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錦靠在錦被上,納悶地看著他:“你要出去?”
阿疇系好佩袋,道:“嗯。”
希錦便懂了:“敢情你這是忙起來沒時候,匆忙趕回家,上了榻,幹完了就走?知道的明白這是你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勾欄院呢!”
阿疇蹙眉,望向希錦:“也不要說這麼難聽吧?”
希錦:“難聽嗎?”
她輕哼了聲:“你就是這樣,床榻上一個模樣,床榻下又是一個模樣,若不是家中沒什麼別的郎君,我倒是以為適才那是別人!”
阿疇扣著玉帶的手指略頓了頓,神情很有些無奈:“你能少說句嗎?”
希錦斜眼睨他:“我剛才說的那些,我看你挺喜歡的啊,怎麼,現在不喜歡了?”
阿疇隻覺她那一眼竟是風情萬種,當下走過去,抬起手來。
希錦一個低叫,把他手推開了。
沒輕重!
她哼道:“你這人這麼壞,仔細把你趕出去,以後再不讓你上榻!”
阿疇唇邊便抿出一絲笑意:“這幾天確實忙,過幾天多陪陪你。”
希錦抱著錦被,不太樂意:“這怕不是日理萬機,好不容易騰出一些時間回來享用一番吧。”
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忙,但——
就急匆匆跑回來一趟,盯著她,上榻,忙完了就跑,這怎麼感覺這麼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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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如不回來!
阿疇解釋道:“過些天就是寒食節了,到時候宗親都要去朝陵,太忙了。”
說完,他也不走了,撩起帷幔,重新坐在榻邊,溫聲道:“估計明天就忙完了,到時候我先帶著你過去舅父家,這一趟總歸要走的,拜過後,禮數到了,就不惦記這事了。再過些清明節,你也跟著去朝陵,正好結交一些同齡小娘子,也好有個正經朋友。”
希錦:“嗯。”
阿疇頓了頓,又道:“那個陳家小娘子的事,你不必理會。”
希錦聽這話,那視線馬上落他臉上。
四目相對間,阿疇到底是道:“她是陳家的女兒,如今陳家確實有些想法,官家那裡也和我提過,不過我已經回絕了,舅父那裡也許依然有些想法,但你不必多想。”
他淡聲道:“我的事,我自己還能做主,不至於受人擺布。”
希錦:“那就好。”
她本來想問問的,好了,現在不必問了。
阿疇看著希錦:“你在家裡若是聽了什麼消息,便直接問我就是了,我能說的盡量說。”
希錦聽著,有些感動,連帶之前那些許惱都煙消雲散了。
她甚至有種衝動,想問問。
問問真不記得當年他送了人家玉石的小娘子了嗎,聽起來當時的他是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溫柔體貼,還那麼闊綽大方。
她可沒見他這樣過。
明知道不該和一個七八歲孩子計較,但確實會有些小小的不甘心,會想著,別人有的她也要有,他給過別人的,那就十倍百倍地給自己才行。
不過她到底是不想問了。
其實也有些擔心,怕陳宛兒十幾年的痴情讓他動容,怕他想起昔年美好的種種。
並不怕他起了異心,而是怕他終究對那外面的小娘子存著憐惜和不忍。
哪怕一絲絲的情緒,她都不想容忍。
所以罷了,不提了。
他都忘了,自己提了,憑空添事,自己要做的就是讓那陳家小娘子這輩子沒機會跑到阿疇面前,提起她那痴情的曾經。
於是她終究道:“也沒什麼事。”
阿疇便抬起手,略顯清涼的指尖搭在她眉眼上,輕撫著:“這幾天不要出門,外面可能不太平。”
希錦想起那一日進宮的種種,好奇:“是摩尼教嗎?”
阿疇抿著唇,沉默地看著她。
希錦便懂了,這是不可以隨便說的。
她隻好道:“好吧,那你忙去吧。”
阿疇眉眼間卻很有些眷戀,他抬起手撩起她被細汗打湿的鬢發:“等會王詹事過來,會過去庫房,他帶你過去,到時候你看看吧。”
希錦:“看什麼?”
阿疇俯首下來,親了親她的臉頰,溫聲道:“昔年太子府中自然有些家底,那是我爹爹的,我娘嫁過來時嫁妝也頗為豐厚,後來家裡出了事,那些便充入內庫,隻是因種種緣由,隻是放在內庫封存了,也並沒人敢動。”
若是別家的,自然早就花用了,隻是當年太子案懸而未決,且大家都知道官家對這太子兒子其實是寄予厚望的,父子感情深厚,是以從太子府中抄來的,沒人敢動,不然哪一日萬一翻案,被查出來,隻怕吃不了兜著走,是以阿疇這次歸來,除了皇帝翁翁那邊的賞賜,其實昔日他爹娘的家私也全都還給了他,如今林林總總地堆放在庫房呢。
希錦聽著,眼睛都亮了:“然後?”
