讓人感動。
她略想了想,便召來了寧四郎,說起這賑災一事,寧四郎卻道:“我等正有此意,我們寧家也算有些家業,如今大昭遭遇水患,生靈塗炭,自然當仁不讓,願意開出家中義倉賑災。”
希錦自然高興:“你能這麼想,倒是長進許多!”
她也想起自己往日對寧四郎的種種不滿,曾經也是有過口角的,不過如今關鍵時候,他竟能有這種念頭,她便開始覺得,自己往日倒是錯看了這堂兄。
如今朝廷已經下旨調遣,州府安撫司節制殿前司和侍衛步軍司兩司,各自派出萬人以備調遣。
同時百司官吏,全都整頓隊伍,急行奔馳,盡快救助災民,一時更有宰執、帥漕二司長官,全都親自到場指揮撲救,甚至連修內司搭材等兵級,也同和宮中內侍一起分頭搶救財物,並安撫百姓。
一時不隻官家花了銀子來購置糧食,那些城中富室豪戶也都舍錢助役。
凡是在救災中盡力的,全都犒賞,若有傷者,則派醫生診治,凡是重傷或者就此喪命者,所屬官司派人察看其傷情,安撫家眷,支給錢財。
同時朝廷也設立了粥場,煮糜粥,讓那些飢民可以果腹,並補助那些因水災而徙他處者,每人五鬥米,除此之外,因洪涝災難而喪命者,給父母妻子賜錢三千。
這麼一番下來,局面這才算穩住。
不過局面穩住後,卻又生出許多枝節來,比如賑災過程中有那貪了賑災銀兩的,比如災後百姓的安撫救助等,這些都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但到底已經熬過去了,洪災過去,百姓也逐漸恢復了平穩。
這時候,希錦肚子越發大起來,眼看就要生了。
為了這生產,內廷自是早做了不知多少籌備,每日那太醫院並六尚局諸司使都會過來鳳鸞宮,會觀察肚形,也會切脈問診。
希錦的膳食都是要經醫官過目,連其中用的佐料都要仔細看過的,每日還會有乳醫為希錦推拿按摩,糾正胎位,並陪著希錦在園中活動。
越是臨近生產,那些乳醫越發用心,處處謹慎周全,希錦甚至感覺,她們比自己還緊張。
這時候也難免想起自己昔年看過的那什麼話本,關於偷梁換柱的,也關於妃嫔之間如此下毒害了對方的,總之就是那些勾心鬥角。
她想,那都是胡說吧!
就算自己不是皇後,宮中其它女子但凡懷了龍脈,各路醫官以及諸司人員至少有二十個,每天都要畫那方位圖並撰寫記錄的。
就這麼圍著盯著,不懂醫術的其它妃嫔能下毒害別人子嗣?
隻能說那寫話本的根本不知道內廷的規矩吧!
如今阿疇上完早朝後,也都會回來陪著希錦。
最近朝中順遂,沒什麼惱人的大事,阿疇雖然也還是忙,但奏章可以拿過來批改,便是略有些不符合規矩,不過沒關系,反正皇帝最大,皇後最大,懷著孕的皇後更是比天大。
到了即將臨產那幾日,希錦越發謹慎,阿疇又請來了一位八十有餘的乳醫,姓陳,大家都叫她陳嬤嬤的,那陳嬤嬤經驗豐富,早已經不管事了,不過這次還是被宣過來為希錦切脈。
老人家到底不一般,她切脈過後,便道:“後日便能生了。”
阿疇聽著,忙道:“胎位可正?”
陳嬤嬤:“請陛下回避,老奴為娘娘細查。”
阿疇便先回避去了偏殿,宮娥們很快為希錦鋪上了軟紗薄墊,並放下了帷幄。
在四個宮娥的扶持下,那陳嬤嬤為希錦做了檢查。
檢查的過程並不舒服,好在也不疼,希錦隻能閉著眼蹙著眉忍著。
片刻後,檢查過了,宮娥們為希錦擦拭清洗,並重新更換了軟紗薄墊,扶著希錦坐定了。
阿疇這才回來。
那陳嬤嬤笑著稟報道:“陛下不必過慮,娘娘這胎位正,且胎兒並不算大,如今以老奴算著,胎兒約莫五筋有半,娘娘必能順利生產,又因近日乳醫以膳食調理,娘娘宮門柔軟,所以老奴猜著,娘娘並不會遭受許多苦楚。”
希錦躺在那裡,聽這話,似懂非懂,不過大概明白,就是好生。
阿疇又詳細問了一番,這才放心。
接下來兩日,整個鳳鸞宮上下都嚴陣以待,處處謹慎,不敢有絲毫大意,醫官更是準備了諸般藥材,各樣用具,以及乳娘乳醫等,一應齊全,隨時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