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丫鬟紛紛低頭,並不敢看的。
阿疇便就著她那纖纖玉指,嘗了那雞頭米,果然是鮮嫩。
莊子裡送來的,都是挑最好的。
希錦笑道:“咱們自己莊子裡挑的,我覺得比宮裡頭賞的那個更嫩呢。”
阿疇頷首:“是好吃。”
希錦又問道:“你不是說要過去拜訪太傅嗎?怎麼這會子回來了?”
阿疇:“本來確實是要過去的,誰知道正好趕上他們女婿有了白事,我估計他們家要忙,我趕過去也不合適,便想著改日吧。”
希錦道:“既是如此,那你記得給人家隨一份禮,可別忘了。”
阿疇:“自然是記得,我已經吩咐王詹事去辦了,這些都是有陳年舊規的,按照老禮老辦就是了。”
希錦:“那就好。”
說話間阿疇看到了跪在一旁的穗兒。
此時的穗兒正是淚珠顫顫,滿心期盼,從阿疇進來後,她就一直眼巴巴地盯著阿疇。
如今看阿疇終於看自己,她幾乎是撲上來跪在了阿疇的腳邊。
她跪在那裡,仰臉哭著道:“殿下,殿下,娘娘要把我們賣到宮裡去做私身,那做私身的一旦進去便一輩子老死宮中,穗兒不想進宮,穗兒不想做私身,求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她這麼哭泣哀求著,幾乎淚如雨下,好生可憐。
周圍人全都屏住呼吸,沒人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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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眾人還是在那眼角餘光中感覺到,皇太孫聽了這些言語後,並沒有任何反應。
皇太孫一向是冰冷疏淡的,除了對娘娘和小殿下有些笑模樣,其它時候似乎對什麼都不太上心。
此時這樣倒是也正常……
隻不過,如此一來,那穗兒的行徑便可笑起來。
而此時的穗兒在一番哭求後,也終於意識到,阿疇臉上竟然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波瀾……
她心中還存著一絲希望,想著阿疇沒聽明白,便待要細細訴說哀求。
誰知道阿疇已經道:“去宮裡做私身?這樣也好,可保一生衣食無憂,也是一個好去處。”
聲音很輕淡,仿佛完全沒看到她的眼淚,也沒聽到她的哀求。
她含著淚,在那朦朧淚光中看著阿疇,她不明白怎麼了。
為什麼,為什麼殿下不幫她說話?
這時候,她聽到上方那男子終於開口了。
他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道:“娘娘心善,給你一個不錯的去處,有什麼好哭的,還不趕緊謝娘娘的恩?”
穗兒聽得這話,她仰臉看向阿疇。
她是跪著的,跪在那裡,姿態卑微,而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颀長,滿身的矜貴。
曾經啊,就是這樣的他,在她以為自己要被糟蹋,以為自己這輩子要完了的時候,他就那麼猶如金甲真神一般從天而降,救她於苦海之中。
隻是這次,她淚流滿面,滿是期盼,盼著他救自己,他卻仿佛沒看到一般……
希錦自然將眼前一切盡收眼底。
她現在大概也明白阿疇這個人的心思。
一個存著不該有期望的丫鬟,一個背主的丫鬟,他並沒有任何的憐憫心。
所以希錦略靠在那引枕上:“罷了,沒什麼事了,你先忙你的去吧。”
阿疇:“你叫我過來,就問我這個?”
希錦:“是了,這可是頂尖要緊的事,不過現在不用你了,我們忙著呢,你且忙你的去。”
阿疇眉眼輕佻了一下,不過沒說什麼,也就先過去前院了。
穗兒跪在那裡,痛哭流涕,哀求。
然而希錦此時哪裡會心軟,直接讓若圓把她打發了。
若圓很快把事情辦妥了,那宮中的私身便宜,也不過賣了三兩銀子罷了。
希錦接過來那三兩碎銀,在手中摩挲了一番,心裡也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她心裡是願意念這個舊情的,放她一馬,連那陳宛兒,她都給留了臉面。
這幾日雞頭米上市,都是新鮮的,陳宛兒還送來一些,說是請她嘗嘗,這也是彼此給彼此一個面子。
對於穗兒,她自然也願意給她機會。
可她也明白,今日不同往時,阿疇如今那身份那地位,底下丫鬟沾上一些,便從此改命了,以後阿疇得登大寶,她們便能在後宮好歹有個位置。
她若是心軟這一次,以後御下便難了。
這個口子不能從她這裡開,至少不能從她自己的丫鬟裡面開。
於是她輕嘆一聲,將那銀子隨手放到一旁,之後也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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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命人將這批六重緯都繡上了鐵樹花的徽標,之後以市場價賣出去。
因之前天子駕臨皇太孫府來看那鐵樹開花,又有欽天監諸位大肆說起祥瑞,是以這件事竟是燕京城人人皆知,此時一說是皇太孫府特供一批鐵樹開花六重緯,那自然是人人稀罕。
於是希錦這批鐵樹開花六重緯一出,街市上紛紛搶購,第一批幾乎瞬間搶空了。
希錦看著這情景,興奮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看,一口氣賣光了吧!”
掙大錢了!
關鍵不光是掙大錢了,街市老百姓一個個都感恩戴德,認為這是“皇太孫將祥瑞分給了大家伙,這是造福老百姓”,瞧,掙了他們的錢他們覺得沾了大便宜,自己還能落一個好名聲。
多好的一樁買賣啊!
