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疇利索地解開外袍的系帶:“九皇子那裡出事了。”
希錦:“?”
燭火清冷,阿疇的神情淡漠:“摩尼教在青州一代作亂,他前往抓捕,卻被摩尼教設下陷阱,將他活捉了。”
希錦:“!!!”
這可是大事。
希錦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憂。
喜的是九皇子出事了,太好了,敵人沒了,對手直接被對手的對手給鏟除了。
從此九皇子就算活著回來,他也沒臉再覬覦帝位了。
不過也讓人憂,那九皇子沒辦法把摩尼教掃蕩幹淨,那豈不是還得自己阿疇為之頭疼。
如果摩尼教那麼厲害,那自己阿疇就難辦了。
摩尼教不除,怎麼安生當皇帝?
希錦頭疼。
阿疇:“我已經向翁翁稟報過,我親自過去一趟。”
啊?
希錦:“你?你去?”
阿疇:“嗯,我必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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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便心慌了。
她一直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中秋前校閱兵伍的時候就有了,等那校閱過去,中秋來了,過節嘛,張燈結彩,便很喜慶,便不再去想,誰知道猝不及防的,他突然要去剿滅那摩尼教。
她緊攥住他的手:“可,可幹嘛讓你去,讓舅父去啊,或者讓別人去!”
那麼多武將呢,為什麼要讓他去,他可是皇太孫殿下,儲君,這大昭無人了嗎?
阿疇知道她心慌,知道她擔心自己。
他忙抱著她,哄著道:“事出突然,怪我,沒和你說清楚,隻是我也沒想到這麼突然,九皇子突然出事了,那邊出了大亂子,我不去不行。”
希錦趴在他懷裡,咬著唇,終於也冷靜下來。
她想了想,仰臉問:“都誰跟著你去?”
阿疇捧著她的臉哄:“放心,我隻是需要去一趟以安軍心,我不會親自上陣,更不必親自剿匪,我身邊也會有侍衛。”
希錦想起陸簡:“那舅父呢?舅父陪你嗎?”
在她心裡,她雖然不喜歡那個陸簡,但是陸簡是阿疇的親舅舅,陸簡好像也確實挺能幹的,這個時候她最信任陸簡,最希望陸簡陪著阿疇去。
她甚至自私地想,陸簡一定會舍命保護阿疇的吧!
阿疇:“舅父不去,不過聶指揮使陪我去,他會帶最精幹的侍衛保護我,我不會有事的。”
聶指揮使?
希錦有些失望,總覺得這個沒陸簡厲害,不過……也隻能如此。
阿疇道:“其實也沒什麼,你不要多想,如果順利的話,大概也就十幾日,應該就能回來。”
希錦:“十幾日……”
阿疇:“明早出發,我想著回來略收拾下,再陪陪你和芒兒,明天早間就走了。”
希錦:“嗯。”
心裡自然是不舍,不過也沒辦法,她也知道,如今不是在汝城,他也不是那小小贅婿,他們守著的更不是那區區一間店鋪。
他以後要執掌的是這天下,坐在那萬人之上的寶座上,原本也不隻是富貴,還有無數的明槍暗箭。
那摩尼教,他要親自去一趟,也許確實沒別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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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兩個人相擁而眠,不過都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阿疇早早起來了,希錦聽到動靜,剛睜開眼,一雙手便輕按在她肩頭上。
她透過惺忪睡眼看到上方的男人,他已經收拾妥當,要出發了。
四目相對間,兩個人都沉默了。
希錦怔怔地看著他:“這麼早就走?”
阿疇:“嗯,外面聶指揮使在等著了。”
希錦:“聶指揮使也去……那樣很好,萬一遇到什麼,他能護著你吧?”
