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再有錢,也不能享受希錦享受的,那是規制,那是身份的不同,是她幾輩子都無法跨過去的天塹!
隻是如今看到希錦享受的這極致的榮華富貴,想像著以後他獨得盛寵,想像著他以後母儀天下
這天下各樣的精細物是自己能享受到的,不能享受到的還不是可著希錦挑?
有些便是自己的身份能置辦得起的,可是規制所在,他也不可亂用。
縱然她家夫婿注定平步青雲,她便得個一品告诰命又怎麼樣,四時五節她不是跪在希錦面前。
這一跪可就是要跪一輩子,永遠在她面前低著頭
希鈺怔怔地低頭盯著希錦的鳳冠,鳳冠上精雕細琢的遊龍紋飾實在是動人,那是尋常市井之人一輩子都不敢碰觸的紋飾。
所以人活這一輩子到底圖個什麼?
上輩子希鈺也不是沒有享受過榮華富貴,這種滋味她也是嘗過的。
但是上輩子的她看著希錦母儀天下,戴著那華貴的風冠俯瞰終生,她也隻能跪在那裡,連頭都不敢抬
這輩子,自己重活一世,似乎得到的依然是這些,好像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於是這所謂的錦繡榮華,便格外沒意思起來。
太舒坦的日子,一眼望到頭,能有什麼意思呢!
這一刻,希鈺的心裡湧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她恨不得大喊一聲,將這所有的一切打碎。
自己得不到的,她也不許得到
什麼母儀天下,憑什麼你希錦就活該坐在那個皇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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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上憑什麼就有這麼好命的人,憑什麼你就順風順水,你什麼都沒有付出就能得到一切!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此時的希鈺看著那金燦燦的鳳冠,隻覺自己的心已經開始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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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老家這麼多人過來,希錦這裡難免有些忙亂,不過好在家中幾位嬤嬤都還算能幹,那王詹事如今更是慇勤周到,倒是也能照料妥當。
老家來人,還都是因她而來,難免要帶著大家伙四處逛逛,賞景看花的,再去蹴鞠場茶樓見識見識,看看相撲百戲,大家都看得贊不絕口。
不知怎麼,這事傳出去了,都知道皇太孫妃的娘家來人,時不時有人登門宴請,眼看著是要討好的,希錦對此一概不提。
她知道阿疇想提拔自己幾個堂哥,但那也得看情況,要先學學皇城的規矩,免得幫忙不成反而惹麻煩,至於家中女眷,暫時先不好和皇城中的皇親以及命婦打交道。
畢竟人家有诰命,自己這些長輩現在還沒有,若是處起來,終歸有些別扭,說不得還被人利用了。
是以對於這些她一概不提,也特意叮囑了魯嬤嬤,萬萬不要讓外人鑽了這親戚的孔子,那魯嬤嬤倒是一個能幹的,把這皇太孫府倒是扎得水桶一般,外人輕易不能尋事。
誰知道這一日,希錦陪著阿疇帶著芒兒一起進宮吃家宴,在那家宴上,官家卻提起來:“希錦,你娘家幾位長輩過來,怎麼沒聽你提起?”
希錦笑著道:“回翁翁,商賈民婦,也沒什麼好提的。”
官家卻笑呵呵的:“到底是親家,請她們進宮來,朕也見見親家。”
見見親家……
希錦聽著這話,心想這官家可真是給她家親戚臉了。
其實自己爹娘早沒了,都是一些伯娘和母族什麼的,官家便是不見也說得過去,如今特意提起要召見,這意思很明顯。
她便抿唇笑,替家中長輩謙虛了幾句,也就謝恩了。
等出了宮,希錦想起剛才官家所說,便笑道:“如今我瞧著,官家越來越像個尋常翁翁了。”
最開始她見到,可是嚇得要命,恨不得這輩子不要來了!
