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娘卻是笑道:“說起來咱們希錦可是一個有福氣的,你們還記得嗎,希錦娘生希錦時,還夢到了九色錦鳳,當時咱們還打趣來著,想著希錦是個貴人,不曾想如今果然應了這個兆!”
四伯娘聽著,猛點頭:“對對對,這就是了!”
那二伯娘眼中便酸溜溜的,不過到底也跟著點頭:“誰想到呢,咱們希錦竟是大貴人了……”
大伯娘笑道:“大貴人應該是咱們芒兒,咱們芒兒可是龍血鳳髓,以後去了燕京城,那就是千萬人之上的貴胄了!”
這麼說著,大家也都想起希錦要休了阿疇的事。
這件事自然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沒這回事,全都當沒這回事!大家一團和氣地笑,該忘的全都忘了。
此時芒兒也不吭聲,就那麼安靜地偎依在希錦懷中。
大伯娘看著芒兒那模樣,笑道:“瞧這孩子,方頭圓臉的,這是貴人之相,你看這長得多好,咱們寧家這麼多小娃兒,沒一個能比得上芒兒這滿身的貴氣呢!”
她這麼說的時候,旁邊二伯娘聽著便有些不舒坦。
心想昨天她家孩子還被這麼誇呢,怎麼轉眼就成了誇芒兒?昨天時候誰眼裡能看得見芒兒?一個贅婿的孩子罷了,如今竟成了滿身貴氣……
不過她心裡也明白,那是帝王血脈,比不得比不得。
希錦摟著自家芒兒,聽著幾個伯娘的吹捧奉承,心裡隻覺如同大熱天喝了一碗冰鎮酸梅,那真是酸甜暢快。
人活在世,能有這樣的際遇,那是何等的福分哪!
半夜撿了大元寶也沒如今的歡喜!
說話間,這牛車已經抵達寧家,卻是通往寧家正門的。
要知道寧家正門是很少大開的,至少不是為了希錦這樣身份的開,可是現在,她竟然看到正門大開,知府大人,族長並幾位族中長輩都站在那裡迎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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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伯娘見這陣仗,都越發小心,前簇後擁的,扶持著希錦下了牛車。
那知府大人已經忙不迭地上前,恭恭敬敬地見禮:“大娘子一路辛苦了!”
這時候族長等人自然是插不上話的,大家都恭敬地立在旁邊,不敢言語。
希錦看此情景,知道自己應該說一些場面話,要不失體面的,可她到底經歷的少,並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露怯,又能大方得體。
當下她隻能微點頭,道:“大人辛苦了。”
知府大人聽這話,便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大娘子說哪裡話,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
希錦看著知府大人那一疊聲的樣子,突然有些感悟,在自己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時候,原來知府大人竟然也是心裡打鼓?
知府大人固然是讀書人,見多識廣的,但是他在比他地位高的人面前,其實也是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哪裡不得體。
得體這種事,其實更多是對居於下位者的要求,若是一個人身份尊貴,他便是隨意一些,別人也不會在意。
當下希錦便突然放松下來。
那些燕京城的欽差走了,那指揮使大人走了,已經成為天潢貴胄的阿疇也走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她寧希錦如今是皇太孫的正頭娘子,在這汝城,她不必忌憚誰了。
她最大!
一時眾人進了寧家,浩浩蕩蕩進了正廳,那知府大人一臉討好地寒暄著,希錦卻不太想聽了。
當下她直接道:“大人,我們家小郎君有些疲乏了,怕是要歇息。”
知府一聽,忙道:“好,那下官先行告退了,不過大娘子,這段時日你留在汝城,我們自然是好生照應著,大娘子若有所需,務必不要客氣,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希錦聽著,微點頭。
那知府大人又提起,旁邊兩位便是聶指揮使留下的護衛。
那兩位護衛中,恰好有一位便是之前長得特別彪悍的,要上前搶孩子的。
如今他們倒是恭恭敬敬的,上前拜見了,希錦這才知道,這兩位一位叫燕關,一位叫楚水,在皇太孫把他們母子接回去皇城前,這兩位便留在寧家了。
希錦雖然並不懂,不過也看出這兩位必是身懷絕技的,果然是萬裡挑一的。
她想起阿疇臨走前的語氣,心裡便打了一個突。
於是在那漫天的興奮中,絲絲憂慮浮現上來。
臨走前,他讓她就留在汝城,讓她不要多想。
這是什麼意思,怕她狐假虎威太張揚惹出麻煩,還是說……
希錦想起霍二郎曾經提起過的,那皇太孫往日種種,不免有些忐忑了。
阿疇現在到底什麼情況,這皇太孫的位置穩妥了嗎?
可別有個什麼,那回頭一家三口全都賠進去性命?
於是這會兒希錦多少意識到,阿疇留下侍衛,精幹的侍衛,萬一他出了事,那侍衛會護著芒兒東躲西藏地逃命嗎?
就像他當年一樣,他一個半大的孩子,不是逃了嗎,躲了這麼多年。
不過這時候,知府大人告退,族長和幾個伯父簇擁過來,眼下情景竟也容不得希錦多想。
那族長和幾位伯父慈愛叮囑了希錦幾句,又讓幾個伯娘趕緊陪著希錦回去自己院落休息。
回去自己院落後,卻見院子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整潔,明顯是特意打掃過的,而院落窗前還掛了幾樣鳥兒,有鸚鵡,白鹇,還有畫眉,一個個都機靈好看,一看便是上等好鳥,貴著呢。
在那窗棂前,還擺著幾盆罕見的花卉,其中有一盆竟是瓊花,希錦分明記得,這是大伯往日最愛的一盆花,那簡直是視若珍寶!
