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錦聽這話,多少明白阿疇的意思。
畢竟自家才來,確實處處需要人手,而且將來總歸是想再謀取那個位置的,誰還能在這府上十年八年的,他們又不要日日宴請客人,自然犯不著養這麼多人。
王詹事:“不過自家不置辦也沒什麼,市面上自有這些,都是成套的,但凡要用人,提前喊一聲就到了,做事也都很是妥帖。”
希錦頷首:“那就再說吧。”
一時又詳細問了王詹事許多事,甚至還打探起來,皇城中可有什麼姓陳的權貴。
王詹事神情略頓了頓,才勉強道:“倒是知道有一位。”
希錦:“哦?”
顯然王詹事仿佛不太想提的樣子,這讓希錦越發好奇了。
於是王詹事到底是提起來:“倒是有一位姓陳的,那是端明殿學士、尚書陳文淵陳大人,這位陳大人是元慶六年的狀元,娶了平國公府的嫡次女,曾經掌管並州、杭州、固州等幾個州府的軍務,在朝中很有威望。”
希錦聽著,迅速在腦中算了算,阿疇七八歲時,正是十二年前,那會兒這位陳文淵陳大人狀元及第恰八年,這樣算的話,他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兒,時間上倒是也正正好。
便是掌管外面的軍務,但他娶的是什麼國公府的嫡次女,自己出外任,把自家女兒養在外家,這小娘子又跟著外婆過去宮中赴宴,恰好和那小皇太孫熟悉,真是再恰好不過了。
希錦仔細盤問一番,最後突然問道:“他家那小娘子,如今倒是踢得一手好蹴鞠,長得倒是也標致?”
王詹事忙道:“倒是有些才名,蹴鞠倒是沒聽說,至於長得標致,小的哪裡見過——”
他說到一半,突然回過味來了。
如果娘子知道陳大人家的小娘子,那又怎麼會張口問起“可有什麼姓陳的權貴”,可見娘子是不知道的。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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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詹事陡然間額頭冒汗。
其實娘子根本不知道這陳大人家有個小娘子,她隻是在猜,而自己恰說了不該說的。
希錦見此,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若是沒什麼好遮掩的,王詹事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如今既然鬼鬼祟祟語焉不詳,隻怕是他也知道一二。
那小娘子好好的竟然找上自己,必然是有些緣由的。
而阿疇見了那小娘子,神情很有些疏淡,興許也是猜到了對方身份。
希錦把自己往日看的話本全都提摟出來過了一遍,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那陳家小娘子惦記著昔日那尊貴俊美的皇太孫殿下,恰好皇太孫歸來,她父親也已經身居高位,便幹脆拋出了橄欖枝,是想著能聯姻起來,這樣她父親襄助阿疇,彼此也能得利。
顯然這件事,王詹事身為府中總管,多少也聽說了,是以才含糊其辭。
阿疇也知道,但阿疇不願意。
他應該是不記得昔日那樁往事,但陳家小娘子一出現,他就猜到了原委,所以才刻意當著陳家小娘子的面,格外包容疼惜自己,處處呵護,做低伏小,其實就是要給陳家小娘子看,趁早打消念頭。
對此,希錦覺得阿疇的表現極好。
但又覺得,也就那樣吧。
他央求了自己的,要自己陪著他,還承諾了自己便是到了位置,也不會有什麼妃子,既如此,那現在八字也就剛剛有一個撇,別家小娘子的示好,他當然不能正眼看。
況且,想想他小時候隨手送人家小娘子那什麼罕見的玉石,她心裡還是不舒坦。
那麼奢侈寬綽的時候,讓別家享用了,後來和自己做夫妻,連一塊玉都不讓自己看。
希錦咬了一口那桃穣酥,在那香酥可口中,想著這狗人,還是得整治整治。
她娘還有什麼手段來著,她還得再想想。
正想著間,穗兒進來了,她是過來回話的,如今她掌管著希錦貼身的瑣碎,倒是還算盡責。
希錦腦子裡想著事,也沒太理會,誰知道穗兒這麼收拾著那些物件,卻問道:“娘子,這是殿下拎著回來的?”
希錦沒太在意,隻頷首道:“嗯。”
穗兒便咬著唇,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
希錦瞥了穗兒一眼:“怎麼了?”
穗兒搖頭:“沒什麼,隻是娘子,我覺得……”
希錦放下手中的桃穣酥:“有話就說。”
她看著她,補充說:“不要學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娘子,話都說不明白,不知道的還以為心裡藏著什麼事。”
穗兒聽著,臉上一紅,忙道:“娘子,我隻是想著,如今殿下身份不同了,可不是以前的尋常郎君,總歸要注意著些吧。”
希錦便不說話了,她就那麼看著穗兒。
穗兒微驚,一時忐忑起來。
她覺得希錦看著自己的樣子,像是要看透自己所有的心思。
良久,希錦笑了聲,笑聲卻是意味不明。
穗兒越發忐忑,臉紅耳赤。
她低下頭,等著希錦說點什麼。
但是希錦一直沒說話,就是那麼看著她。
希錦笑起來很淡,沒什麼情緒的那種笑,好像看透一切的樣子。
穗兒終於受不住了,她顫抖著手,嗫嚅著道:“娘子,是,是我錯了,我不該說這些,我不該說這些。”
希錦:“哦,你為什麼錯了?”
穗兒幾乎都要哭了:“這就不該是我說的話。”
說著間,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我錯了,娘子。”
希錦看著跪在地上的穗兒,她突然就想起自己跪在官家寶座下的情景。
不過她對穗兒並沒有什麼憐惜和同情。
她娘說過,做人應該知道本分。
她給人家當息婦,一個商賈女能步入皇宮,還高攀了皇太孫殿下,就算阿疇再怎麼縱著自己,到了官家面前,她還是得做小伏低,本來身份就在那裡,難不成還想上天?
