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解開”,隻知道是“好了”。
希錦覺得不可思議,但又覺得,也許那孔明鎖原本就是打開的,他隨便弄了幾下就開了,或者趕巧了?
畢竟他才兩歲嘛!
希錦小時候玩過這個,七八歲時玩,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都沒打開,氣得她扔一邊再不玩了。
她不能相信芒兒才兩歲竟然解開這個,這還是人嗎?
她看向那孔明鎖,那是一整套,剛才芒兒解開的是相對比較簡單的好漢鎖,她便從中挑出另一件六拼鎖,遞給芒兒:“來,芒兒,解開這個。”
芒兒接過來,兩隻軟乎乎的小手抓住那六拼鎖,歪頭好一番打量,很是為難的樣子。
希錦試探著道:“能解開嗎?”
芒兒抬頭看希錦,有些委屈,扁著唇,搖頭。
希錦便嘆了一聲。
行吧,知道了,就是趕巧了。
差點以為她兒子不是人,這下子放心了。
當下道:“放下這個吧,娘帶你出去走走,你看這府邸中還有一池水,也有假山,咱們家哪有這個,我們過去瞧瞧去。”
芒兒搖頭,嘟嘟著唇道:“不去。”
希錦看他這樣,便道:“不要學你爹,成天沉著臉,陰惻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破人——”
說到這裡,她突然收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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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家破人亡。
人家是見過大場面有些大經歷的,戲文中那些跌宕起伏千回百折的故事,是人家親身經歷過的。
突然有些心疼。
她嘆了聲,便不說了:“罷了罷了,你不出去,那就讓奶媽看著你,娘開始要出去走走,你看娘打扮得這麼美,就該走在這春光中,踏踏青,看看風景。”
若是能讓大家伙都看看就好了。
她正這麼想著,卻有侍女來報,說是府門外來了一行人,號稱是她娘家人,親戚。
娘家人?
希錦差點想說我一個招贅婿的哪來的娘家人,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
她贅婿成皇太孫,她現在可不敢說那是她贅婿,隻能趕緊放低姿態,而她的娘家人自然是寧家人。
自從她被阿疇帶回來這裡歇腳,還沒見過寧家人,估計他們也在擔心著。
當下她也就讓侍女請他們進來。
過來的是大伯娘,二伯娘,以及三個堂姐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大伯娘甚至把往年家中辦喜事做的那套褙子拿出來穿了,很是鄭重其事。
大家見了她後,都紛紛上前拜見,口稱大娘子,還要給她磕頭。
大伯娘賠笑說:“我們這尋常民婦,哪裡懂得皇城的規矩,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大娘子不要見怪。”
旁邊二伯娘和幾個姐妹也都紛紛賠笑,那笑中帶著幾分討好和忐忑。
希錦看著她們,一時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就在一兩個月前,她還和她們闲話家常,好聽不好聽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她滿心想著出個風頭,好面子,要人羨慕。
她哪想到,後面竟有這麼一樁大事等著自己,倒是讓這些昔日她長輩在她面前要行大禮,要討好自己了。
她這麼一個思量間,那伯母見她不說話,倒是有些忐忑。
希錦見此,回過神來,忙道:“伯母,諸位姐妹,那皇城的規矩我哪裡知道,我縱然身份和往日不同,但我們怎麼都是一家人,自家人不必在意那些虛禮,先坐下吧。”
伯母並幾個姐妹顯然都受寵若驚,於是小心翼翼地坐下。
希錦又讓奶媽抱來芒兒,讓芒兒給諸位長輩見禮,幾個伯娘顯然都不敢讓芒兒見禮,一個個都圍著誇,誇說芒兒長得福氣,芒兒長得一看就是富貴人。
希錦其實並不想聽這些,也覺得不能讓小人兒聽,孩子還小,聽多了容易飄飄然,說不得被奉承話腌壞了呢。
於是她便讓奶媽帶著芒兒出去,誰知道芒兒卻不想出去,倔倔的,眼睛一徑去看旁邊那些孔明鎖。
希錦隻好讓奶媽陪著芒兒在旁邊玩那孔明鎖,她和幾個伯娘說話。
幾個伯娘圍著希錦說話,一個個噓寒問暖,當然也有些小心試探,比如殿下什麼意思,是不是要帶你們去皇城享福,比如希錦你以後是什麼诰命。
二伯母羨慕得要命:“這高低也得是一個娘娘了,誰曾想咱們家竟然出娘娘了。”
大伯母:“咱們希錦命好嘛,當時希錦娘生希錦的時候,就是夢到過七彩錦鳳的,老太爺早說了,說這是有些來歷的,可是和咱們尋常人投生不一樣!後來老太爺還找了一個算命的來看,說咱們希錦天生富貴命,將來福慧雙修貴不可言!”
