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夜官家在皇太孫府中用膳過後,他似乎精神便有些不濟,太醫院過去診脈,倒是沒什麼大礙,隻是仿佛有些心病。
那御醫給開了藥方子,要好好補的。
不過官家卻是沒什麼胃口,身子疲乏,精神萎靡,以至於連著兩日不曾早朝,都是要阿疇和韓相代為打理朝政。
這對阿疇來說自然是難得的好機會,他和韓相難免有些分歧,偶爾間還有些較量,不過至少沒直接撕破臉,彼此還都存著一些顧忌。
希錦:“你覺得官家是什麼意思,那一晚,他那精神頭看著不好。”
阿疇:“不知道。”
他說完這個後,沉吟了下,想著怎麼和希錦說起自己的感覺。
“自從那晚後,我覺得官家有些回避我,他顯然也不想談起這個話題。”
希錦:“肯定是心虛了。”
阿疇覺得希錦說的有道理,不過事情顯然也沒那麼簡單。
官家是他翁翁,但在是他翁翁之前更是一位帝王,一位上位者,處在萬人之上,他的心思注定比一般人更微妙復雜。
不過不管如何,至少目前來看是好的變化,官家對他少了幾分提防,更多了一些親厚。
希錦卻開始猜想了:“他開始回憶年輕時候了,這說明他老了,心灰意冷了,可能不想幹了。”
皇帝這活也是苦差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何必呢,老人家趕緊退位多好。
阿疇:“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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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烈火烹油一般,寧家幾個兄弟陸續被安置了位置,寧四郎也被放了外任,希錦在皇城的買賣如火如荼,眼看著這一家子處處如意,內外沒有不順心的。
不過就在這時,卻出了一檔子事。
就在這天傍晚,阿疇在書房中時,穗兒竟然跑過去,假託了希錦的名義要給阿疇送些食,之後竟然行勾搭之事。
乍聽到這個,希錦也是驚訝不已。
之前時候,她是感覺穗兒不安分,一人得道,她可能覺得自己也雞犬升天,竟然還敢叨叨起來自己了。
這讓她反感,便幹脆將穗兒安置在外面,派做它用,是想小做懲戒。
可她萬沒想到,這死丫頭竟然打起來阿疇的心思了。
她不可思議之餘,並沒有憤怒,更多的是無奈。
她來到這皇太孫府後,是铆足勁想把這大娘子的活兒幹好的,她當然也要栽培自己的心腹,除了魯嬤嬤外,如今這若圓和紅燕也都慢慢地熟悉起來,成為她倚重的左右臂,她也覺得可以松口氣了。
結果可倒是好,自己從老家帶來的這丫鬟竟然給自己整出這種麼蛾子,她竟然想爬阿疇的床!
希錦不敢置信,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覺得自己待穗兒也不差,不說當年穗兒險些被那孫嬤嬤給賣給人拐子,她為了救她也是仁至義盡了,隻說自打來到這燕京城,她雖然提拔了若圓和紅燕,可她最信任的還不是秋菱和穗兒嗎?
秋菱那裡倒是好,安分守己,做事也不錯,可這穗兒怎麼回事,竟然開始肖想阿疇了?
就……沒想到這穗兒竟有如此野心,她覺得阿疇是那種貪戀自己妻子房中丫鬟的人嗎?
她是覺得她比陳宛兒美??還是覺得她身份地位比陳宛兒高?
或者她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她隨手拿起旁邊剝好的那雞頭米,嘗了一口,望著跪在那裡的穗兒,道:“我待你不好嗎?你如今在這皇太孫府中,我不敢說給你榮華富貴,但也是衣食無憂,不是比你昔日在汝城寧府更好嗎?我是哪兒對不起你,倒是要讓你肖想皇太孫殿下?”
穗兒顫巍巍地跪在那裡,含著淚道:“娘娘,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
希錦:“我就是不明白——”
她確實不明白,這穗兒腦子怎麼想的。
她嘆道:“你若想嫁人,那不是很好,我也曾說過,你們這些跟著我的舊人,但凡有看中的,我可以替你們安排。穗兒,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鬟,府中侍衛小廝還不是任憑你選,就算你看不上好了,你看中外面的,但凡你和人家兩情相悅,可以,我便把那市券還給你,還能資助你幾兩銀子,出去好好過日子那不是很好嗎?”
