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不敢置信,要知道她雖身份低微隻是一個嬤嬤,可她是陸家的老人,是伺候過先太子妃娘娘的,是陸家阿郎委派過來的,也是天子那裡首肯的!
就憑著她伺候過老人,不說皇太孫,就是陸大將軍那裡都得敬她幾分,孝順子孫哪有對老人昔日房中的人不敬的!
她這樣的身份,殿下竟要狠心把她趕走?
虧她還以為自己拿捏下姿態,皇太孫一定挽留自己,自己到時候自然能讓那商賈女好看!
結果——
她深吸口氣,望著皇太孫。
如今皇太孫已經說出這樣的話,是再無挽回餘地的。
她悽聲道:“我明白了,殿下,我收拾行囊,這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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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也沒想到,阿疇出手竟是如此快刀斬亂麻,不過幾句話功夫,就直接把孫嬤嬤給收拾走了。
等孫嬤嬤出去,她眉眼間便都是笑。
阿疇整理著衣領,便見她依然兩手託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纖細的眉微動著,就很是春風搖曳的樣子。
他正挽起交領的手略頓住,就那麼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
視線相接間,希錦卻是嫣然一笑:“幹嘛這麼兇?”
聲音甜絲絲的。
阿疇收回目光,淡聲道:“怎麼跟喝了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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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中都是甜。
希錦依然笑得綿軟:“我今天終於明白,我的夫婿是天下第一好呢!最最最……最最護著我了!”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最。
阿疇:“你好自為之吧,下次你再這樣鬧,我也沒辦法。”
希錦卻是有恃無恐:“我哪鬧了,是她欺負我!你的妻被人欺了,你可不得給她出氣?”
這話說得阿疇神情緩和:“這孫嬤嬤的事,怪我沒處理好。”
希錦聽著,輕哼一聲,委屈地道:“你當然不知道,昨晚我都要累死了,我容易嗎我,白日趕路,晚上被那老嬤嬤磋磨,夜裡我還得侍奉你,我——”
她活得不容易啊!
阿疇看她那很愁很愁的樣子,靜默地看著她片刻,之後突然笑了。
笑得清朗而無奈。
希錦看他竟笑起來,越發蹬鼻子上臉,湊過去,勾著他頸子道:“不管,反正你要教我。反正我若哪裡做的不好,那就要怪你,怪你怪你都怪你!”
阿疇眉眼不動,就那麼看著她:“嗯?要我怎麼教你?”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聽的人心裡發麻。
希錦咬唇:“自是枕邊教我。”
阿疇呼吸微緊:“教什麼?”
希錦仰臉,軟聲道:“床榻上,做娘子的不懂的,夫君就該好好教,什麼不懂教什麼。”
阿疇視線鎖著她的笑臉,眸色已經發暗:“那我的小娘子不懂什麼,倒是非要夫君在床榻上教你?”
聲音中都是啞意。
希錦當然明白這個郎君已經被她撩撥得不行不行的了,不過她卻是陡然起身,直接放開了他。
眼看著他那明顯有些失落的眼神,她故作不知,卻是笑著道:“好夫君,我就是好奇,敢情你也不喜歡她?”
所以借刀殺人,讓她趕走孫嬤嬤。
阿疇微抿了抿唇,看著她笑得一臉求知若渴的乖乖樣子,一時也是無話可說。
不過如今時間並不早了,也不能就這麼在家裡和自家娘子纏磨,隻能解釋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心裡是敬重的,隻是她若非要和你過不去,那也犯不著給自己找不自在。”
他抬起手指來,幫她撫起耳邊那捋碎發:“這樣也好,以後你再掌管府中諸事,底下人自然不敢不聽了。”
希錦微怔,之後瞬間懂了。
懂了後自是心花怒放。
她笑道:“這就對了,你,我,芒兒是一家人,其他人統統都是外人,你可是要記住。”
阿疇看著她笑顏如花:“知道了。”
一時看看滴漏,道:“我得進宮了,時候不早了。”
他不是朝中官員,本不必上早朝,但是官家要他在龍椅旁伺候,要聽眾臣議論朝政,算是見習,雖今日是才回來皇城,但也不能遲到。
如今看時候,估計勉強來得及。
希錦:“嗯嗯嗯,好夫君,我送你!”
說完,她跟個花蝴蝶一般,跟前跟後,仿佛很忙的樣子。
等阿疇邁步離開,她還遠遠地揮著手,笑得柔婉:“夫君,早些回來,妾在府中等著夫君!”