幾個姐妹聽著全都眼睛發光,羨慕又驚奇:“之前可不曾聽過這些!”
大伯母很有些得意:“你們年紀小當然不知道,這都是那算命先生說的,要說人家算得真好,早算出咱們家要出娘娘了!”
希錦聽這話自然不當真的,都是奉承,現在甜蜜話奉承話最不值錢,她們肯定一股腦都說給自己聽。
不過其中一位堂姐竟然當真了:“咱們希錦自小生得好,瞧她這肌膚白裡透著粉,便是那三月的桃花都比不上,咱們哪裡能和希錦比呢!”
希錦聽著這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便笑著道:“也不過是剛剛用的粉面罷了。”
旁邊的堂妹聽著稀奇:“姐姐用的什麼粉面,我看著實在是細,和我們往日用的有些不同。”
另一堂妹也意識到了,道:“說得是,我瞧著希錦這粉面瑩白潤澤,看著倒是透著光暈,這是什麼粉面?”
都是往日關系還算不錯的姐妹,希錦也不藏私,便拿了自己剛剛用過的珍珠粉面給她們瞧:“我用的這個,殿下特意從皇城給我帶來的珍珠粉面,我也是頭一次用。”
幾個姐妹見此,好奇湊過去看,用銀簪子沾了一些放在手指腹上捻,果然是細膩瑩白,她們往日用的和這個完全沒法比!
不免驚奇不已,說這個果然是好。
大伯娘多少年長,有些見識,手指尖捻著那珍珠粉,道:“這是專供大內用的,加了紫茉莉和白鶴花。”
二伯娘聽著意外:“是嗎?那不是玉簪粉嗎?”
大伯娘便笑了笑,道:“這你就不知了,若是採了紫茉莉,揀取其仁,蒸熟了,再用許多不傳秘法,加上白鶴花,這就是珍珠粉,若是到了秋日,等那白鶴花發蕊,剪去花蒂來蒸,這才是玉簪粉。”
她說完這些,顯然多少有些自得,又對大家說:“你們瞧,希錦這裡兩樣都有,這是齊全的,所以秋冬時候用玉簪粉,一到了立春,那玉簪粉的香就沒了,就得用珍珠粉,珍珠粉遇西風易燥。”
眾人聽得敬佩不已,敬佩之餘,又羨慕希錦,竟得了這稀罕物。
唯獨二伯娘,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竟被這妯娌給比下去,活生生比下去了,以後希錦覺得自己沒見識怎麼辦,你看看這,丟人丟到了皇城去了。
希錦根本沒在意二伯娘那小心思,她笑道:“你們既覺得好,那趕明兒我去了皇城,給你們送一些來,如今這一盒,你們各自拿著紙來包一些,回去試一試吧。”
她想著等她過去皇城,區區大內胭脂水粉,那還不是常有的,姐妹之間倒是不至於吝嗇這個。
幾個姐妹聽著,驚喜不已,連連道謝:“那,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好歹也讓我們沾沾姐姐的喜氣,用用這珍珠粉,看看是什麼稀罕物!”