可穗兒,顯然她有些沒認清自己。
阿疇如今身份是不同了,這昔日的小丫鬟也能當一個皇太孫府的丫鬟了。
可還輪不到她來叨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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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穗兒的事,希錦也沒心思享用各樣小從食了。
她叫來魯嬤嬤,吩咐了一聲,倒是也沒怎麼穗兒,隻是把她從房內輪值中去掉,讓她掌管其它事務了。
畢竟是從汝城帶來的,她還是念舊的,也不至於因為這一句話就如何,隻是到底生了提防之心。
這時候晚膳時候到了,寧四郎先過來了。
阿疇卻有些耽誤,說是一時有些事要忙,要耽擱一會兒,讓他們先用著。
寧四郎卻是不肯的,堅決說要等著,希錦見此,便先耽誤一會兒,兩個人吃茶說話。
寧四郎便說起最近的種種來,他來到燕京城後,也是忙得厲害。
如今各路各路轉運司得解的士人,以及考中武舉的得解者,在職官員,並各州郡參加寓試考中的待補士人全都來陸續過來燕京城,汝城自然也來了不少,也有一些寧四郎往日關系要好的。
寧四郎便興致勃勃地聊起來:“今天我過去看望諸位同窗,他們倒是忙得很,過來後,拖家帶口,還要帶著行李貨物,好不容易尋到了落腳處,卻又忙起來。”
希錦聽到這話,便隨口問:“都忙什麼?”
寧四郎嘆道:“他們忙著呢,趕考的舉子,要把闡述解試的公文呈送到禮部,還要陳乞納卷用印,採買考試之物,我今天才跟著他們過去,買了桌椅還有試籃。我打聽過了,考試前一段要過去貢院附近租房,還得過去看看那邊的座位安排。”
希錦:“聽著倒是繁瑣,你這次出去,看到霍二郎了,他安頓下來了嗎?”
寧四郎:“安頓好了,住在北大街一處巷子,單獨租賃了一間呢,他這次進京也沒帶貨,倒是不用操心,估計是潛心讀書了。”
希錦喝了口香飲子,道:“以霍二郎的才學,定是能高中,到時候身份不比往常,哪裡還在意那幾箱子的貨呢。”
四郎:“這倒是,不過也不容易。”
提起這個,他搖頭嘆:“希錦,說起來我就羨慕你,阿疇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了,咱們芒兒可真是有大福氣呢,我如今隻恨,恨不曾託生到你肚子裡。”
希錦聽此言,頓時詫異又好笑:“你說什麼呢!”
這堂哥都比她都大兩歲,如今竟說要託生到她肚子裡!
四郎便有些愁眉苦臉:“我若託生到你肚子裡,哪裡還用考試,你怕是不知道吧,今天我過去找霍二郎,霍二郎有個朋友過來拜訪他,那朋友出身大家,乃蔭授子弟,人家就直接過去考場考試,根本不必像我們這般辛苦!”
他搖頭,嘖嘖嘖:“我若有福氣,也生在那樣的門第就好了!”
希錦:“四哥,你如今不必像霍二郎一般為住處煩惱,在這裡吃喝全包,好日子舒坦著呢,你竟還不知足?”
四郎一聽,便腆著臉笑:“好妹妹,我隻是想想,想想罷了。”
希錦:“對了,你有時間的時候,也過去請請霍二郎,咱們都是鄉親,又是自小認識的,如今出門在外,總該多照應下,他若不嫌棄,哪一日他有功夫時候過來,讓底下人給他備個席,你出面招待招待,也算是我們盡了心。”
四郎聽著自然願意,這府中膳食一律白吃,他如今去請霍二郎,等於藉著王府的花來獻佛,何樂不為呢!
這麼聊著,希錦也就順口問起,問起那端明殿學士並尚書陳大人,寧四郎卻是知道這個人的,聽說是在朝中很有些威望,也和那韓相關系要好。
四郎道:“但具體怎麼著,咱們也不好說,咱們還接觸不到人家,就是往日認識的那些皇城子弟,也不知道這些了,隻不過總歸是挺大一個官,妹妹,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希錦:“隻是打聽打聽,如今來了皇城,阿疇平日接觸的那些,總歸想知道,這樣心裡也有底,問他,他有時候也不說的。”
四郎便懂了,道:“殿下那性子,我也知道,好歹也算是一個學堂裡讀過書,這哪能不知道,就像我娘說的,他就是蚌殼嘴,要從他嘴裡掏出話來,難著呢,你既想知道,回頭我多留心,多打聽著就是了。”
希錦:“正是這個理。”
這麼說著,前院卻傳來消息,說是阿疇有要緊事,怕是不能回來用晚膳了,讓他們先用著,又說回頭再請寧四郎賠罪。
希錦嘆:“晌午前還闲著呢,突然就忙起來。”
四郎忙道:“身份不同,身份不同,這個不能怪他,朝中許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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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時候,阿疇竟還是不曾回來,傳出來消息,說是今天估計就在宮裡頭了。
希錦見此,也就不管他了,因之前說起招待霍二郎的事,她也吩咐下去,讓底下人為寧四郎準備好。
寧四郎在前院招待,她在後院,反正不會見面,內外有別,她倒是也問心無愧。
一時又料理了一些雜事,並把昨日採買的那些都歸納過了,這才消停下來,準備歇口氣。
她隨意地吃了茶,又用了些從食。
這王府的廚子可真好,各樣從食都做得地道,而且這燕京城是繁華之地,想吃什麼了,隨意吩咐一聲,外面就有外送可以直接給送到家,送到家後都是熱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