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宛兒看著她的背影,茫然地站在那裡,倒是愣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一陣風吹來,那風帶著湖中的涼意,她打了一個寒顫,這才攏緊了衣袖,提著裙擺,倉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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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宛兒就這麼離開莊子,尋了個蹩腳的理由。
在場眾小娘子有人多少猜到了,也有人不知道,大家賞玩了風景,也就陸續離開了。
阿疇安排了侍衛,護送諸位娘子進去皇城,送到家中,還算周到。
至於他和希錦便幹脆留在郊野的莊子中,可以騎馬玩水,還能夜宿一晚。
阿疇自天厩坊調配的幾匹御馬就在莊子上,都是六鞘的駿馬,阿疇便教他們母子騎馬,不過芒兒到底太小,又放了半晌紙鳶,玩了一會便累了。
阿疇見此,便命人先將芒兒帶回去歇息。
芒兒打著哈欠:“娘回去陪芒兒睡。”
阿疇對兒子道:“你放了紙鳶,學了騎馬,你娘還沒學。”
芒兒撓撓頭,覺得自己爹爹說的有道理,於是乖巧地跟著奶媽並侍從回去休息了。
等芒兒走了,阿疇才對希錦道:“上馬,我教你。”
希錦:“怎麼教?”
阿疇:“你我同乘一匹。”
希錦歪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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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握著她的手:“聽話,上馬。”
希錦到底沒拒絕,被他扶著腰,翻身上馬。
第一次上了馬,心有些慌。
坐在馬上,竟看不到那馬腿的,隻看到那一溜兒白色的馬鬢隨風輕揚。
馬腹龐大,兩條腿垂下兩側,夾住馬腹後,勉強能蹬在馬磴子上。
她正心慌,阿疇卻也上馬,就在她身後,兩隻胳膊自她腰部往前,捉住了韁繩。
這樣他便將她牢牢護住,一下子安全了。
阿疇微俯首道:“不要怕,腰背挺直,放輕松。”
希錦:“嗯。”
他上來了,就這麼護著她,她當然不怕了。
阿疇見她放輕松了,便教她要領,倒是也不難,很快希錦便覺得仿佛自己可以了。
她提議:“要不我們跑一跑?”
說著,她看這莊子,莊子中自然宏闊,但到底不是跑馬的地方:“出去莊子?”
阿疇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輕笑:“你才學了點皮毛,便覺得自己野心勃勃可以沙場御敵了嗎?”
希錦嬌哼一聲:“有你呢,反正若是摔了,你得護著我。”
阿疇越發摟緊了她的腰:“好,那我們出去莊子。”
第66章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
一時阿疇策馬而行,那馬倒是馴養得頗為靈性,馬蹄輕揚間,不快不慢,噠噠噠地跑出了莊子,到了這郊野。
希錦隻覺策馬輕奔間,帶著青草氣息的風在耳邊劃過,整個人都愜意起來,就好像融入到了這盎然春意中,一眼望過去,卻見春山逶迤,水木蕭疏,氣極蒼莽,一時自是心中暢快。
這麼邊策馬小跑,邊說著話,阿疇也問起那陳宛兒。
希錦並不想和阿疇多提,畢竟她取了陳宛兒的私密物件,隻要陳宛兒不再肖想不該想的,她不會把這件事透漏給任何人,也包括自己的夫君,算是勉強為陳宛兒這小娘子保守一個羞恥的秘密。
所以她隻是道:“娘子間的私密話,你就不要問了。”
阿疇有力的胳膊護著她的腰際,笑著道:“不讓我問,我就不問,隻是別哪一日牽扯到我,倒是要拈酸吃醋,說我處理不當。”
希錦輕哼:“我是那種人嘛,讓你不要問的,你以後就不要問。”
阿疇從善如流:“好。”
希錦想想這事,難免想埋怨他幾句:“你還好意思說,好好的沒事招惹別家小娘子,倒是憑空給我惹麻煩!”
阿疇輕嘆,從後面摟著她,有些無辜地道:“我哪裡招惹了?”
希錦其實疑心他早猜到了,便故意道:”人家說人家早認識你?”
阿疇:“可我根本不記得,我哪記得那些?”
希錦聽著這話,不像是說假,況且這種事也沒必要隱瞞,看來他根本不知道那件事,至於她給自己那貓兒石,應該隻是巧合了?
阿疇又俯首下來,哄著道:“委實不記得了,當年我年紀小,身邊都是宮娥姐姐,也有年齡相仿的小宮娥或者宗室小娘子陪著,那麼多,我有時候都分不清誰是誰。”
希錦聽著這聲音,倒是有些委屈的樣子,不免好笑:“你小時候身邊竟那麼多小娘子?”
好大的豔福呢!
阿疇聽著她那語氣,便道:“小時候而已。”
希錦:“小時候?那小時候的事,人家說不得一直記著你呢,你說說你——”
她想著,他那麼溫柔地對待人家小娘子,這是沒跑的,把一塊珍貴寶玉隨便送給人,那更是假不了。
縱然他早忘記了這人,可那又如何,發生的就是發生的,哪怕你七歲六歲五歲,你曾經和嬌美小娘子唧唧我我過,那就是唧唧我我過。
當然,她小時候身邊也很是圍著幾個小郎君的,倒是也不虧。
正這麼想著,就聽阿疇道:“你小時候,很有幾個要好的吧?”
希錦聽這話,耳朵頓時一支稜。
他怎麼回事,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還是怎麼著?
阿疇看她反應,心中了然。
他哪能不知?