阿疇額角便抽了抽。
她倒是很會裝賢惠。
一會東一會西,翩翩而動,前前後後,忽忽閃閃,就像隻勤快的小蜜蜂。
不知道的以為她為了夫君出門多慇勤呢,其實什麼都沒幹。
盡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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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走了後,希錦本想著回房睡個回籠覺,畢竟她被折騰到那麼晚,又早早被鬧醒了。
不過回到榻上,躺了一會,卻根本睡不著的。
這多少讓她有些無奈,明明沒睡夠,卻又睡不著,這多沒福氣。
但也沒奈何,她初來乍到的,還是有許多事要料理,當下隻能爬起來。
起來梳洗後,她先將眾位侍女僕婦都叫過來,又請了府中詹事。
那詹事姓王,約莫四十多歲,留著一些山羊胡,看著倒是細致周到的。
進門後,他見了希錦,並不敢抬眼看,恭敬地見過了。
希錦便和他說話,也問起府中情況。
因這府邸封了數年,如今皇太孫回來,府上也是臨時修繕的,府中人手不濟,大多是宮裡頭安排的,也有阿疇舅父那裡派過來的。
如今王詹事打理府中諸事,內院則是由孫嬤嬤來管,如今孫嬤嬤走了,自然另外尋人。
希錦又詳細問了她身邊這些侍女,包括若圓幾個,王詹事也都一一回稟了。
原來宮中的宮女也分三六九等,有些是通過採選進去的,也有通過牙媪私下置辦的,若圓幾個身份各自不同,不過她們已經由官家賞給了皇太孫府,那籍券自然都在後皇太孫府。
希錦聽著,便讓王詹事將那籍券交由自己,她要仔細看看,再觀察品評她們性情,從而再行定奪。
她是一定要挑選一些好在留在身邊,培養心腹。
什麼孫嬤嬤王嬤嬤的,休想插手她這後院的事。
她身邊有丫鬟,也有預備好的魯嬤嬤,都是可以用的。
等一切都了解差不多了,希錦不著痕跡地試探了孫嬤嬤的話題,那王詹事便有些吞吐。
希錦大概猜到了,這位並不願意得罪孫嬤嬤,畢竟孫嬤嬤背後就是阿疇的舅父家。
但他顯然也不敢開罪自己,隻能是刀切豆腐兩面光。
不過這樣極好,反正那孫嬤嬤已經被自己趕出去了。
趕出去了,那舅父什麼的再往這裡塞人,是休想了。
阿疇也把態度放在這裡,以後,誰也別想在她眼皮底下整什麼麼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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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天也差不多亮了,她讓奶娘抱了芒兒了,先和芒兒一起用了早膳。
這皇太孫府的早膳到底和汝城家裡不同,所用的盤盞碗筷都頗為精致,一看便是宮中內用的規格,各樣糕點蒸餅精細好看,至於小菜便有七八種,諸如煎白腸,灌肺,蒸豬蹄肚,以及兩熟煎鮮魚,希錦一嘗便知道其中做工之繁瑣,用料之鮮美。
希錦帶著芒兒一起用了早膳,吃得飽飽的,吃過後,便重新換上了衣裙,又讓奶娘好生把芒兒一番打扮裝裹。
她一再吩咐:“要喜慶一些,要討喜。”
奶娘一疊聲地“知道知道”。
這邊剛打扮差不多,那邊宮裡頭就派人來信了,說是來接他們母子的。
希錦一聽,其實心裡有些慌,越到臨頭也慌,不過此時少不得冷靜下來,再次檢查了自己的裝裹,之後便抱著芒兒出門,先乘坐小轎,之後便上了輦車。
那是宮裡頭派出來的輦車,上面是紫色雲龍紋團蓋,還插有尋常人不能用的翟羽做飾,四邊均有材質上乘的帳幕,這馬車實在是華麗,就連那拉馬的馬駒都帶著銅面罩,可謂是香車寶馬了。
希錦如今也多少懂一些,知道這種車不止是名貴,而是規制所限,不到那個位置是不能乘坐這種紋飾寶車的。
她當下也不好多問,當下帶了芒兒上登上馬車,上了馬車後,卻見馬車內裝飾有顏色金貴的絲帛,還有雕刻有龍螭的香櫃香爐等。
芒兒上來後,很是好奇,睜大眼睛東看西看的,突然間,指著那香爐上的雲龍紋道:“爹爹。”
希錦怕他亂碰,給人家碰壞了,便握住他的小胖爪,隨口道:“什麼爹爹?”
芒兒眨巴著眼睛,比劃著,認真地道:“爹爹的玉,上面有這個。”
希錦琢磨了下,突然明白了。
阿疇是有那麼一塊玉的,一直戴著,他從來不讓她碰,平時兩個人再膩歪,他也提防著,不讓她看到那塊玉,於是她也存了幾分賭氣,反正不能給她提玉,提起來就惱。
除了惱之外還有幾分傲氣,一塊破玉而已,誰稀罕,才懶得看呢。
但也因為這點傲氣,哪怕其實不是完全沒機會,可她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那塊玉,以至於連上面的紋路都不知道。
如今想來,那塊玉是有些紋飾的,那紋飾隱隱有些火焰和雲紋的形狀,所以那塊玉應該就是用陰線雕刻出的龍紋了,兒火焰和雲紋隻是龍的裝飾。
所以他之所以從來不給自己看那塊玉佩,其實是防備著自己,怕自己看到了,猜到他的身份或者起疑心。
他信任他的兒子,隻給他兒子看,不給自己這枕邊人看。
對此,希錦有些失落,不過想想也不是太難受,可以理解。
自己當初就沒想招他為婿,這門親事就不情不願的,後來待他也說不上多好,他不信任自己對自己有防備倒是也正常……
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