希錦當機立斷:“現在先不賣,等三天後繼續賣。”
掌櫃雖然看著有錢不掙難受,但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凡事還是得聽東家的,是以隻能按捺下掙錢的手,緊壓著掙錢的心,憋著就是不賣。
如此熬了三日後,到時候了,掌櫃如魚得水,賣賣賣!
因如今六重緯價格大漲,已經是當初進價的五倍之多,是以雖然希錦他們的貨比市場價還要便宜一些,卻也是掙了大一筆。
希錦算盤珠子一撥拉,掙了四千兩。
四千兩啊!
她掰著手指頭對阿疇道:“四千兩,若是以前咱們在汝城時候,四千兩足夠我們買下宅子,養著牛車,吃喝用一輩子不愁,還能給咱們芒兒取一房好息婦。”
阿疇:“是。”
希錦感慨,遺憾:“可惜我們來了燕京城,你當了皇太孫,這麼一想——”
四千兩似乎也沒那麼驚喜了。
畢竟以後全天下都是他阿疇的——四舍五入也算她的。
所以最美的就是第一口,最頂用的就是那第一塊金元寶。
阿疇聽著,卻是提議道:“那要不我們還是回去?”
希錦頓時軟軟瞪他:“說什麼呢,打死也不回去!”
故意逗他呢,這人太壞了。
第71章 章校閱兵馬
臨近端午,希錦忙起來,要點檢府中各樣物事。
這日她才見了府中各處掌事,回到房中,天卻下起雨來,這個時節的雨並不會很猛,就那麼綿軟無力地往下飄,連個聲響都沒有,就跟一層煙霧般籠罩著這皇太孫府。
希錦進屋後,腳上的繡鞋顯出潮意來,若圓見了,忙取來了一雙睡鞋。
希錦看了眼,是一雙新的,乳煙緞攢珠睡鞋,倒是好看得緊。
她便隨口問了句:“這鞋子哪兒來的?”
若圓輕笑:“前幾日娘子不是嫌那件攢珠裙兒樣式老氣,便說隨意送誰吧,奴婢想著那樣式雖老,但上面的攢珠可都是好珍珠,於是便拆了來,做了這雙鞋子,我瞧著倒是好看的,娘娘看看合腳嗎?”
希錦聽著,自然覺得不錯。
她既隨手賞去的,若圓自己用了就是,卻竟然給她做了這雙鞋,況且這鞋子手工好,樣式也新奇,很是討她喜歡。
就這一點,她就比家裡自帶的秋菱不知道機靈了多少倍。
當下心裡其實有意要越發提拔她,要讓她當自己的左右臂,不過如今自然不能透這個話風,要細細觀察一番再說。
於是隻是笑著誇道:“你這手啊,真是巧,再有一百個我也比不上的。”
若圓:“娘子說這話折煞奴婢了。”
希錦便隨口問起府中的諸事來,若圓說起王詹事過來,說是宮中十六公主的生辰要到了,要送些禮品,不過這些希錦倒是不用操心,王詹事自然會料理了,隻是來知會一聲,並到時候要希錦發牌子就是了。
若圓回著話,又為希錦點了暖爐來驅寒:“這炭也是王詹事剛送來的,他說這是宮裡頭送來的。”
希錦聽著,多少有些疑惑:“竟這麼及時?”
要知道這天兒也是才剛轉涼的,這裡下雨轉涼,結果她一到家就用上宮裡頭送來的紅羅炭,這也太——
若圓笑道:“這個奴婢就不知了,不過隱約聽說,宮裡頭有欽天監,會時刻監測天氣動向,據說他們若是預知了天要轉寒,宮裡頭便會提前做好準備了。”
希錦這才明白,明白之餘,不免感慨,這皇城的事和他們汝城就是不一樣,她也算是開眼界了。
一時若圓下去,希錦慵懶地坐在暖爐旁,就那麼靠著香枕。
外面下著細雨,屋內也難免有些潮氣,如今暖爐點著,淡淡的四和香氣息便彌漫在寢房內,那香絲絲縷縷地滲入體內,讓人滿身心都舒緩下來,倒是有些解乏。
她半合著眼睛,在這懶洋洋的松弛中,透過那窗棂看向窗外。
這雨勢仿佛大一些了,外面屋檐已經有了淅淅瀝瀝之聲,一眼望去,那雕梁畫棟都被雨水洗得鮮亮起來,仿佛才剛塗上去的,還泛著光的。
這讓希錦想起汝城來。
汝城的秋日,這會兒入秋了吧,她會和姐妹們一起過去郊野莊子,還可以採摘各樣野菜,再摘許多鳳仙花來塗指甲,把指甲塗得嬌豔,襯著那雪白肌膚,那才叫好看呢。
便是成親了,成了婦人,那也不礙事,讓阿疇自車馬行僱一輛講究的犢車,帶了芒兒和奶媽,一起外出賞秋,臨近中秋,黃葉漫天,那是汝城最美的季節。
若是趕上下雨,那就更美了,汝城折扇美,雨傘也美,各種樣式花紋的,配著那秋日的衣裙,滿城都是明媚,就連那細雨也多了幾分情趣。
她正想著間,卻隱約聽到外面動靜,是廊檐下小侍女和人說話的聲音。
那聲音清沉,隱隱是阿疇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