希錦這麼說著的時候,旁邊若圓並秋菱等人也是覺得想不通。
其實娘娘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大家聽了誰不感念遇到一個好娘娘,肯替她們著想,大家伙隻要踏實做事,總歸是有好出路的。
但大家跟著娘娘這麼多日子,多少也看出娘娘性子,她可不是能和人共享一夫的人。
當丫鬟的卻把手伸到了娘娘的飯碗裡,想著爬殿下的床了,這怎麼想都是糊塗了。
完全不明白這穗兒到底怎麼回事。
誰知道穗兒聽了希錦的話,那眼淚便逕自往下流。
她哭著道:“娘娘,你安排的這路縱是千般好萬般好,可我心裡卻不情願,又有什麼意思呢,我知道娘娘會罵我,說我不知好歹,可我就是想服侍殿下,想為殿下盡一些心,這也是我做奴婢的一片心意。”
希錦聽著,卻是氣笑了:“穗兒,你要盡心,怎麼,你要盡心不對著我盡心,反倒是盡心到殿下那裡去了?你要明白,你的市券和籍契在我手裡,我才是你的主人,你盡心你爬殿下的床?”
穗兒面紅耳赤,不過卻到底咬牙道:“娘娘,我自是知道娘娘才是我的主人,不過當初孫嬤嬤要拐我害我,是殿下從人牙子手中把我救回來的,我至今都記得——”
提起這個,她神情泛起追憶來:“我至今都記得,我那時候多害怕啊,以為自己要被糟蹋了,我都嚇傻了,是他突然出現,從那人牙子手中把我救了,他護著我,我——”
也許是過多的情緒衝擊而來,她的身體情不自禁打了一個顫。
她喃喃地道:“是他救了我,是他救了我!”
一旁的秋菱聽到這話,突然間恍然。
她想起過去,最初穗兒被救回時,神情恍惚,似乎在夢裡都曾經喚過阿郎等字眼,隻是當時言語模糊,秋菱也沒細想。
之後穗兒言語間總是更多關注那時候的皇太孫殿下,可她還是沒多想。
畢竟那時候皇太孫殿下還是贅婿,誰能去想那些呢!
至於後來皇太孫殿下身份驟然尊貴起來,更不是她們能肖想的了,誰曾想這穗兒竟還是不死心呢!
而希錦聽著這話,也終於明白了。
回憶昔日一些細枝末節,她才明白一切有跡可循。
嘆隻嘆她絲毫不曾提防。
可能昔日阿疇是自己贅婿,贅婿,仰自己鼻息,哪可能存著二心,是以她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
如今阿疇身份尊貴了,今非昔比了,她骨子裡一些下意識還沒改過來,以至於這穗兒竟然存了爬床的心思。
穗兒咬牙,幹脆道:“我生得周正,昔日殿下也曾誇我伶俐懂事,殿下救我時,我可以感覺到殿下對我的好,我不過是想侍奉殿下罷了,有錯嗎?”
希錦啞然:“你還有理了你?”
到了這個時候,穗兒自然明白,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她豁出去了。
她深吸口氣,道:“娘子,在我們汝城,各家員外阿郎房中,哪個丫鬟收了房,這不是常有的嗎,便是來到燕京城,我看這裡各位大老爺,那些王孫公子房中有幾個丫鬟陪房,也不是沒有,怎麼輪到我們皇太孫殿下,身邊就不能有個服侍的?”
她咬牙道:“我聽說皇室中有隨嫁一說,我怎麼就不可以?我自認盡心盡力,對殿下對娘娘都是忠肝義膽,娘子若是容我,我自是百倍用心地服侍,這樣有錯嗎?”
希錦聽著這穗兒小嘴兒好一番叭叭叭地說,倒是仿佛說得很在理。
宮中確實是有隨嫁一說,嫁入皇室的貴女在未出嫁前的婢女是可以侍奉皇室阿郎的。
穗兒既然知道這個,看來她是下了很多心思的。
想到此間,希錦倒是笑了,道:“穗兒,以你的身份還不夠格和我理論這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今的皇太孫殿下自是身份尊貴,他這樣的身份,要想納妾或者有兩個通房確實也沒什麼,而你身為府中的丫鬟,要想爬床,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天底下走到哪裡,一個當丫鬟的,想侍奉府裡的老爺,憑什麼不可以?”
