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錦:“好吧。”
阿疇:“怎麼,你不願意?”
希錦:“倒也不是……”
她當然不能因為自己耽誤了霍二郎的前途,怎麼著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又訂過親,是有些情分的。
就是覺得阿疇會吃醋,怕他心裡不痛快,最後反而耽誤了霍二郎。
不過現在見阿疇這樣,多少也放心了。
其實想想,阿疇將來若登上那個位置,霍二郎一個讀書人,但凡他想有些前途,哪躲得過呢?
除非徹底放棄仕途,躲到深山裡,不然他就是去當一個七品芝麻官,每年的政績考核都得往朝廷遞呢,這根本躲不過。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啊……
這樣的話,還不如迎難而上,在阿疇這裡討個好。
她這麼想著時,阿疇卻突然停下腳步,就那麼側首看著她。
希錦微怔:“嗯?”
阿疇抿唇,靜默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希錦:“幹嘛?”
看得人怪心慌的,什麼意思啊!
這時候,阿疇卻抬起手來,修長的指尖落在希錦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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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不懂:“?”
阿疇的指拈下一片淡淡的黃。
那是一片花瓣,精巧細致,光滑細軟,散發著淡淡清香。
阿疇望著希錦,輕笑了下,卻是道:“這個落你發上,我幫你拿下來。”
希錦:“……”
笑得倒是挺好看的。
***************
汝城那裡來信了,是族長寫來的,希錦打開後,從裡面掉出來一片花葉,是瓊花做成的幹花。
那幹花,說是片其實並不恰當,這瓊花是一簇簇的,八朵五瓣大花圍成一圈,其間簇擁著一團珍珠般的小花兒,如今是正簇取了來,制成幹花,並封在了花箋中,那花縱然制成幹花,但依然潔白如玉,上面隱隱有花香四溢,倒是精美得很。
希錦一看便知,這是二伯養著的那盆瓊花。
當時二伯是要送到她那裡給她,她沒要,這二伯到底是讓人做成了幹花,又讓族長寄過來。
她不免嘆息,想起往日種種。
人這輩子其實怎麼都是活,在汝城寧家後宅裡妯娌娘子家長裡短是活,跑到皇城來謀取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並享受著萬人奉承也是活,後一種終究更舒坦啊。
親朋的這用心,別管虛情假意,這怎麼看著怎麼舒心。
她享受著這瓊花的雪白幹花,到底是收起來,夾在了妝匣中好生放著,每日看看,也覺得心情好呢。
之後她才拿起信來看,這信是族長寫的,裡面提到了族中種種,又說已經收到皇太孫殿下的信,族長幾位年輕後輩要籌備著進京了,一切都遵從皇太孫殿下的意思,還說起二伯娘以及其它幾位族長長輩也要跟著進京,幫著料理諸般後宅事,下面說起種種安排。
寧家在皇城曾經置辦過宅院,隻是如今久不住人了,到了皇城後也要收拾收拾,到時候先住那裡。
至於皇城的買賣,以後也要做起來了。
族長還提起希錦家的掌櫃,那洛掌櫃自然要跟著進京,除此之外,還挑選了幾個能幹的伙計,都會隨著一起來。
希錦見著這情景,倒是覺得還算妥帖。
寧家人會過來一些,族中出錢,會安置在寧家以前置辦的宅院中,傳出去也不至於說她母族是來打秋風的,不過在家中諸位郎君前途上,阿疇肯定會不著痕跡地幫襯著。