希錦疑惑,旁邊大伯娘笑著請功:“希錦,這是你大伯命人重新幫你打理了院子,又把養著的幾盆花搬過來,你如今是貴人,貴人居貴處,自該享用最好的。”
旁邊二伯娘三伯娘四伯娘聽到這話,都驚訝,驚訝之餘便浮現出懊惱。
她竟這麼會巴結,而且是私底下巴結,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自己竟是落了後!
太陰險了,怎麼攤上這樣的妯娌!
希錦聽著越發驚訝,她知道大家都铆足勁巴結自己,但是巴結到了這個地步真是沒想到。
這都不像那些昔日熟悉的伯娘們了。
她也就道:“大伯娘,別的也就罷了,那盆瓊花為大伯心愛之物,我到底是晚輩,怎麼能奪人所愛,便是放在這裡也白白糟蹋了。”
大伯娘忙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你大伯說了,咱們寧家隻是平頭百姓,不過好在家中有些積蓄,如今你和芒兒繼續留在這裡,我們自然要供著你最好的!”
希錦:“既如此,別的放下,心意我領了,隻是那盆瓊花,還是給大伯送過去,擺在我這裡,伺候不好,白白糟蹋了好東西,若是在大伯娘你那裡,我想看了,還能去看看呢。”
話說到這份上,大伯娘才不說什麼了:“行,那我們便先帶回去,回頭開了花,你想看,我們就讓人送過來。”
一群人說著話,進去房中,卻見正廳已經擺了三四個箱子,這都是族長命人送來的,簇新的各樣織錦布料,還有各樣陳設用具等,是從公中拿了來給希錦用的。
幾個伯娘又陪著說了幾句話,也就先退下了。
希錦哄了哄芒兒,看他並沒什麼不適應,便把他交給奶媽去照料,她自己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了。
沐浴過後,秋菱卻端了一份牛乳燕窩羹:“說是三娘剛剛送來的,特意熬好了給大娘子享用的,還說問問大娘子是不是合口味,若是喜歡,她再拿一些燕窩來幫著大娘子熬。”
希錦掀開那瓷盞一看,一股甜□□香撲鼻而來,她倒是喜歡,便也安然受了。
吃了那牛乳燕窩羹後,她在丫鬟伺候下漱口,之後便躺下歇著了。
不過躺下後,希錦根本睡不著。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她兩隻腳還跟踩在雲上一樣,感覺身體都是飄著的。
這時候她躺在床上想著之前的種種,想著阿疇離去時,那飄飛著的黃色旗子,還有寧家眾人對自己的諸般慇勤。
一夜之間,這天地仿佛顛覆了。
在娘家,她原本隻是尋常女兒家,而且還是一個招了贅婿的女兒,不尷不尬的。
阿疇又不太爭氣,做買賣並不太在行的樣子,別人背地裡不知道說什麼,總歸是不太瞧得起,遇到什麼事人家未必想起她。
但是現在一下子不同了,所有的人都對她恭恭敬敬,好一番笑臉。
還有芒兒,芒兒身份從此也完全不同了。
她又想起四堂兄中了舉人,那自然是風光耀眼,但是芒兒——
她想到最初聽到的那消息,說是官家沒別的兒子了,要讓那個皇太孫回去繼承皇位了。
繼承皇位……
如果阿疇繼承了皇位,那自己芒兒,那就是什麼,太子??
那她就是太子的親娘了?
她頓時差點被自己的想法嗆到。
希錦躺在那裡,腦中諸般思緒,忐忑的,驚喜的,不敢置信的,無法理解的,惶恐不安的,種種的情緒就猶如飄飛的柳絮一般,漫天飛舞。
猛然間,她記起一件事。
放夫書!
放夫書呢?
那放夫書到底在哪裡?
第25章 以男人攻男人
想到放夫書,希錦的心狠狠一沉。
之後,她躺不下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趕緊胡亂抓了衣服在身上,趿拉著鞋子,就開始四處胡亂的找起來。
她這麼扒拉著四處找,心裡卻想著,這阿疇當自己的贅婿,自己因最初那點惱,其實是不太待見他的,最初甚至曾經欺負他——
這也就罷了,他若念舊情,興許不和自己計較。
畢竟說起來自己和他也是正經夫妻,自己是他的娘子,兩個人之間也是有夫妻情分的,過去的種種他不提也罷。
但是如果讓他看到這放夫書,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則自己寫出休書,和他這夫妻情分就已經斷絕了!
二則自己竟然敢對天潢貴胄寫下這休夫,這是對皇家的羞辱,這是大逆不道,說不得要連累整個寧家!
她後背發冷。
當下趕緊滿屋子找,一定要找到這休書。
然而找不到啊,找不到啊,怎麼找都找不到!
她急得不行,滿腦門汗。
這時候秋菱過來了,疑惑道:“大娘子,這是怎麼了?”
希錦自然不能讓秋菱知道,多一個人知道就少一份安全。
她當下便道:“也沒什麼,昨日我看一本書,我記得還摘抄了幾個好字,想著看一看,誰知道就不見了,你下去吧。”
那秋菱狐疑,不過到底是下去忙了。
等秋菱出去,她重新將房間前前後後都找了,卻依然找不到。