隔著一層薄紗窗幔,阿疇看著外面,道:“他老了。”
希錦:“說得是。”
威嚴了一輩子,臨老了,看著晚輩,開始慈祥了,想找補了,盼著兒孫繞膝了。
阿疇又道:“他很喜歡你,也是想提拔你娘家人的。”
希錦也是這麼覺得,心裡自然喜歡。
她未必多麼待見自己那群娘家人,但娘家人如果能得勢,也是自己的倚靠,顯然阿疇也這麼認為的。
以後自己若是到了那皇後的位置,芒兒做了太子,那總歸要有個母舅家的,不然太勢單力薄。
既然官家透露了這意思,希錦也就回去和家裡人提了提,大家都唬得不輕,又受寵若驚,鬥升小民這輩子沒指望能見官家,完全不知道見了官家該怎麼辦,現在有這種機會,全都慌了神。
希錦便大致和她們講了講規矩,大家都拚命地學,拚命地記,之後才戰戰兢兢地隨著希錦進宮。
結果到了宮裡頭,剛下那輦車,二伯母便走不動道,死活走不動,差點癱那裡。
大伯母見此,很有些得意:“哎呀,你這是怎麼了,瞧你這膽兒,咱們是去見親家,可不是去殺頭的!”
二伯母臉色慘白,兩腿顫抖,勉強深吸口氣:“沒事,我沒事。”
其他人等,都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很快,大家進入殿中,一進去,便被那莊重肅穆的氛圍給鎮住了,大伯母也笑不出來了,大家連頭都不敢抬,小心翼翼的。
這種浩瀚皇威,誰見了不怕呢。
希錦看著這情景,也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宮的種種了,她能明白寧家諸人的懼怕,她自己當初就這樣,隻是時過境遷,她已經熬過來了。
習慣了,不當回事了。
當然也可能見識多了,熟稔了,或者位置高了。
她也是別人口中的殿下了,任憑誰見了都得尊稱一聲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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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女眷是先過去莫妃的宮中,官家過去見了,一起用了午膳。
其實就希錦看來,如今的官家已經足夠和善了,比起她最初進宮時候那臉色好看太多,不過任憑如此,眾長輩自然一個個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話都不敢多說的。
希錦嘆息,不過又覺得,也就這樣吧。
她現在也明白過來了,官家的和善,你不能當真,其實人家笑模笑樣的時候,也不是真的,別以為真是一家人隨便起來。
其實當皇帝的,永遠是希望底下人敬畏,在別人謹言慎行的敬畏中,他再露出和善模樣,越發襯得他之從容篤定,而其他人在這敬畏中,便有了受寵若驚。
這就是御下之道啊。
而想到這裡,希錦突然明白為什麼官家竟然這麼看重自己的母族了。
商賈小民,縱然有些錢財,但其實這輩子沒見過什麼大官,見了當官的一口一個大老爺,如今突然被官家看重,那必是感恩戴德,恨不得跪得五體投地,一輩子對這老官家歌功頌德,這樣的家族,至少一代兩代內翻不出帝王的手掌心。
反倒是皇城那些鍾鳴鼎食之家,養了幾代了,些許好處不當回事了,也不好用了。
想透這些,整個人也就從容起來。
往前走,走好每一步,眼前都是錦繡前程,是幾乎已經握在手心裡的。
這麼說話間,官家也問起希錦關於希錦父母,希錦自然照實回答了,隻是關於自己父親當時如何救助了阿疇的,她言辭含糊帶過。
那樣會下了官家的面子,官家不會喜歡聽。
官家聽著希錦的言語,自然也滿意的,他笑呵呵地看著這個孫息婦,神情和藹,眸間都是贊賞,又提起希錦父母,說他們能夠在皇太孫危難之時予以救助,又養了如此嫻靜聰慧的女兒,有功。
希錦聽這話,心裡一動,難免想多了。
等到這家宴結束,希錦帶著眾位親眷離開宮廷,上了那輦車。
眾位親眷全都虛脫了一般,二伯母嘆道:“咱們小老百姓,往日哪裡見過官家,這官家竟仿佛我們過年時候供著的佛,他雖笑著,我心裡卻是怕。”
其他人聽了,嚇了一跳,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二伯母自己也嚇一跳,趕緊捂住嘴巴:“哎呀,瞧我說什麼呢,皇恩浩蕩,皇恩浩蕩,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家聽此也就趕緊不提了,說別的,一個個自然都是贊嘆帝王風範,說皇帝如何威嚴,如何慈愛,反正都是說皇帝好。
不過希錦可以看出,大家其實都是後怕的,一個個腿都軟,嘴巴不聽使喚,奉承話拚命往外冒,但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什麼,簡直仿佛胡話一樣。
……倒也正常吧。
這麼說著,大家又敬佩起希錦來。
希錦氣度好啊,從容,和皇帝說話竟然不緊不慢,果然就和一家人一樣!