當時他流落到汝城,被希錦父親收留時已經十歲,希錦比他小兩歲,隻是八歲而已,可八歲的小娘子生得嬌憨明潔,走在街上已經讓所有人側目,誰不納罕驚奇這小娘子竟雪團一般可人。
有多少小郎君都偷偷看她,未必是存著什麼心思,但懵懵懂懂的就喜歡和這嬌美玉人兒親近。
是以他是見過的,知道諸多小郎君圍繞著希錦討好時的種種。
當下他讓那馬放慢了速度,低首咬著她耳朵:“嗯?小時候都有什麼小郎君,是那霍家郎君,還是你母舅家的表哥郎君,還是隔壁那鋪子裡的什麼小郎君?”
希錦面紅,含糊其辭:“哪有什麼郎君?”
阿疇便學著她,輕哼一聲:“沒有嗎?那一個個的小郎君不是都圍著你轉,討好你,私底下都比著看誰能牽你的小手手?”
希錦便覺轟隆一聲,這次臉是真紅了,她矢口否認:“才沒有呢,才沒有呢!”
她咬唇,給自己找補:“就算牽了怎麼了,還小呢!”
她突然想起什麼,很有些理直氣壯起來:“你小時候還曾經碰到過我呢!”
她這麼一說,阿疇頓時明白哪一次,於是呼吸便略緊了幾分。
其實那時候已經不小了,十四五歲,多少懂事了,那一日過去東家宅中取一些貨樣子,可他不知道放在哪兒,當時隻有希錦在家,便顛顛地跑來,說是她知道。
嬌滴滴的小娘子,聲音脆生生的,跟個乳鶯一般,指點著他看這裡找那裡的。
他很規矩,頭都不抬,聽話地跟著她找。
可還是沒找到,她就帶他到一邊的偏房,這次找到了,他搬著東西從那裡過時,她卻突然一個回首,正好碰到了他——
想起這昔日種種,夫妻二人氣息都有些不穩,希錦身子無力,就那麼仰靠在身後郎君那厚實的胸膛上。
偏此時那馬兒噠噠噠地小跑起來,一顛一顛的,倒是顛得人渾身酥軟。
阿疇自也是意動。
他記得,一直記得,永遠不會忘,無意中碰到了,軟綿綿的,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觸感。
回去後惦記得發狂,睡都睡不著,硬生生熬了一夜,將近天命時才好不容易睡著,卻都是夢,夢裡荒唐至極,醒來後,十四五歲的他迎來了人生第一次異樣。
在他青澀年少時光,那種噬骨的渴望一直在他體內掙扎,幾乎篆刻到他的骨子裡。
以至於哪怕在如今的弱冠之年,關於男女魚水,他所能想到的依然是那個畫面,那一日傍晚時分,晚風微涼,月色闌珊,炊煙嫋繞,那小娘子溫軟嬌俏,如雪似玉。
阿疇俯首下來,冷峻的面龐輕貼著希錦柔白的肌膚,感受著那細膩溫潤之感。
他閉上眸子,啞聲道:“我的希錦,希錦寶寶,寶寶乖乖——”
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尾音幾乎帶顫。
那是很羞恥的言語,往日不會說的,一股腦說出。
希錦聽在耳中,也覺得喜歡,是那種從心底發起的喜歡,喜歡得恨不得和他融為一體,這輩子再也不要分開。
於是在這種滾燙的渴望和喜歡中,她側過臉,阿疇也略側首俯下來,兩個人唇齒相依,吻得難舍難分。
遠處有牧童的笛聲傳來,似乎還有一些靜謐的屬於春日的什麼聲音,低飛的雀兒掠過他們耳邊,他們親密繾綣地分享著彼此唇齒間的滋味。
一直到許久,兩個人終於分開,緊緊相擁著,在那馬蹄奔走中互相偎依著,迎著風,感受著這黃昏日落的美。
阿疇低聲道:“等以後有機會再來。”
希錦笑應:“嗯,這馬兒騎起來倒是覺得好。”
這麼說著間,她便隱隱感覺身後男人身形有些繃起:“怎麼了?”
身後男人卻並沒說話,反倒是有滾燙的呼吸自耳畔散下。
希錦心便漏跳一拍,她隱隱明白了。
不過好在,阿疇並沒說什麼,他隻是從後面抱緊了她,將她緊緊地抵在自己硬實的胸膛上,又將臉埋在她發間,有些貪婪地汲取著。
此時暮色已至,炊煙嫋嫋,天地遼闊,希錦和身後的郎君緊緊偎依,感受屬於男性的身體脈動,聆聽著他的心跳聲,這一刻,四處空曠寂靜,茫茫人世間仿佛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騎在馬上,闲散地走著,就好像可以一直這麼走下去,走到天的盡頭。
希錦的心是靜謐的,安詳的,有什麼足夠甜蜜的情緒充盈著她的心,讓她整個人都放松起來。
於是便會覺得,人世變幻,生死交替,繁榮衰落,這一切都變得沒意義,隻有兩個人是真實存在的,是可以到天荒地老的。
有那麼一刻,希錦甚至覺得這一切超越了俗世的姓氏、軀體和身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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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城後,阿疇又忙碌起來,希錦感覺這幾日他似乎更添了許多事,有時候很晚才回來,便是回來後,也會挑燈看著什麼。
關於這些,希錦也略有些避諱,知道他不好輕易說的。
不過那一晚,阿疇上榻後,摟著她時,在她耳邊輕聲提起來,說是官家這幾日龍體欠安,他要被委以重任,隻怕是會越發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