阿疇:“都是早些時候的了,我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你自己看著挑一些來用吧。”
希錦聽著,自是心花怒放,不過很快就留了一個心眼。
她到底是商賈之家出身的女兒,於這金錢賬目上最是聰穎多思,是萬萬不能落下人口實的。
她想著,那庫房中必是有許多珠寶玉器飛鸞走鳳,但這頭面首飾都是有規制的,她那沒見面的婆婆是太子妃,品階在那裡,能夠佩戴的首飾頭面都不是她能肖想的。
她若一個挑選不好,還不知道鬧什麼笑話。
當然希錦心裡還算計著另一層,如果阿疇拿來送給自己,是他做主送給自己的,自己坦然受了,夫妻之間有什麼不可以的,從此這物件就是自己的了。
但是如果自己去挑,萬一挑了太貴重的,不太合適的,那就有些不尷不尬的了。
她娘說過,錢的事,得算清楚。
閨閣之中女兒家壓箱底錢,更得算清楚,那是自己的體己錢,不是公中的錢。
因為有這諸般考慮,她便攬著他的頸子道:“才不要呢,回頭你給我挑,要挑好看的!”
阿疇自然依從:“嗯,這幾天我們陸續要出門,先去舅父那裡,之後便要清明節皇宴,你的首飾衣裙都在預備著,到時候要穿的,看看合適不合適的,讓宮裡頭來的兩位嬤嬤幫你參詳著。”
希錦:“好,我知道,你走吧,趕緊啊!”
她催他。
阿疇蹙眉,不太高興地道:“幹嘛趕我?”
希錦驚訝:“你不是忙嗎?”
阿疇輕嘆了聲,捧著她的臉:“突然覺得,有些事其實耽誤了就耽誤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
希錦便想笑:“怎麼不要緊,你為人夫為人父,難道不該趕緊為我們娘倆奔前程,怎麼可以沉耽於錦帷之中。”
阿疇:“嗯,希錦說得對。”
說著,他輕環住她,再次在她耳畔親了一口,便起身了。
希錦突感覺自己頸間涼涼的,疑惑,下意識便要去碰。
阿疇卻按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正色道:“先忙去了,今晚早點回來。”
說完,起身,逕自離開了。
希錦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覺得那挺拔的身影走得有些快。
她緩慢地將手探到衣襟中,摩挲著,之後低頭看過去。
那是一塊和田玉璧,鏤雕陰刻兼施,正面是一爬行的螭龍,那螭龍口中銜了靈芝,背面鏤刻篆書“田壽”二字,並鏤雕了雲紋雙龍。
希錦未必精通,但多少也有些見識,一看便知,這玉質地細膩,潔白純淨,飽滿溫潤,那雕刻紋理更是玲瓏精美,一看便是罕見的上等好玉,又用當世名手雕刻的。
至於那雲紋龍,顯然不是尋常人應該佩戴的,這是皇家子嗣才能配的。
這一塊玉,就是阿疇一直藏在身上,不輕易示人的。
其實看到這塊玉的時候,希錦也明白他為什麼不讓自己看到了。
因為任何人,隻要懂事的,看到這塊玉便會懷疑了,這絕對不是尋常身份的人應該擁有的。
關鍵是上面的“田壽”兩個字,阿疇便是推說撿到的或者別人的都難,這就是他的玉,“田壽”二字和那雲龍紋在一起,他解釋不清楚。
也隻有芒兒那種小孩兒,不懂事,看了也就看了。
希錦摩挲著這塊流光溢彩的玉,這塊玉如今已經配上了新打的雪青彩勝絡子,越發襯得好看了。
她隱約記得昨日和阿疇一起逛街,她看到過這個花色,當時她好像還誇好看來著,也就隨口那麼一提。
她想著他當時的心思,那個時候他便想著要給她打個新絡子,讓她佩戴了?
這人,當時怎麼不提呢……
希錦咬著唇,試圖壓下心裡那猶如潮水一般翻湧出來的喜歡。
不過到底忍不住。
她唇角不自覺翹起來。
就是喜歡,忍不住想笑,想跳起來。
啊啊啊啊這郎君啊他怎麼之前就沒和自己提呢!
第51章 就她這樣的?
希錦握著那塊玉,自是心花怒放,又覺滿身都是甜,甜得恨不得在那床榻上打幾個滾。
不過在最初的歡喜後,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捏著手中的那塊玉,在心裡輕哼了一聲,想著總不能他以前根本不給自己,如今給了自己,自己就要眼巴巴歡喜滿地打滾撒歡吧?
好傻。
也很掉價的樣子。
要淡定,要假裝沒那麼在意。
希錦攥著那塊玉,想了想,到底是摘下來,之後放到了案頭。
放下後,又覺得不敢自然,又特意擺了一個很隨意的放法,這樣顯得自己根本不在意。
之後,她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反而拿了那話本來翻了翻。
阿疇買了十幾本,有四五本是什麼遮人耳目的之乎者也,扔一邊,她逕自拿起其中一本看了看,卻見這名字很是正經的樣子,完全不如往日看的那麼直白。
什麼《蜃樓記》,什麼《嬌蕊傳》聽著倒是像什麼正經故事,她有些失望,覺得阿疇事情沒辦好,竟是連個話本子都不會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