她再次將這前前後後盤算了一番,越發感覺到了自己距離這皇城的中樞更近了一些,會感覺真真切切地,以後自己的人生是改變了的,甚至可以說是把整個寧家都改變門庭了。
不說阿疇那裡是有意幫襯著的,就是官家那裡,顯然也有意提拔。
官家做出這種考量,估計是為了阿疇著想,阿疇如今真正能倚重的隻有陸簡,但陸簡那性子看著不陰不陽的,也是勢單力薄。
所以以後阿疇若要坐穩那個位置,必須培養自己的嫡系心腹,而自己作為正妃,自己的母族,阿疇的妻舅等,便是最可以提拔扶持的了。
這種既不會威脅到阿疇的帝位,又會一心幫襯倚靠著阿疇。
當然了,從自己角度,其實這樣也是好的。
寧家的諸位郎君自然是存著私心,想沾一些好處,但有族長管束著,必是要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們若想謀個長遠,便必須依附著自己,自己的位置坐得穩,寧家才能長治久安。
從這點來說,他們必須為自己著想,幫襯著自己。
希錦如此想來想去,也是嘆息。
她原本不過是寧城後宅小娘子,便是看看戲文話本,也覺得那些遙遠得很,誰曾想有一日自己竟然登上了戲臺,少不得多想想了。
她又繼續往下看,族長那封信中卻是提到了希鈺,說希鈺也要跟著來皇城。
原來自從希錦來到皇城後,希鈺鬧騰著,怎麼也要退親,費了不知道多少周折,總算是退親了。
退親後,族長其實是有些覺得沒臉,寧家在汝城是大戶了,做事是有些講究的。
希鈺和人家訂親,如今寧家出了貴人,仿佛要發達了。
結果這還沒發達呢,就開始要悔婚,倒是有些嫌貧愛富的意思,總歸不太妥當。
所以這次希鈺要跟著過去皇城,也就隨她了,盼著她能在皇城找門親事,就不要回去汝城了。
希錦看著這個,都是沒意外,希鈺本來就看不上她那門親,她才不甘心嫁,少不得鬧。
而這個時候,寧四郎也傳來消息,說是邀請了霍二郎上門,到時候會過來拜訪。
希錦聽此,也就不多問,隻說讓寧四郎和阿疇提吧,寧四郎頓時心領神會。
畢竟霍二郎當年和希錦訂過親的,傳出去也不好聽,希錦如今位置尊貴,自然不能再和霍二郎有什麼牽扯了。
阿疇聽得這消息,倒是也沒什麼大反應,隻說讓命底下人採買食材,仔細籌備,招待霍家二郎的。
希錦聽了,其實心裡也是喜歡的,畢竟都是老鄉,打小一起長大的,如今在這燕京城繁華之地,也能有個照應。
當然了,她面上不顯,阿疇這個人嘴上不說,心裡其實小心得很,誰知道他幹嘛非要提拔霍二郎呢。
她隻能裝傻,隨他吧,反正她是不知的,和她無關!
於是這幾日,她反而約了莫三娘還有嘉福帝姬,一起看看蹴鞠,賞賞花景。
要說這皇城中的貴女到底是有許多情趣,比她昔日在寧城的日子更為悠闲有趣,譬如去那北山子茶坊夜遊吃茶,去那瓦舍勾欄聽那新編的戲文雜耍,去那郊野踏春放風箏鬥百草,或者聚在誰家,一起吃茶投壺,總之錦衣玉食,有著說不清的樂子。
這其中,希錦發現,陳宛兒也慢慢融入其中,總之偶爾玩耍時,也都會叫著她。
縱然眾人多少知道她的心思,不過她爹那裡到底身份不同,在這皇城裡貴女之間的交際其實還是看門第,看家中父兄的身份。
陳尚書身份擺那裡,陳宛兒到底在這交際圈子中有一席之地。
到了這一日,因是東嶽天齊仁聖帝的聖誕,這是掌管天下人生死的神,在各處都有行宮供奉香火,燕京城也有三處行宮,一到了仲春下旬開始,燕京城百姓便報祭神靈,許願祈福,有那進獻信香的,有那為帶枷重囚犯積德消業的,也有各商行鋪戶用異果名花來呈獻以求一個財源廣進的。
莫妃娘娘提起來,說是今年官家在聖君行宮設置了道場齋蘸用於祈福,聲勢浩蕩,場面宏大,內外命婦並各家小娘子估計都要過去看看。
希錦聽著自然也覺得有趣,往年她在汝城,雖也有行宮,但那行宮到底是狹小,並不若皇城這般盛大,倒是正好看看熱鬧。
阿疇聽聞,正好這幾日得闲,便說要陪著希錦一起過去。
希錦道:“如今認識了幾位姐妹,本說要一起去的。”
阿疇挑眉:“嗯?認識了姐妹,倒是把我扔到一旁?”