她想著,那聶指揮使把阿疇從汝城帶回來的,阿疇登上帝位,對他有百利無一害,他必然是要一心護著阿疇的。
阿疇略頷首:“他武藝了得,自然不會讓我出事,你不必擔心。”
希錦點頭:“那就好。”
阿疇看著希錦:“我出發了。”
希錦:“嗯。”
她這麼應了後,他卻不動,就那麼低首看著她。
錦帳內的溫度便逐漸上升了,希錦心裡也泛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這麼良久的沉默後,阿疇先開口:“對了,這件事不是要故意瞞著你,本來想著或許沒事,怕你擔心,之後便一直忙著。”
希錦聽著心酸,不過她努力壓下來,道:“我知道啊,其實也沒什麼要緊,就是這幾天總心神不安的。”
阿疇眸底便都是溫柔:“朝堂上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心裡都有數。”
希錦咬著唇,輕點頭。
阿疇俯首下來,以自己的額輕抵住她的,低聲道:“最近燕京城似乎又要來一批新錦,你若喜歡,便買了來,再拿銀子讓人打幾件金釵玩,天氣涼起來,我讓人送來紫貂白貂,還有孔雀翎,你看著給自己添置衣物吧。”
他輕笑著道:“我的希錦已經是儲君婦,內命婦第一人,可不能比誰遜色了。”
希錦:“好。”
阿疇抬起手,為她掖了掖被角:“我真走了。”
說著,就要起身。
誰知道卻被一雙手牽住了衣角。
那雙手綿軟無力,可她這麼牽住,他便不能動了。
他順著那雙手,看向床榻上的妻子。
她躺在那裡,面上紅暈仿佛雪白瓷器上面搓勻了的胭脂,一雙懵懂的眼睛就那麼望著自己。
他看著會這樣的她,心想,這世間任憑那個男子被她這樣的目光注視,都會化作繞指柔的。
他沒說話,隻以眼神徵詢。
希錦扯住男人的衣角,其實想說什麼,不過仿佛也沒什麼可說的。
最後,她也隻是道:“一路小心,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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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各地官員向朝廷上書呈報,官家為了表彰這滿村忠烈,已經降旨下召,要修建陵園,栽種松柏,祭奠死難者亡靈,並派了皇太孫疇前往慰問悼念。
皇太孫將攜御賜御棍八條,彈壓會場,以張大昭國威,同時皇太孫將捉拿摩尼教孽徒,將之一網打盡。
希錦聽著這些,多少也明白,這是富貴險中求了。
摩尼教屠殺村民,血流成河,這樣的罪行,任憑誰聽了不害怕,老百姓隻怕都是瑟瑟發抖,在這種情況下,阿疇率兵過去,一則安撫鄉民祭奠亡者,二則掃蕩摩尼教為民除害,這是造福社稷造福百姓的大事。
若他辦成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民心所向,眾望歸一,他自然是順利坐上儲君的位置。
但如果有個萬一——
希錦的心不免瑟縮了下。
如果真有個萬一,外人自然是幸災樂禍,官家縱然難過,但估計也不過一句嘆息“我想讓那孫子做出一番大事,誰知道他不濟事,竟枉送了性命。
總之官家不會錯,錯的是那不頂用的大孫子。
那自己呢?芒兒呢?
希錦越想越膽顫。
在這膽顫中,她倒是想起那舅舅陸簡來,她想著,這舅舅無論如何是阿疇的親舅舅,親舅舅嘛,肯定是牢牢地站在阿疇這一邊的。
阿疇若出了事,除了自己和芒兒母子,唯一會為他難受的就是這親舅舅了。
因為這個,希錦竟對陸簡往日的不喜散了一些,甚至想和他說說話,請教下他,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或者能不能有什麼辦法打聽消息,幫襯一把?
他不是從軍多年嗎,總歸有些路子可以知道一些消息吧?
希錦有心想找那陸簡問問,不過她一個閨閣中人,自家良人不在家,卻是不好直接找上外男長輩的。
一時不免有些苦惱,想著若是這舅舅有個舅母就好了,她就可以去拜訪舅母,訴說自己的無奈,然後趁機探聽消息了。
她正苦惱著,恰這日四哥過來,這四哥如今倒是慇勤得很,希錦便趁機把自己煩惱說給四哥。
四哥一聽:“這個好辦,怎麼說舅父那裡也是姻親,我過去拜訪他,趁機打聽打聽就是了。”
希錦:“會不會太過冒失?”
四哥:“怎麼叫冒失呢,我是殿下的大舅子,他是殿下的舅舅,這高低也是一門親戚不是,原該拜訪拜訪,正好二哥也要過來皇城了,我去探探路,把這親戚走起來,豈不是很好?”
希錦想想也是,從長遠來說,娘家幾個兄弟過來皇城謀取生路,這是必經的,他們來了後必然要依附阿疇的,也少不了和阿疇的舅舅打交道,所以現在四哥藉著這個名頭過去打聽消息,那是最恰當不過的。
不過她心裡還有一層顧慮,便叮囑說:“四哥,咱們和人家說是親戚,但其實商賈出身,人家心裡未必把我們當回事,你過去後,要注意分寸進退,萬不可太過慇勤了,倒是讓人家看輕了,也不可妄自尊大,白白惹人笑話。”
她輕嘆了聲:“畢竟我現在還沒做上大娘子的位置,還不知道別人心裡怎麼看待我們呢。”
那寧四郎聽聞這話,道:“好妹妹,你且放心吧,若是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在和霍二郎在這皇城也結識了一些朋友,知道這皇城的進退禮儀,萬不至於落人笑柄。”
說到這裡,他很有些小得意地道:“妹妹得此機遇,以後身份自然貴不可言,我這當大舅子的,也是與有榮焉,隻為了將來那偌大前途,咱也得學著些,絕不至於因小失大。”
希錦見自家四堂哥這麼說,倒是多少放心了一些。
以前在家裡時,四堂哥和阿疇不對付,偶爾也會有些言語衝撞,不過四堂哥好歹是讀書人,作為娘家人拎出來倒是也不太丟人。
如今隻盼著他好歹能為她撐起一些娘家人的門面了。
寧四郎卻道:“你若是不放心我,總放心霍二郎吧?要不我幹脆帶著他一起過去,大家都可以結交結交嘛!有他在,你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