大伯母感慨:“娘娘果然是當娘娘的命呢,不說娘娘這命好,隻說這氣度,這膽量,擱我們的話,進宮一圈話都說不囫囵,可娘娘還不是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希錦笑笑,沒說話。
自己走過的路,不必向別人訴說什麼,位置不同,也不能彼此真正理解。
隻需要享受便好了,享受這命中的福氣。
一時眾人回到府中,結果還沒坐定,外面便說,宮裡頭的聖旨來了,眾人趕緊去迎,一個個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跪了一地人。
跪下後,就聽那宮中太監宣旨,追贈希錦的父親為子爵,加贈為承德郎,修理墓院,遣官致祭,子孫世襲;並盛贊希錦母親貞範維風,追贈诰命孺人,加贈為太安人,令所司擇日準禮冊封。
希錦聽這話,自是喜出望外。
其實自從她坐在了這皇太孫妃的位置,她也了解過,按照規矩,她以後如果能登上皇後之位,她的父母都可以追贈爵位诰命的,但是她並沒想到,官家現在就已經把這榮耀給了自己父母。
她當然也明白,官家這麼做,其實也是一種褒獎和昭示,讓那什麼九皇子之流再不可有異心了。
當下希錦謝恩,她現在是滿心感激,受寵若驚,跪得心甘情願。
而那聖旨接下來又提及寧氏一族,在一番溢美之詞後,賜寧家御匾,同時對寧家諸人各有金銀等物的賞賜。
寧家眾人那簡直是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個個趴伏跪地,高聲喊著謝恩,聲音激動得都開始變調了。
待到希錦接過那聖旨,宮中太監走了,各樣賞賜都陸續搬來了,寧家眾人各自有份,一個個欣喜若狂,聚在一起瞧稀罕。
希錦想起自己父母的追贈,心裡別樣滋味,喜歡得很。
有了這樣的追贈,寧家在,自己父母便會永遠享受後代香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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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了這賞賜後,寧家諸人一個個喜笑顏開,見到希錦,那真是言必稱娘娘,口必說福氣,同樣的話說了一百遍,希錦其實聽著也有些膩,不過好在過一段她們就回去了。
希鈺不想回去,於是說動了她父母,幹脆留在燕京城開鋪子做些買賣。
希錦聽著這個,難免有些疑惑,覺得希鈺必然是有些打算的,但是也就隨她。
她這個堂妹總覺得怪怪的,但念著一個親緣,且也沒太得罪自己,就隨她吧,萬一真敢鬧騰什麼,捏死她也是容易得很。
寧家的人過來時,洛掌櫃也跟著過來,希錦便安排洛掌櫃開始打理店鋪,準備開張,店鋪要開兩個,一個是專門做外國生意,一個是專門做絲綢的。
這店鋪自然不能以希錦這皇太孫妃的名義開,所以隻能暫時掛在洛掌櫃名下,由洛掌櫃出面,洛掌櫃來打理,適當給洛掌櫃分少量的紅,希錦拿一個大頭。
對此洛掌櫃自然是感恩戴德,盡心盡力要把這買賣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