希錦便笑,攬著他的胳膊道:“說好了要一起吃茶的!”
阿疇道:“之前便說好,等來了燕京城,帶著你去郊野逛逛,踏青賞春,隻是到底太忙了,竟沒顧上,這幾日我正好有空闲,陪著你去郊野,住在我們在郊野的莊子中,那莊子距離聖帝行宮倒是不遠,我先把你送過去,你自陪著姐妹玩耍,我帶著芒兒在莊子騎馬,等你玩過了,便過去莊子找我們?”
希錦聽著自然感覺極好,其實她倒是想學學騎馬呢,到時候可以讓阿疇教自己。
她看到燕京城有些娘子會蹴鞠,也會學騎馬,這裡市井間的風氣其實比汝城來得更開明呢。
於是到了這一日,希錦命人置辦了各樣異果,又購置了彩畫錢幡,過去行宮祈福。
而阿疇早早準備了厭翟車,因如今希錦身份不同了,又是公開出行,那厭翟車自然不同以往,那車設有紫色團蓋和帳幕遮擋,並有翟羽以及彩色絲帛,看上去華麗異常。
待到上了那車,入眼雕紋都是龍螭,又見橫轅上有香櫃,並設有香爐、香匱、香寶等。
這還是希錦頭一次乘坐這厭翟車,難免好奇打量,芒兒也東看西看,這麼看著間,芒兒指著那馬道:“馬好看。”
希錦看過去,這馬確實不一樣,赤紅色的駿馬,臉上戴了銅面罩,頭上插了翟羽,馬前面還裝扮了彩帶結與胸鈴,威武華麗。
她便覺有趣,不過又覺得太過高大:“那我們在莊子騎馬,也是這樣的馬嗎?”
阿疇道:“我讓人調了御馬,有矮小一些的,可以讓你和芒兒騎。”
希錦和芒兒聽著,自然都喜歡,滿心期待。
騎馬呢!
他們往日在汝城都沒見過幾匹馬,馬原本就不是尋常人家能隨便用的。
現在卻能隨意騎馬了!
一家子這麼說笑著,那厭翟車已經出了皇城,此時正是仲春時節,卻見護城橋上遊人來往如蟻,更有那彩船畫舫穿梭於護城河上,夾雜了顏色鮮豔的旗傘、花籃、鬧竿和鼓吹等,隻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個時候越發感慨這皇城之繁華,遠不是尋常地方所能比的。
厭翟車行了約莫一個時辰,抵達了阿疇在郊野的莊子,因頭一日阿疇已經吩咐過了,莊子自是早就打掃過,並有莊上奴僕管家前來迎接,希錦也很快安置妥當了。
之後阿疇帶著芒兒過去騎馬,希錦便出去聖君廟中和眾貴女匯合,今日來的倒是齊全,幾位帝姬,莫家的幾位小娘子都在。
甚至連陳宛兒也在。
自從上次希錦和陳宛兒說開了,又狠狠給了陳宛兒一些沒臉,這陳宛兒倒是消停了許久,聽說不怎麼出門了。
至於這次過來,還是因為這次的道場設齋祈福是由那陳尚書主辦的,她爹在這裡主持,掌管諸事,她自然也就跟著過來了。
這次過來,她倒是話多起來,還說大家若要吃用什麼,盡管說一聲,這邊道場上下他們家來了許多人,盡管使用就是。
大家自然客氣幾聲。
如今那陳尚書倒是很受官家倚重,大家犯不著得罪,是以明知道皇太孫妃娘娘和陳宛兒不和睦,也不好說太給陳宛兒臉色。
希錦自然也感覺出來了,這小娘子多少日不見了,如今倒是翹起了尾巴。
甚至陳宛兒見到她時,雖依然恭敬見禮,但那眼神中多少帶著些淡漠。
反正彼此都挑明了的,就好歹裝裝樣子,不至於當場給對方沒臉罷了。
希錦心裡也是暗笑。
心想這孩子是個傻的,怎麼著自己也是儲君婦,她爹陳尚書再是掌權,難道還真能另立山頭博一個從龍之恩嗎,如今官家意思明擺著,那韓相都不敢說什麼,陳尚書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