希錦便命侍女給她們各自包了一些,讓她們帶回去,好歹能用幾次試試。
幾個姐妹感激不盡,一個勁地誇贊。
她們幾個說著話,那二伯娘覺得很不自在,她來這一趟什麼都沒撈著,隻得了一個丟人現眼。
她從旁絞盡腦汁,突然便看到芒兒,於是便覺得自己可以找到話了,便大聲道:“芒兒怎麼一直悶在這裡,也不言語,這是越發沉穩了,果然是皇家風範呢!”
希錦聽了這話,心想不過是不願吭聲罷了,若是以往,肯定會說希錦你怎麼教的孩子見了長輩也不知道打聲招呼,如今竟然是硬扯到沉穩了。
她也就隨口笑著道:“他啊,你們也知道,生來的蚌殼嘴,就像他爹一樣。”
二伯母聽這話,面上頓時顯出尷尬來,要知道當初她說過阿疇是蚌殼嘴。
她連忙道:“這哪叫蚌殼嘴呢,這分明是貴人少語,這是沉穩若定,這是大將風範呢!人家那身份尊貴的,哪能像我們一樣整天嘰嘰喳喳的!”
希錦聽此也就笑了:“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小孩子家嘛,他懂什麼!”
誰知道正說著,就見自家兒子手裡攥著幾件拆開的孔明鎖散件。
她下意識覺得那就是剛才好漢鎖的散件,並沒多想,可旁邊的堂妹卻道:“芒兒這是拿的六拼鎖,好玩嗎?”
六拼鎖?
希錦疑惑,再次看過去,果然見旁邊有幾個散件,那才是好漢鎖的,而都出來的那些竹散件,那應該是六拼鎖的?
可——
剛剛她可是眼睜睜看著芒兒拆開了好漢鎖,她又把完整的六拼鎖塞給芒兒,這一會功夫,並沒有外人幫過芒兒,怎麼就拆開了。
這是芒兒自己拆開?
她意外,當即問道:“芒兒,這個孔明鎖你拆開的嗎?”
芒兒眨眨眼睛,點頭道:“好了,好了,這個好了。”
希錦:!!!
她不敢相信地看看那拆開的孔明鎖散件,再看看兒子。
什麼意思?
兩歲不到的小孩竟然會拆這個?有這麼聰明嗎,這算是什麼?自小多智,多智近乎妖呀!
希錦兀自在這裡驚訝著,旁邊幾位伯母和堂姐妹有些疑惑。
唯獨大伯母,自然知道當娘的心思,她覺得自己領悟了,於是她連忙給旁邊幾個使眼色。
其他幾個也馬上明白了,大家便笑著說:“芒兒果然是聰慧呀,瞧瞧,兩歲竟然能拆孔明鎖了!這皇家血脈果然和尋常人家不一樣,我就說芒兒聰明,這得多聰明啊!”
眾人也都紛紛誇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
希錦震驚之餘,嘆息道:“我也沒想到,他竟然能拆開,剛剛這是完整的,這是他拆開的,我都不知道他怎麼拆開的。要不芒兒你給我們再拆一個試試?”
芒兒懵懂地看著娘,不太樂意的樣子。
兩位伯母和堂姐妹生怕希錦穿幫,自然要給希錦面子,忙道:“這哪用再拆,這肯定是芒兒拆開的,我就說芒兒這孩子,實在是不一般呢!”
旁邊幾個紛紛點頭:“那必然是了,皇家血脈呢,生來的王孫!”
希錦嘆:“我也沒有想到,你說這麼小的孩子,他怎麼就會拆孔明鎖了,我們那會兒,十幾歲時玩這個,還玩不明白呢!”
眾人紛紛點頭:“對,我也沒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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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送走兩位伯母和三位堂姐妹後,回憶著剛才她們那言語,總覺得言不由衷,特別假。
她們不信?
可這是真的啊!
她便一溜煙跑回來,捧著芒兒的臉:“現在,娘再給你一個孔明鎖,你趕緊解開,你要當著娘的面解開!”
芒兒懵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