穗兒沉默地咬著唇,就那麼看著希錦。
希錦話鋒一轉:“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在我這裡就是不可以,家中阿郎,無論他是贅婿還是皇太孫殿下,我都是當家大娘子,我這個大娘子說不行,那就是不行。”
穗兒聽此,心狠狠沉下,人也絕望了:“娘娘,你以為你擋得了一時,擋得了一世嗎,殿下那麼尊貴的身份,怎麼可能不要個伺候的?若你提拔了我,我自然和你一心,回頭皇太孫殿下納了外人,你又如何自處?你隻一心當妒婦,長久下去,殿下豈能容你!”
希錦聽笑了:“將來殿下能不能容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現在就不能容你。”
說完,她慢慢收斂了笑意,看著這穗兒,道:“你這人,貪圖那俊逸郎君的美色,春心蠢蠢欲動,不知自己身份,自甘下賤,居然想爬上家中阿郎的床,你既是存了這自甘下賤的心,就不要給自己扯什麼由頭了,什麼知恩圖報,你配嗎?”
她扯唇,冷笑道:“隻說當時,你的市券和籍契在我手中,我若說不要你了,不救你了,當時還為贅婿的皇太孫殿下,他會救你嗎,他還不是聽我的,才要救你?沒有皮焉有毛,你不知根本,隻是看阿郎俊美,便動了這歪心思罷了,你不感恩我,隻是因為我是娘子,你不能爬我的床而已。”
穗兒臉色微變:“我,我——”
希錦直接呸她一口:“下賤坯子,眼睛裡隻盯著那裡行貨子,我沒行貨子,要你安分幹活,早晚有一日給你好處,你卻不聽,隻盼著走捷徑,爬上皇太孫的床好榮華富貴出人頭地,也不看看,就憑你這姿色,你配嗎?殿下正眼都不看你!”
她這話說得穗兒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希錦便問起來若圓:“若圓,我記得你說過,宮中不是有那需要私身嗎,你隨意尋個做事利索的舊日好友,問問哪個僱買私身,把穗兒賣過去就是了。”
穗兒一聽這話,那神情就慘淡下來。
所謂私身,她現在多少也聽說了。
後宮人員龐雜,有那妃嫔貴人,也有宮娥太監,但其實因宮中諸事繁雜,有些勞累雜活並不是宮娥太監能做的,所以便有了私身一說。
所謂私身其實就是宮娥太監們私底下僱買的奴婢,或者可以說是服侍宮女太監的奴婢,這些私身要認那宮女為養母,但身份低下,除非朝廷放遣,不然終身不得出宮,很多人便一輩子老死在那裡,不見天日!
穗兒是萬沒想到,希錦竟然要將自己打發到宮中做私身,一時也是不敢置信。
這會兒她是真慌了。
這時候,卻聽侍女來報,說是殿下回府了。
那穗兒一聽這個,眼睛頓時亮起一絲希望,她胡亂看向門外,顯然盼著阿疇能救她。
希錦見此,便道:“過去傳個口信給殿下,就說我讓他過來一趟。”
一旁侍女聽了,也就過去了。
那穗兒見希錦這麼說,也是意外,不過意外之餘,越發含淚看向窗外。
而一旁的穗兒顯然是像看到救星一樣含淚的眼睛發著亮光期盼的看著窗外
希錦看著穗兒此時的情景,道:“你心裡隻記著他曾經救過你,這樣也好,那就讓你的殿下,你心中的蓋世英雄再一次從天而降,救你一次吧。”
穗兒神情略動了下,她咬著唇,緩慢地看向希錦。
之後,才哭著道:“娘娘,你對我的好,我自然也是心存感恩,但是殿下那裡,他——”
她眼淚落下來,話不成句。
希錦聽她這語氣,明白她是篤定了阿疇會救她的。
這人呢,說來也是奇怪,她怎麼就不睜眼呢!
很快阿疇便過來了,他撩起簾子走進來,看希錦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喝香飲,也是疑惑。
他微挑眉:“怎麼了,突然叫我過來?”
希錦笑道:“今日莊子裡送來的雞頭米,我吃著倒是好,銀皮嫩子,你嘗嘗。”
阿疇看過去,案前雞頭米是用小荷葉包裹著的,摻了麝香,又用紅繩子扎起來,裝在金盒裡的。
他便逕自走過去她面前,坐下來,
希錦也不顧眾多丫鬟在場,逕自拈了一顆,直接喂給了阿疇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